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他生什麼氣,餘落星也不知道啊!
其實寒慕乙出現在此處,就是發現迷路星好像回不去了,便計算了她的找路方式,要等上一等。
可中午送彆豆芽菜時那股莫名的憤懣情緒一直未消,加之下午他差人去幫餘落星修茶棚,一直在左近等著她發現自己未去,出來尋他。
卻隻見到財迷星沉迷做廚師賺錢,餐館們都沒出一下。
哼!
於是覺得自己總被餘落星捉弄的寒慕乙,不免起意反捉弄了一下餘落星,看她氣得快要跳腳的樣子,彆說今日的氣結,連前幾日抽血之仇,都淡了幾分。
看餘落星側著腦袋,真的思考起他為何生氣,柔嫩的臉上,在暖黃的燭火映照下,纖細的絨毛都分毫畢現,認真的鳳眸低斂,秀眉微蹙,翹挺的瓊鼻在長桌上投下精致的輪廓。
心底沒來由的一軟,先她一步出了聲。
“我隻是剛巡完街,餓了多吃點而已。”說著寒慕乙還將粉碗向她推了推,激起護食星一陣顫栗,牢牢抱好自己的粉碗,劃拉了兩口,才複又安下心來。
見澹台獒是真的恢複正常,餘落星才踏下心,念著自己的目的,臉上扯起招牌的一號明媚的笑容。
“獒大哥!”
這聲獒大哥,清甜無比,卻讓寒慕乙後背歘地涼意穿騰,軟趴趴附在他後背的墨發,此刻間藏的火焰都要跳將出來。
她想乾什麼?她每次做了虧心事,或者要做什麼壞主意,都是這個表情!
“咳咳......”寒慕乙嗆了一口粉湯,正欲向老板要餐紙,已被狗腿星熟稔地扯出帕子,往他臉上攮了過來。
嗯,不出意料地,正好他咳得厲害,直接攮進嘴裡了......
對上寒慕乙複又變得憤懣的虎目,餘落星漂亮的鳳眸眨了眨,不動聲色地將帕子翻了個麵,繼續在他臉上摸來摸去。
嗯......胡子沒刮乾淨,有一點拉手。
“你想乾什麼?”寒慕乙再也忍不住,劈手奪過帕子,胡亂抹了兩把,也不好還給餘落星,直接團在手裡,就這麼問出聲來。
真心希望這姑娘,想乾什麼就去乾,彆謔謔他行麼?
餘落星小嘴一扁,似乎有些委屈,額前幾縷碎發隨著慵懶的晚風飄揚,將她秀氣的小臉,印上斑駁的光影,暈得整個人多了幾絲柔軟的魅意。
“獒大哥。”餘落星精湛的演技發作,鼻尖囊囊的,還帶上了一抹哭腔,抓著他比自己寶藍上襦深上幾許的衣袖拽啊拽。
挺好,沒拽開!
於是餘落星繼續道:“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就這點兒事兒?
自己來就是為了幫她指路的啊!
早說他也不至於嗆這一口大湯啊!
於是放軟了音色,川字眉悄悄舒展,怕她在乾點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讓自己遭殃,連忙回她:“好,吃完我送你回去。”
“這樣多好。”老板慈和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同時點指寒慕乙:“獒捕快,不是我說你,多讓讓你媳婦,自己也少受罪不是!”
說著撈起滿滿一大勺肉,加在了餘落星碗裡。
什麼!!!
二人同時坐得僵直!
餘落星連連擺手,高高馬尾上的寶藍帶子都快要被甩飛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老伯,您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眼見她這般著急撇清,寒慕乙本也有些急切欲辯解的心思,反而沉了下來。
是了,哪用得著自己去辯解,人家一個嬌嬌大小姐,又怎可能跟他扯上關係,更何況,他此時的身份,隻是一個小小的魔族捕快。
想到此處,寒慕乙放在腿上的手掌,不自覺地搓起自己靛藍衣擺的邊邊,那力道,再重幾分,怕當場就要搓破了。
“怎麼?小姑娘你這是嫌棄我們獒捕快?”似是看穿寒慕乙所思,老伯先一步問了出來。
這一問引來餘落星更加猛烈的搖頭,“不不不老伯,我們不過才認識兩天,再者,人家大捕快威嚴霸氣,我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子,怎配和人家攀扯在一起!”
這話說得又快又急,根本沒有任何思考空間,再加之餘落星堅定的語氣,寒慕乙反而有些疑惑,她是真這麼想嗎?
老伯卻已不再幫他詢問,隻意味深長地嗬嗬笑著,矍鑠的眸子在他二人間轉來轉去。
這下連餘落星都坐不住了,匆匆幾口吃完餘粉,拽著早已吃好的澹台獒就要離開。
隻是剛拽住他粗糲黑布裹就的護腕,將他帶得立起,卻反被澹台獒一把反握住自己纖細的皓腕,愕然回頭,瞪得圓圓的鳳眸被上揚的眼角出賣了主人此刻的心情,高高的馬尾纏著翩躚的發帶,順著她被攀扯的臂膀,傾瀉而下。
剛剛餘落星拽寒慕乙,是拽得護腕,而寒慕乙此刻的反握,卻直直握進了人家姑娘衣袖內的皓腕。
溫香似軟玉、滑膩似遊魚、小巧似如意,一定是早春料峭的晚風溫度太暖,涼了衣襟,熱了指尖。
“還沒付錢。”寒慕乙有些不敢再看餘落星那水汪汪凝視他的鳳眸,逃也似地鬆開手掌,從懷中掏出一大把銅板,放在桌台上,問老伯道:“夠嗎?”
那老伯佝僂的背,好似長了幾分,根本沒看桌上的銅板,隻一個勁衝他揮著手,嘴裡碎碎念著:“快走,快走!”
“謝謝老伯。”餘落星再也受不住老伯那意義不明的目光,拋下寒慕乙就往幽暗的長街深處竄去。
然後再在寒慕乙滿是無奈地一聲“反了”中,反是麵不改色地轉了個身,看也不敢看那老伯,直直走將過去,身下纖細小巧的手掌連揮,示意寒慕乙乖覺點,趕緊前頭帶路。
寒慕乙長歎一聲,衝老伯拱手施禮,拎起早已被餘落星忘卻的食盒,大踏步跟上。
月至中天,寒慕乙簡潔空曠的屋中,一燈如豆,重新換回自己外皮的寒慕乙,莫名地掏出那已經臟汙的帕子,修長如玉的手指捏著帕子的邊緣無端深思著。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施個清潔咒弄乾淨,明天換層皮還給餘落星,也不再有什麼牽扯。
可是......
正沉思著,“篤篤篤”聲連響,他當然知道這是剛去廚房給晧乩留了吃食的餘落星,攜著他剛剛拎了一路的食盒,來找他。
“慕乙哥哥!”餘落星自認喊得乖覺,卻不知她害的平日裡寒慕乙那穩如老狗的手一抖,差點燎了那帕子。
慌忙收起帕子,喊了一聲“進來”。
於是,自行推門而入的餘落星,見到的是,對著昏暗的燭火,依舊著一襲墨黑纏金披風,內著同色長袍的寒慕乙,盤膝坐在桌側太師椅上,一頭披散的墨發,在他的身後軟軟地趴著,在這濃重的夜色中,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
上次為了給寒慕乙療傷,餘落星並未仔細觀瞧寒慕乙的房間,他屋子裡的陳設,一如外院那般溫柔小意,有所不同的是,少了很多鮮花豔色的昳麗裝點。
一進的殿內,外間是一張雕花木桌,旁邊散著幾張純木太師椅,內間就是他那張鋪著灰錦棉被的木床,伴著墨玉屏風,簡單的很。
通屋連個帷幔紗帳都沒有,更勿論什麼華貴陳設,若非這幾件簡單的家具一看就不是凡物,否則真要以為這不是魔尊繼任者的屋子,隻是什麼破落戶的小屋呢。
“看什麼呢?”寒慕乙修眉一軒,清冷的桃花眼一勾,自下而上斜視著這恢複歡快的少女,還穿著她那搭配的確實不怎麼樣的寶藍上襦和紫羅裙,東張西望。
斂了目光,餘落星扯了張太師椅,很是自覺地坐在寒慕乙對麵,將手中食盒揭開,飯菜的香氣一湧而出,“慕乙哥哥,你這裡真的好簡單啊。”
說著也不待寒慕乙回答,可能也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麼,自顧地翻出前日從莫婆婆處拿到的大黑龍紙鳶,在他麵前舒展開來。
一雙柔夷,就這明麵地燭火,費力地理清纏繞的絲線,寒慕乙也不急,就那般靜靜地坐著,看著她一點一滴繞開絲線。
隨著餘落星的動作,那大黑龍紙鳶已拆解完畢,這紙鳶是一個套組,由一個大龍頭,和三個龍身以及一個龍尾組成。
寒慕乙隻見她雀躍地一拽龍頭前的繩結,在他麵前揮舞起來,翻飛的黑龍哪有她衣袖下的糯白藕臂顯眼,少女巧笑嫣兮,還側著頭,一手支在下巴上,托著腮,玩得開心:“慕乙哥哥,這是送你的,你看好不好玩?”
送給自己的?寒慕乙有些疑惑,今日在莫婆婆處,沒見她做過這般繁複的紙鳶啊?
於是微微仰臉側目,暖黃的光暈在他晶潤的瞳仁中,投射著晦暗的光芒。
“這是你特意做給我的?”寒慕乙薄唇輕啟,疑問出聲?
腦子裡正琢磨,若是角度高些,會不會把紙鳶掛到寒慕乙龍角上的餘落星,聽到這話,驀地止住了亂揮的小手。
“呀!”餘落星驚呼出聲,原來是下落的龍尾,差點被桌上那唯一的光源點燃。
嚇得她忙把紙鳶放平,收攏齊整,再推到寒慕乙麵前,長睫眨啊眨,沒在轉的腦子答得倒是實誠:“不是啊,這是莫婆婆做的,我看著好玩,便拿來給你。”
嗯?她給澹台獒的都是自己做的,給自己的卻是拿的彆人的?
寒慕乙唰地瞪大桃花眼,瞳仁裡不再是明滅的燭火,而是他發狂時會浮現的紅光,周身氣流湧動,如瀑披散在灑金玄色長袍上的三千青絲,猛地乍起,寬大的袍袖無風獵獵鼓動。
“拿回去。”寒慕乙眉心川字又現,聲音反而無比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