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與這獅麵人廢話,寒慕乙一掌劈暈獅麵人,鐐銬一端拷住獅麵人腕子,另一端竟拷在自己手腕上。
眼見他這裡塵埃落定,周圍人聲才開始嘈雜了起來。
寒慕乙現在才冷靜了些,剛剛火蛇似扭動的紅發,此刻也安分了不少,此時和其他如練墨發一起,安靜地披在他靛色寬廣的後背。
伸手一拔,還刀入鞘,此刻他也有些後怕。
剛剛看那獅麵人要踐踏那孕婦,連忙上前阻攔,剛好救了餘落星,可他看著那獅麵人張狂嘲弄的麵容,往日在邊關與魔族搏殺的歲月浮現在眼前,繼而又是他初來魔族時,無數人指著他唾罵,有什麼資格踏入魔界的侮辱之詞。
一時沒控製住自己的暗魔龍血脈,竟被血脈中的殘暴邪異侵染,行動都有些不受控。
所幸好在為了批好澹台獒的外皮,帶了魔族晶瞳,否則剛剛肯定已然血紅的瞳仁,必定會泄露他的身份。
清醒過來的寒慕乙,看看周遭指點的目光,知道怕他這癲狂殘暴的行徑,怕難免被指摘,回頭看看餘落星,想確認一下她和那孕婦安好,就趕緊會魔獄關押這獅麵人。
而他此時見到的是,毫無溫潤端莊之氣的白少卿,手中椰子隨意往旁邊一放,過來將灰頭土臉的餘落星扯著臂彎拉起,不知從哪翻出一個雞毛撣子,拽著餘落星撣起土來。
那外深內淺的橘子套裝,被白少卿三兩下撣個乾淨,卻還不停歇,嘴裡碎碎念著:“怎麼這般莽撞,救人也不看看自己修為。”
餘落星鼓著嘴,餘光瞥見那女子已緩過神來,挺著肚子晃悠悠來看餘落星是否傷到。
恍神間餘落星周圍已圍上了數人,霎時有些不知所措,抬手安撫住老父親般幫她收拾整理的白少卿,聲音已急切而穩,“謝謝白軍師,我沒事的。”
安撫好孕婦,餘落星迎著周圍傳來的圍觀碎語,看向同時正拖著暈倒的獅麵人,獨立於人群中,目光空洞地望著他的澹台獒。
此時的澹台獒又同平時一般冷靜沉穩,再無絲毫剛剛的狂躁感,隻是在嘈雜的人群中,孤單的站著,若非唇邊血痕仍在,仿佛剛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餘落星提起翩躚的裙擺,邁著大步跑到澹台獒身前站定。
剛從深淵中掙紮出的寒慕乙,隻覺得真真是一道陽光,由遠及近,落在了陰暗的他的麵前,若有能救贖人心的聖光存在,那也不過如此。
眼前少女,眉眼彎彎的笑意比剛剛他看到的陽光還明亮,高高的馬尾在她跑動下肆意地左右搖晃,眼仁清澈地好像被葚子汁暈染一般,和著明調的橘香,生動而活潑,好像是為了給他這個從地獄裡爬出的死人,注滿活力一般。
少女歡快地跑到他麵前,非常大聲地用她歡快明亮地聲音說:“謝謝你救了我!”
這,有人謝謝他?
寒慕乙隻覺得餘落星的聲音從未如此好聽過,這嬌柔清脆的聲音,好像在他黑暗的世界裡,撕開一道口子,口子後是滿山野的爛漫春花。
他更沒想到的是,周圍人群也沒有向往日那邊漠視他、嫌棄他,而是一起上來向他致謝,有人拉起他與他握手,有的要給他塞果子,總有嫌棄,也是有人唾那獅麵人。
寒慕乙那經曆過這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唇邊一熱,是餘落星那纖纖玉指在他唇瓣一抹,徹底抹乾淨那麼血跡,擦去一切他狂化過的痕跡。
有些疑惑地抬起粗糲的手掌,指尖還保有一絲血跡,提醒著他赤裸裸的現實。
輕咳一聲,打手在靛青的衣擺上抹來抹去,嘴上似是逃避般地驅趕著圍觀人群:“都散了都散了,稍後我將老伯帶到議事處,若有人認識他的家屬,還請通知前來收屍。”
確也是聚了許久,被寒慕乙這捕快一說,再看看佇立在此,必能善後的白少卿,也就熙攘著散開來,回到各自的軌跡,唯有那孕婦還拽著餘落星連連道謝。
餘落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滿臉感激的孕婦,翻了個小紙鳶帶給她,語音清脆悠揚:“好好保護自己啊,我們的紙鳶店就在西南街角,等你生了寶寶,帶他一起來玩啊。”
餘落星開心地環視,起碼此時,周圍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她人類的身份產生抗拒了。
那麼漸漸地,他們也必可以認可修士,認可寒慕乙,那麼寒慕乙被激得狂化的結局,必能改變!
想到這裡,餘落星笑得甚是明媚,燦爛得令人不敢逼視。
可,今天的陽光可真刺眼,寒慕乙剛被撫平幾分的心中,開始碎碎念。
不對,那是什麼?自製紙鳶???
還以為她是昨日特地畫給自己的,怎麼人人都有,還偏生就他的寒慕乙原皮沒有?
寒慕乙心中就這般胡思亂想著,手上沒個準頭,扽的那獅麵人一頭裝在了街角磚頭,含混不清地悶哼了一聲。
餘落星仿佛也意識到什麼,兩步過來挽著澹台獒,拍著他的肩頭,對那孕婦說道:“小姐姐,是這位澹台捕快才是救了咱們兩人的恩人,你要感謝,也要多感謝他哦!”
嗯?
寒慕乙心中有了些奇異的感覺,往日裡無論他做了多少好事,要不就是直接被弟弟搶去功勞,要麼就直接被父母無視,去誇他弟弟。
隻有他師父,會秉公認可他的努力。
現在,多了個她?
剛剛是她挑頭領著眾人向他感謝,現在又特意把所有功勞往他身上推,自己絲毫不提剛剛幾乎用命救人的事跡?
實在不適應被感激的寒慕乙,剛剛笑了一圈臉都笑僵了,此時隻剩連連擺手是以無礙,連餘落星肆意盤著他的臂膀,都沒顧上扯開。
好不容易拜彆了孕婦,白少卿老父親般地看了眼二人還挽在一起的手臂,含笑轉身便要離開,卻被一隻溫熱的小手挽住臂膀。
寒慕乙這才意識到,剛剛竟被餘落星挽了這許久,可她,怎麼又去挽白少卿了,那豔陽般的身影,都快趴到人家身上了!
白少卿倒是不在意寒慕乙小刀般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對餘落星拱手一禮:“餘姑娘,東市已介紹的差不多了,白某就先回了。”
見白少卿又恢複了溫潤嫻雅,餘落星才放下心來,看來剛剛碎嘴子老父親般的白少卿,隻是曇花一現,君子端方才是原皮。
從懷中又翻出個小紙鳶,塞給白少卿,纖細的小指在紙鳶上連點,歡快的高馬尾,隨著今日的赤紅發帶歡快地在身後翻飛著,“白軍師,這個紙鳶是特意給你畫的哦!”
寒慕乙眼尖地暼見那上麵畫著的是白少卿的小像,以手指扶著眼鏡中間,丹鳳眼飛揚,嫣紅的麵中痣格外刺眼。
哼,真醜!
白少卿玩味地將紙鳶在修長的指節中轉了幾轉,語調輕移飄忽:“哦~”
“怎麼啦?”不明白白少卿為什麼又長又拖地“哦”了這一聲,背著手翹著腳正開心的餘落星,上半身微微前傾,揚著一張秀美的瓜子臉,對著白少卿滿臉問號。
白少卿含著笑,撇了一眼寒慕乙。
他當然知道這就是寒慕乙!
陽光反射下,白少卿的眸光閃著邪魅的光芒,如小像上那般推了推眼鏡,嘴角儘是忍俊不禁的笑意:“這紙鳶,澹台捕快可有嗎?”
餘落星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個送命題,咧嘴笑的飛揚,語音一如既往的乾脆利落:“他有啊,我一起畫的。”
白少卿越過餘落星,看到她身後的寒慕乙,雙拳已不自覺地攥緊,帶得那獅麵人脖子都快折了。
於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白少卿,繼續惡魔的低語:“那,寒殿下有嗎?”
“啊?”沒有想到被白少卿這般問的餘落星猛地蒙住了,可是,她真沒著給寒慕乙畫一個,不是不行,隻是沒想起來。
若是此刻是寒慕乙哪張冷龍臉問她,她一定狡辯,哎呀,彆人都沒有你那特彆定製版的套組紙鳶啦。
可現在問她的,是一臉正經地白少卿,旁邊也沒有寒慕乙,於是真丶沒心眼子丶星,非常大方且乾脆利落地應答。
“沒啊,莫婆婆有個現成的,我就也忘了再給他畫一個了。”
咦?
這幾天都挺暖和啊?
倒春寒了?
怎麼背脊發涼呢?
餘落星抱著膀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心裡盤算著,若是他人都穿薄衫,自己取件厚披風來穿上,是不是容易與他人擦肩而過時,互罵一聲**?
算了算了,擼了兩下臂膀,假裝是摩擦生熱。
她可沒有寒慕乙那一天到晚都穿著披風的厚臉皮。
而在她麵前,達成目的白少卿,風輕雲淡地一笑,指指餘落星身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醋意的大踏步而去。
傻呆呆地轉頭,餘落星回頭看見的是滿目寒氣的澹台獒,漂亮的鳳眸輕眨,眉宇間全是清澈的愚蠢:“獒大哥,你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