雨勢越來越大,看樣子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
兩人站在屋簷下,緊貼著牆,乾等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卻沒有任何辦法。如果此刻是楊乙葭自己一個人,她倒是會選擇不顧一切地衝到雨裡,但現在不行。她的身邊還有周在溪。
隻見周在溪淡定的在手機屏幕上敲字,不知道和什麼人聊天。
楊乙葭雙手背在身後,盯著這瓢潑大雨發起了呆。
她喜歡發呆,這種放空腦袋什麼都不用想,不管周圍發生了什麼,就算此刻世界都坍塌了,她都不會覺得害怕,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也覺得很奇怪,明明身邊還有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如果是以前,這樣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一定會絞儘腦汁的找話題和對方搭話,以此來避免沉默尷尬。
可現在這樣,她卻不會有以前的感覺,沒必要去找那些無聊又僵硬的話題,讓她覺得很輕鬆。
沒一會兒就有人給他們送來了一把傘。
是一個年輕男人,戴著一副眼鏡,有些微胖,看樣子應該是周在溪的同事。他將一把傘遞給了周在溪,說:“我就借到一把,沒有了。”
周在溪接過雨傘,轉而又把雨傘遞給了她。
楊乙葭愣住:“給我?那你呢?”
“我和他一起撐。”他說。
楊乙葭捏著雨傘說:“謝謝。”
周在溪把顏料桶遞給那位男子,自己又拿著畫板,兩個人擠在一把窄小的雨傘中,楊乙葭心想真是過意不去。她趕緊出身喊他:“你把畫板給我拿吧,你們兩個撐一把傘,還抱著這個太不方便了。”
她的視線執著又誠懇,周在溪想了想,就從那男子手中重新拿回顏料桶,再遞給她:“你拿這個吧。”
楊乙葭猶豫幾秒接過,這個桶不僅小巧,還很輕。
她撐著傘走在後麵,雨太大了,她的褲腳都被打濕了,而前麵的兩個大男人擠在一把小傘裡果真很困難。周在溪的肩膀都濕了一大半了。
他們頂著大雨走出學校,最後停在一輛黑色小轎車旁。
周在溪回頭看著她,他的聲音與雨聲融在一起,因此不得不提高音量說:“我送你回去。”
這樣的情況下,她也不好再推辭,於是點點頭就轉進門裡。
她坐在車裡從車窗外看去。隻見周在溪把那串老教學樓的鑰匙交給了男子,男子接過之後,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時
還不忘往車裡待著的她看一眼。
楊乙葭怔了下,不明所以地彎唇笑了笑。
周在溪坐上了駕駛座,男子才撐著傘回學校。
楊乙葭從後視鏡裡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雨中。
“看什麼呢?”他問。
楊乙葭收回視線,搖搖頭。
周在溪笑著說:“其實他就是那個把手掌印按牆上的罪魁禍首。”
楊乙葭有些震驚:“是他。”
周在溪點頭。
“他往學校裡麵走,他現在是在裡麵工作嗎?”她問。
周在溪:“他是數學老師。”
楊乙葭往後視鏡看了一樣,當初製造故事起源的人剛剛竟然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她覺得有些不真實。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謎團還能被她給知道真相。
周在溪提醒她係上安全帶,她才回過神乖巧的把安全帶係上。
之後周在溪從前麵拿了紙巾給她,楊乙葭接過:“謝謝。”
周在溪也抽了幾張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後問她:“到飯點了,直接送你回去嗎?還是要去哪裡?”
楊乙葭擦臉的動作頓了下,轉頭看向他,與他的視線對上。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她的視線稍稍下移,便看到了他肩膀的襯衫都濕了。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周在溪都被她給逗笑了:“這是什麼意思?”
楊乙葭也要被自己給蠢笑了:“你送我去坐公交吧。”
“公交?”
她點點頭:“你的衣服都濕了,還是快點回去換個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周在溪側頭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之後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關係。那我先送你回去吧,這天氣公交可不好等。”
說話間他便啟動了車子。
楊乙葭也沒再說什麼,她將民宿的住址告訴了他。
周在溪聽完後似乎有些意外,他打著方向盤,目視著前方問道:“你是過來玩的?”
楊乙葭:“嗯。”
“你不是小學在這邊上學嗎?家不在這兒?”
“不在。以前是和外婆住一起的,現在那邊沒人住了。”
“這樣啊。”他轉頭看了她一眼,“那打算在這邊待多久?”
楊乙葭搖搖頭:“不知道。待夠了就走吧。”
“那麼隨性。”他說。
她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車外大雨滂沱,它肆無忌憚地衝刷著這座小城。她突然又很慶幸自己遇到了周在溪,否則她現在肯定成了個落湯雞。
車子緩緩停在她住的民宿樓下,這是一個有些狹窄的小巷裡,周邊的環境其實不太好。當初她定在這裡,也是被民宿的宣傳給詐騙來的。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說。
周在溪點了點頭。
就在她準備打開車門出去時,周在溪忽然又喊住了她:“下雨呢。”說著,他就拿著傘下車,繞到了她這邊打開車門。
楊乙葭怔愣幾秒,下了車後低聲道謝。
周在溪將她送到了屋簷下,並沒能停留多久,狹窄的巷子裡時常有外賣小哥穿梭而過,小轎車在這裡麵停留太久是會堵的。
他說:“玩得愉快。”
楊乙葭笑了笑:“嗯。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輕輕點頭,急匆匆地回到車上啟動離開。
楊乙葭看著這輛黑色小車漸行漸遠,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她抿了下唇,轉身進去,剛巧遇到民宿老板娘在招待新來的客人,兩個男人坐在沙發上,老板娘給他們辦理入住。老板娘見她回來,就抬起頭和她打了聲招呼:“回來啦。”
“對了,是你的房間的熱水器不太好是吧,我一會兒上去給你看看。”
她說:“好。”
上樓回到房間,楊乙葭剛換掉了身上的臟衣服,她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老板娘似乎在和什麼人說話:“哈哈,我們這裡的環境就是很好的呀,評價高可不是虛的。”
“小姑娘,我來給你看熱水器了。”她再次敲了敲門。
楊乙葭打開門,剛好看到那兩個新來的住客推著行李箱進她對門的房間。
老板娘進屋問她:“是有什麼問題嗎?”
楊乙葭合上房門,邊往浴室走邊說:“沒熱水。”
老板娘打開開關試了一下,又按了幾下:“從昨天開始沒有的嗎?”
“嗯。”
“這個我也不清楚問題出在哪裡,得等我老公回來看看。”
“那什麼時候才能修好?”
“這兩天內吧。”
楊乙葭皺了下眉:“不能快點嗎,最近下雨天挺冷的。”
老板娘說:“他去外地了,要過兩天才回來。要不然我去看看還有沒有空房間,給你換一間?或者我明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師傅過來看看。”
楊乙葭:“嗯。”
她的東西都放出來了,再收拾換去彆的房間她也覺得麻煩。而且她也不打算住這兒了,這裡隔音太差了,住著不舒服。她是從網上定的這裡,當初定了一個周的時間的,現在還差三天,就再忍忍吧。
老板娘態度還算好,一直給她說抱歉,後麵還給她送上來一盤水果。
晚上楊乙葭燒了壺熱水簡單洗了個澡,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腳踝紅了一大塊,看著還有點浮腫。很快她就想起今天在學校裡她因為遇到符芸有些激動而踩到的石頭,再加上前天在燈會崴到的那一次,她歎了口氣,這還真是雪上加霜。她拿起噴霧噴了一下。
不過還真是奇怪,這一天下來,她竟然都不覺得痛。
莫名的她想起了今天的周在溪,他濕透了的襯衫以及若隱若現的手臂肌肉。
畫麵清晰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像是電影一樣,鏡頭一點點的往上移,最終停在了他的眼睛。那真是一雙讓人心動難忘的眼睛,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熱,也覺得很害羞,於是瘋狂用手扇了扇,吐了口氣。
真是的,亂想什麼呢。
不過像他這樣帥氣,溫柔體貼的人,這兩天的巧合,今後應該沒機會遇到了吧。她又覺得有點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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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在溪睡了一覺醒來下樓時看坐在院子裡和喬喬打遊戲的趙逸,他扒了個橘子吃,問道:“你怎麼來了。”
“雲筱姐說弄燒烤,叫我過來吃飯。”趙逸一見到他挑了挑眉,問:“欸,今天那妹子是誰啊。”
周在溪:“沒誰。”
“切,誰信啊。”趙逸說,“你身邊什麼時候有過那樣漂亮的姑娘啊,快說,什麼時候勾搭上的。你鐵樹開花了啊。”
“誰鐵樹開花了?”周雲筱端著肉從廚房裡出來。
趙逸伸手指向周在溪:“他他他,你親愛的弟弟。我今天看到他帶個姑娘到小學去。”
周雲筱挑了下眉,朝周在溪看去:“什麼情況啊。”
周在溪把橘子遞給喬喬,小姑娘吃了一個就酸得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阿溪,你這個橘子好酸。我不吃了。”
“喬喬,要叫舅舅。”周雲筱說。
喬喬:“你們都叫阿溪,我不可以叫嗎。”
周在溪說:“可以。你再吃一個吧。”
小姑娘抱著玩具跑到另一邊,搖搖頭:“我不要。”
趙逸輕‘嘖’了聲,他八卦的心熊熊燃燒著呢,他還是不死心的問:“你彆裝傻了。你不是還帶人姑娘上美術室去了,約會選這種地方不行啊。”
“說說唄,都是自己人。”
周在溪:“真沒誰啊。人家姑娘小學也在那上課,有空就回來看看了。然後剛好下雨,我們就一起躲雨了。”
“就這?”趙逸還是不太相信。
“不然呢。”他說,“不信的話你去問符芸老師,她還是她教的學生呢。”
趙逸覺得無趣,起身去烤肉去了:“還以為你這個鐵樹終於能開花了。”
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周雲筱接聽說了幾句之後掛掉:“有客人到了,我去接一下,你倆在這裡烤。”
“那麼晚還有客人來啊。”趙逸說。
周在溪說:“要我去接嗎?”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回來。”周雲筱風風火火,“那個醬彆弄太辣啊,喬喬吃不了的。”
周雲筱一離開,院子裡就剩兩個大男人,一個小姑娘,一群雞和一隻中華田園犬和橘貓。夜已經完全黑了,因為下過雨,所以有點涼。這會兒雞都被關在籠子裡,貓和狗在各自的地盤耍著。
趙逸烤著肉朝他說:“那姑娘挺好看的,要不你去追看看?”
“人家是過來旅遊的。”他說。
“旅遊好啊,你讓她來你民宿住,然後在帶她去玩一玩。這樣更容易產生感情了。”趙逸笑嘻嘻的說,“露水情緣也不錯啊。”
周在溪跟喬喬玩,懶得搭理他:“肉烤熟一點。”
趙逸:“……”
這人到底聽沒聽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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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還是一個雨天,楊乙葭懶得出門就窩在了民宿。
下樓拿外賣時,她遇到了昨天新來的那兩位住客。兩人應該是要出門,看到她便和她打了聲招呼,楊乙葭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僵硬地點點頭,禮貌給了個回應。
除了拿外賣,她其餘時間都窩在房間。
她腳上的傷比前一天更腫了些,且越來越痛,楊乙葭不停噴藥和貼藥膏,但都沒見有什麼效果。到晚上時,腫得更加厲害了,楊乙葭覺得實在不應該啊,扭到的那天都沒有那麼痛,她也感覺是沒有傷到骨頭的,就那麼一個台階,她怎麼可能那麼脆弱。
事實卻是,她就是那麼脆弱。
第三天時,她的腳已經腫得像個豬蹄一樣了,並且還很紅很癢。她開始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傷到骨頭。
楊乙葭實在沒辦法,還是決定去醫院看一看。
一個人在醫院單腳蹦著著實狼狽,好像周圍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似的,楊乙葭緊張得臉有些發燙,這也就是她一直拖著不想過來的原因了。
因為很麻煩,很不方便。
可能還會讓彆人覺得她很可憐,她最怕彆人給她遞來這樣的眼神了。
雖然她這麼多年來也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她也習慣了一個人待在醫院的情況。可她還是十分的害怕。
她拍了個片之後就在外麵等著了。
好在醫生說沒有傷到骨頭,隻不過她對貼的藥膏過敏了,需要打針。
因此此刻的楊乙葭一個人坐在醫院的大廳裡,靠著牆打著吊瓶。她的旁邊還有一個拐杖。
需要掛三瓶水,時間很漫長。楊乙葭手機玩累了就開始觀察醫院的人,這個地方是人間百態最佳表現地,有人為迎接剛出生的嬰兒而欣喜,有人為因病入院而憂愁,不論大人小孩,臉上神情多種多樣。
也許這裡唯有醫生的表情是最穩定的了。
楊乙葭現在也很愁,因為她這個水需要掛兩天。以她現在這個情況,想到明天還要跑來這裡不免有些煩悶,真是折磨人啊。
她垂頭歎了口氣。
“楊乙葭?”
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她以為是幻聽就沒有任何反應,畢竟這裡沒人認識她。
“楊乙葭小姐?”
她愣了幾秒之後就覺得不對勁,因為這道聲音離她很近。她睜開了眼睛,就見眼前有一雙白色帆布鞋在她的腳尖前。她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看到了那雙溫和明亮的眼睛。
她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