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回來之後，許小棠看著這群初中就比許小棠高三還累得多的學生，總歸是有些心疼，但是又什麼都做不了。
許小棠最多也隻能默默資助那些讀不起書的人。給的太多了，她怕反而適得其反，害了他們，再說了，她手裡的錢都是陸知白給的，她總不能因為這些事去找陸知白開口。
早上七點，學生們坐在教室裡，眼皮子還在打架，嘴裡一直在背記著單詞表。
許小棠從第一組第一個學生往後看，第一個學生很精神，第二個學生有點困了，第三個學生在打瞌睡，第四個學生……在盯著桌鬥。
許小棠悄悄走過去，瞄了一眼第四個學生的桌鬥，看見了一個白色的方塊，還有一根伸進外套的白色的線，白線一直從袖口探出來，最後停在耳朵上。
許小棠小聲道：“聽歌呢？”
學生被嚇了一跳，慌忙扯下耳機，手忙腳亂地把白色方塊往口袋裡塞。
“彆緊張，我不沒收你的私人物品。”許小棠安慰道。
這個學生叫陳遠，各科成績都穩定，班號是1。按劉老師的話說，如果陳遠考不上一中，那上風中學下一年就可以倒閉了。
許小棠有些好奇：“你從哪裡買的MP3？市麵上都沒有賣這個的了，就連網上也不好找。”
陳遠見許小棠真的沒有打算沒收，道：“我姐姐從海市回來帶給我的。”
“這樣啊……”許小棠繼續問道，“你聽的誰的歌，這麼好聽，就連早自習也不舍得放下？”
陳遠從文具袋裡拿出一張卡片，把卡片展示給許小棠：“他。”
許小棠看著那張卡片的上，點點頭，若有所思：“他啊……我以前還去過他的演唱會呢，他的音樂的確很不錯，現場也很震撼。”
“真的嗎？！”
陳遠聽說許小棠去過他的演唱會，興奮地提高了音量。
“咳咳。”許小棠掃了一眼其他學生，讓大家繼續背單詞，對陳遠道，“小聲點，還在上課呢。”
“對不起……”陳遠壓低音量，但聲音裡都是掩飾不了的興奮，“許老師，您真的去過他的演唱會嗎？”
“當然，騙你乾什麼。”許小棠有了主意，“這樣，你呢，早自習好好學習，吃完早餐之後，你來辦公室找我，我給你看我去他演唱會拍的照片，怎麼樣？”
“好！”
許小棠見陳遠開始認真學習，欣慰地繼續巡視去了。
早餐時，許小棠躲在辦公室裡，聚精會神找當時去演唱會的照片。
許小棠相冊裡的照片很多，但是許小棠從第一張找到最後一張，也沒找到。
“我記得沒刪除啊，怎麼找不到了……”
“什麼找不到？”
許小棠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抬起頭，有些詫異：“陸知白，你怎麼來了？”
“今天沒什麼工作，來看看你。”陸知白隨手拖過來一把椅子，穩穩當當放在許小棠身邊，“沒去吃早餐？”
許小棠有些心虛地從書堆裡拿出被壓扁的包子，小聲道：“這個……”
陸知白看了一眼：“這是昨天的。”
“……”
這是昨天早上，陸知白親手給她蒸的包子。
不管怎麼樣，先認錯。
“對不起！”許小棠解釋道，“我不是故意不吃早餐的。今天早上，我在班上發現了一個上課不認真學習、還追星的男生，正好我去過他喜歡的那個歌手的演唱會。所以，我想把當時去看演唱會的照片找出來，激勵一下他。”
“你當然找不到。”
“啊？”
陸知白沉默著拿出手機，遞給許小棠：“因為你當時是用的我的手機拍的。”
“是嗎……”許小棠打開手機相冊，翻找著，“我記得是大一那年十月去的文亞……”
陸知白的相冊很空，除了許小棠的自拍，幾乎隻剩一些文件的照片。
“找到了！”許小棠把那幾張照片發送給自己，把手機還給陸知白，“還好你過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學生解釋。”
陸知白收回手機，麵無表情：“照片找到了，早餐的事情怎麼解決？”
許小棠縮了縮脖子，悻悻道：“我現在去食堂……”
陸知白拉住許小棠的衣領，讓許小棠回椅子上坐好，遞給許小棠一杯牛奶和一袋餅乾：“先墊一下吧。”
許小棠接過餅乾和牛奶，諂媚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許老師！”
許小棠朝門口望去，陳遠就站在辦公室門口，不知道過來多久了。
許小棠推了推陸知白：“你快回去吧。我下午沒課，回去吃午餐。”
陸知白無奈：“好，我準備好了，等你回來。”
許小棠揮了揮手，鬆了一口氣。
還好這個時間其他老師都不在辦公室，不然問起來，許小棠還真不好解釋和陸知白的關係。
“進來吧。”
陳遠快步跑到許小棠旁邊，壓抑著興奮：“許老師，我來看照片！”
許小棠讓陳遠坐在陸知白剛坐過的椅子上，打開圖片，把手機遞給陳遠：“呐，我又不會騙你。”
陳遠盯著手機，一張一張劃著，似乎要透過照片看一看他未曾去過的演唱會的每一個瞬間。
也許陳遠沒有親眼見過那種盛況，但是照片定格了那個燦爛的瞬間。
他相信，會看見的。
陳遠看著，吸了吸鼻子。
許小棠抽了幾張紙巾，遞給陳遠。
陳遠接過紙巾，小聲道：“許老師，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音樂。村裡的廣播有時候會放歌，不管什麼歌，我聽一遍就會唱。後來小學上音樂課，老師也說我很有天賦，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學音樂——”
“所以，我一直很羨慕會音樂的人。對於我來說，學習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像是天方夜譚……”
許小棠道：“你知道夢想應該什麼時候開始嗎？”
陳遠一愣：“什麼時候？”
“任何時候，任何你想、你可以的時候。”許小棠看著陳遠，道，“也許因為一些客觀因素的限製，你現在不可以，但是你可以上一所好一點的高中、去大城市，讀一所好大學。大學裡，會有很多社團，你可以加入社團，和大家一起學習、玩音樂。很多學校也有琴房，你可以去借樂器。”
許小棠道：“懂了嗎？如果你放棄了、不能努力進入那個環境，那你就隻能等，等到經濟自由了、等到有錢有時間了，才能學習，也許那要等到好幾年之後，那個時候你到了新的人生階段，又會有新的事情必須去做。但是，如果你現在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學，你大一就有機會開始了。”
“隻要我想學，就一定會等到那個機會嗎？”
“當然，隻要你願意。”許小棠連上照片打印機，把打印出來的照片疊好，放到陳遠手上，“但是如果你放棄了，那就真的沒有可能了。”
陳遠堅定地點點頭，鄭重道：“許老師，我一定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
許小棠突然想開玩笑，逗一逗陳遠：“所以，陳遠同學，你長大了是讀國清大學，還是讀北城大學呢？”
“許老師，你讀的是哪一所大學？”
許小棠一愣：“北城大學。”
“那我一定要考上北城大學！”
許小棠笑道：“好，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考上北城大學。對了，北城大學真的有吉他社、西洋樂團、民樂團、原創音樂社，還有免費的琴房。如果你有自己的樂隊，還有上台表演的機會哦。”
陳遠手裡拿著照片，如數家珍般一張一張翻來覆去地看。
“咦，許老師，這張是你自己的照片。”
許小棠看過去，果真在陳遠手中的一堆照片裡發現還夾雜著一張自己的照片。
“許老師，你以前是粉色的頭發嗎？”
“不是，戴的假發。”
這還是剛進北城大學的時候，和徐語嫣她們一起出去逛街，路過一家假發店時拍的。
很小的時候，許小棠就很羨慕那些可以染各種各樣顏色頭發的女生。灰色、粉色、紫色，跟彩虹一樣。
但是那個時候，許小棠總是被告知成年了才可以染頭發。
可惜，成年的時候，許小棠已經進了陸家。吳特助說過一嘴，許小棠不可以染奇奇怪怪的發色，最多棕色、褐色，許小棠也就放棄了染粉色的念頭。
直到那天和室友們一起逛街。許小棠看見室友如海妖般的綠色的頭發，又看著那家假發店，和室友們一起走了進去，留下了這張照片。
照片不光定格了演唱會的瞬間，也定格了許小棠的記憶。
許小棠拿回那張照片：“應該是打印的時候不小心點到了，那我就拿回去了哦。”
“嗯，好。”
陳遠回教室之後，許小棠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下一節課的教學內容和“未來想成為的人”有關。
也許這節課，可以避免大家都想象不出來的假大空，實際一點。
陳遠追星，整個班肯定不會隻有陳遠一個人追星。
許小棠打算借這個機會，給大家講講北風山之外的世界。
也許總有人會被北風山之外的世界觸動，總有人會更堅定走出去的想法。
隻要多一個，那許小棠的努力就不算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