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情狀很是有些慘烈,寒慕乙四爪還化著龍形,寬厚碩大的披風早已不見,玄金長袍破敗地纏在他的身上,露出精壯的胸脯,和被套了一個大洞的腰腹。
這樣的傷痕,要不是修為已快達到碎虛,且血脈著實上乘,否則久已當場死去。
寒慕乙一根龍角已然折斷,懸懸掛在額角邊,冷汗混著鮮血自龍角從他冷白俊美的臉上滑落,往日裡時不時小火苗跳躍一下的桃花眼,現在則是血色彌補,難見瞳仁。
餘落星知道,這是徹底狂化淪為毫無神誌魔物的前兆,原書中最後關頭他就是這樣狂化成龍的,可是怎麼,提前了?
顧不得其他,餘落星急切地大聲叫喊著:“寒慕乙,寒慕乙!你醒醒!!!”
手上拿出好幾塊帕子,拚命去堵他那情狀凶狠的傷口。
此時的寒慕乙,頭腦已然陷入混頓,最後換傷的那一下,是他拚了命用身體本能使出的,可意識已然狂躁,最後落在地上時,他用儘了力氣去控製,才能不真的去掐碎羅仁傑的脖子。
而羅仁傑眼中的害怕,則也是因為在寒慕乙血灌瞳仁的眸子中,隻看到了瘋狂的殺戮之意,那狂躁的殺意,竟比他在沙場中搏殺而來的還要濃鬱。
那根本不是正常的,殺身成仁的一往無前的殺意,而是狂躁地毀滅眼前一切活物的滔天殺意。
有一瞬間,羅仁傑是真的覺得自己會死。
此時寒慕乙看去,滿目皆紅,影綽綽看到宮門口那兩個姑娘互相抱著退了幾步,那白衣男子駐足了片許,向他跑來,而眼前?
眼前怎麼有個與漫天紅色格格不入的碧衣姑娘,嗯?她在喊什麼?寒慕乙?可,誰是寒慕乙?好熟悉......
以手扶額,寒慕乙腦中被鑽的生疼,痛苦地扶著額,理智逐漸被餘落星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喊扯回些許。
喉間滾著血沫,發出慘烈的“嗬嗬”聲,寒慕乙恍然看清了碧衣姑娘的臉容,精巧白皙地瓜子臉上,鼻尖小巧,唇色嫣紅,嫵媚地鳳眸此時被她瞪得,好難看啊!
退化回人手的修長手指,還有些張不開,仍舊以龍爪的形態,一把抓在那姑娘的臉上,看著她從指縫中透出的眼神。
那是什麼眼神?
怎麼跟周圍那種理所應當的恐懼與害怕不同,好像是,以往被欺負時師父看自己的眼神,是,關什麼來著?
感受著那姑娘的小嘴在自己掌心不斷蛄蛹著,吹出的氣息弄得掌心癢癢的。
“吵死了。”寒慕乙頭呲欲裂,從牙縫中狠狠地對那姑娘擠出三個字。
“你醒啦!”那姑娘鳳眸眨的好看了些,長而卷翹的濃密睫羽在自己指節輕輕掃動著,一下一下,怎麼心尖有點癢癢的。
嗯?
餘落星很是興奮地看到,寒慕乙血紅的瞳仁,此刻血潮彌散著褪去,隻有擊尾遊魚也似的紅芒,零星亂竄著,不足為懼。
他醒了!
此時寒慕乙也找回了不少理智,眼前白影晃動,是白少卿上前扶起被他攝得有些恍惚的羅仁傑,同時對四周環伺道:“還不見過魔尊!”話語中已帶上了少有的嚴厲。
聽聞此言,魔族群眾才紛紛緩過神來,碎語聲四起。
厲方波那頗為銳利的鷹眼,此時露出些許茫然和猶疑,在和赤毬毬攙在一起的赤滼滼身上逡巡了一圈,一咬下唇,冷下心來,帶頭單膝向寒慕乙拜服:“拜見魔尊!”
餘落星見寒慕乙本就冷白的麵色,此時血色幾乎快要消弭的不見,心知真要儘快療傷了。
眼見此時魔尊之位已定,拉過寒慕乙的臂膀,拖著他傷勢不重的右側,用自己瘦小纖細的身軀,將他就那麼扛了起來。
“拜見魔尊!”這一下是白少卿帶著醒悟過來的守城護衛一齊拜服,倒是正好拜服在搖搖站起的寒慕乙腳下。
寒慕乙隻是龍角微微低下,示意聽到,右臂一緊,暗促餘落星帶他回去療傷。
“拜見魔尊!”
這聲“見過魔尊”又齊又亮,正是已經醒過神來的魔界眾人,跟在白少卿及厲方波等人的背後,一齊拜服。
可此時寒慕乙已無力回饋,腳下頓挫,全靠餘落星那瘦弱得直到他肩膀的身軀,勉力將他撐了起來,才沒有顯現他已無力行走的事實。
餘落星眼前紅芒晃動,應激地以為是寒慕乙又發狂了,不過仔細看時,確是回過神來的赤滼滼,要拉開她去攙寒慕乙。
正欲向讓,一聲燥鬱的“住手!”喝止了赤滼滼的動作。
早已清醒的寒慕乙,胸中狂爆之意仍舊盤旋未去,猶如幽洞中欲擇人而噬的暴龍一般,目光如刀地刮在赤滼滼臉上,猿臂如鐵,隻緊緊圈著餘落星。
餘落星此時要不是沒有那個能力,真想掰開寒慕乙的鐵臂獨自逃開這修羅場。
天啦!這人發什麼瘋!
人家長公主想幫你,不願意就不願意唄,你那麼凶狠地瞪人家乾嘛!
眼睜睜看著赤滼滼那麼大一個彪悍禦姐,跟受驚的小鹿般,被修為低微的白少卿一拖就走。
碧色衣裙早已被鮮血浸染的不像樣的餘落星,眼中滿是無奈與抱歉地回視赤滼滼,意思是真不是我的鍋啊!
可寒慕乙卻不容她細想,如鉗鐵臂狠狠一夾,迫得她回過頭來,語氣極是急切,聲音細若蚊呐在餘落星耳畔響起:“快幫我療傷。”
情知寒慕乙確實是傷重,著實不能再拖下去了,餘落星一咬牙,也不再猶豫,就那麼扛著戰損版寒慕乙,穿過還呆立在門口的赤毬毬,一步一步往他寢殿而去。
寒慕乙身上不斷滴著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濺射在魔宮黑玉鋪就的道路上,不甚顯眼,但刻骨入心。
“快關門。”
餘落星好不容易將寒慕乙丟在他的床上,正自可憐那剛洗淨的灰錦棉被上,立時又是紅痕一片,就聽到寒慕乙語調急促地說著,中氣虛浮,顯然已傷重至極。
關門回來,餘落星見到淒慘無比,龍角都斷了一隻掛在頭上晃著的寒慕乙,勉力睜開薄細的眼睛,手指曲了曲,卻根本抬不起來,血色儘失的白色唇瓣勉力開合,對她道:“就上次的藥,快......”
雖然此時寒慕乙可真稱得上是衣不蔽體,但餘落星也是真沒心思去看,趕忙翻出上次用過的靈藥,不要錢似得一把抓了半瓶,都塞在寒慕乙嘴裡。
還要再拿時,被寒慕乙急促喝止住:“夠了!”
天呐,他可不想在這極儘虛弱的時候,還要忍受靈力反噬那灼心之苦,眼中紅芒已然退卻,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往自己腹間瞟去,示意餘落星快點療傷。
餘落星知他的意思,斂了心神,好在最近跟澹台獒學了不少。
眼見餘落星熟練地釋放了止血咒,而不是又抽乾自己好大一坨血液,寒慕乙心裡全是好人有好報,還是要自己救自己啊!
也顧不上寒慕乙的感受,餘落星翻出傷藥紗布,這回有了上次的練手,已然熟悉了很多,三兩下就處理好了寒慕乙的傷口,還紮得漂漂亮亮的。
此時吞了些靈藥的寒慕乙,已恢複了些力氣,看那餘落星,明明滿身滿手都是烏糟糟的鮮血,居然還能擒著笑意,在自己腹間紮了個大大的蝴蝶結收尾。
展了幾下,居然弄得漂漂亮亮,軟蓬蓬的,寒慕乙濃黑的墨眉微蹙,很是不屑地吐槽:“淨整這些沒用的。”
餘落星聽他語調已平穩了不少,知他這是緩上了口氣,看他的慘樣,也不計較,占滿鮮血的小手交錯一拍,下巴輕揚道:“怎麼啦,你有力氣,拆了重包啊!”
見她那一副嘚瑟樣,懶得再看的寒慕乙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腹間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逐漸歸於平靜,心底突然有點猶豫。
此時憑著鬥倒了魔族第一戰神,徹底收服了魔族,正是聲勢最旺之時,讓魔族中人來幫他是最好的,可怎麼,自己卻又叫了她?
正閉目盤算著,忽然覺得胸口癢癢的,好像有螞蟻爬過。
忽然......
“啊!”
寒慕乙方才覺得爽利些,就被胸口一陣皮肉分離的蝕骨痛感,刺激得張開雙眸,正欲責罵,入眼滿是餘落星那對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腦海中閃過她竭力呼喚他時的真摯與急切,責罵的話生生咽回口中。
此時的餘落星,正用嫩白的小手指,捏著一片從他胸口扯下的墨色破碎衣袍,手上還拿著塊沾濕的帕子,仔細地擦著他胸口的血液,眼睛裡滿是澄澈的無辜,歪著頭滿是疑惑地問他:“怎麼啦?”
也是,這衣服破損得不能再看了,可她,為什麼要撕掉衣服啊!
緊咬著後槽牙,寒慕乙努力地仰著頭,不願讓餘落星看見此時他眼中滲出嗜人的徹骨寒意。
緩過一緩,被眼底利刃雕刻得鋒銳無比的桃花眼,斜視仍舊無辜看著他的餘落星,狠狠說道:“我的衣服,是我的龍皮所化......”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