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沒有屋頂遮擋的陽光太過刺眼,許是赤毬毬和餘落星旁若無人的笑鬨過於喧囂。
乾著活的寒慕乙,思緒又飄回了遙遠的舊日。
當年師父遵從師娘的遺願,壓著餘落星和他訂婚時,也曾想過,師妹固然驕縱了些,但隻要真心實意地原意長久與自己相依,那自己也必也可以像此時的林斌一樣,給予無限包容。
畢竟,雖然自己的父母總是偏疼弟弟,但二人一向恩愛有加。而師父和早逝的師娘,也是舉案齊眉,和睦得緊。
所以,修仙路漫漫,小人長戚戚,他是真的很希望,能有一真心人與他相依相守,能知他愛他支持他最好,如若不能,但願也可以相敬如賓。
隻是,也不知是餘落星天生反骨,還是自家弟弟實在優秀,本對他兄弟二人都無意的餘落星,在訂婚不久後就明目張膽的告訴他,愛上了自己弟弟,若非師父攔著,當時便已解了婚約。
後來解約不成,一氣之下加入了與寒慕甲一齊坑害自己的隊伍。
曾經……
曾經,餘落星還算不針對自己的……
曾經,剛入門時過於弱小被同門嘲笑,她還幫自己解過圍的……
眾人各揣紛亂的思緒,午時轉瞬即至,赤毬毬拿著一個自己剛紮好的紙鳶,跑到林斌身邊,扯著他嘰嘰咯咯的笑。
林斌本是習慣性地想揉揉她,哄哄她,結果一抬手看到滿手的臟汙,還是悄悄放下,隻清雅溫和地站著,由著赤毬毬靠著他聲若銀鈴地笑鬨。
見收拾已畢,赤毬毬也拿著自己做的風箏送給林斌,要一起去玩,寒慕乙心尖像被磨了一磨,有些緊吧,便打算告辭。
隻是就在他轉身準備離去時,被一隻溫軟的小手拉住自己厚繭遍布的大手,一個愣神,已被拽了回來。
這是......?
寒慕乙還來不及細細感受,那滑膩溫潤的小手已抽離開來,帶走了幾分溫度。
回身,一張逆著陽光,輪廓鑲著一層金邊,笑得豔若春花的精巧瓜子臉,直直撞入他的眼簾。
餘落星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白玉般的精巧小臉,被她的寶藍上襦襯得晶瑩潤澤,歡快地一側頭,高高的發辮傾斜而下,聲音輕巧動人,舉著一個手繪紙鳶揚了一下遞給他。
“獒大哥,這個送給你啊。”
怎麼自己也有?
這……
她送自己東西了?
還是手作?
寒慕乙低垂虎目,眼中時常流落的淩厲精光柔和了幾分,那白生生的紙鳶上,簡單幾筆,畫的正是澹台獒的小像。
線條簡約流暢,畫得正是他昨日縛著那流氓讓赤毬毬扇巴掌的情態,沉肩仰首,好一幅猛虎搏食的情態。
雖非自己的原皮,但也讓寒慕乙疑惑不已。
她在觀察我?
不過,這姑娘,觀察人還挺細。
可是,她怎麼見人就拉呢?
“謝謝餘姑娘。”鬼使神差地,寒慕乙仔細地收下紙鳶,珍而重之地在袖中藏好。
好像,這是第一次有人送親手做的東西給他。
虎目再抬,濃眉舒展,眼前的女孩,雙手負後,單腳前伸,明媚地一折上身,俏臉還是揚得燦爛,“不,是我們要謝謝獒大哥幫忙。”
合著,這是報酬?
就像剛剛那紈絝的賠償一樣?
吭著氣瞟了眼她們還堆在桌上的碎銀,運起全身的自製力,衝餘落星拱手道彆,毫不留戀地大踏步而去,對餘落星一同吃午飯的邀請,也隻揮揮手以示回絕。
怎麼地?這魔界的男人,怎麼一個個都翻臉跟翻書一樣快?
砸著舌搖頭,回首見正膩著赤毬毬的林斌,對她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得不說,少年將軍英氣勃勃的一笑,確實好看。
隻是?
笑什麼笑!!!
於是惡魔星反而換上了一張天使麵孔,眯著眼笑得純潔而無暇,聲音輕柔地按摩過每個人的心臟:“毬毬,有好吃的,去不去?”
這齁甜的狗糧,老娘不吃了!
果不其然,赤毬毬毛耳朵一抽,銀麵下的杏子眼瞪成了圓圓眼:“哪裡!”
同時身體一直,屈起的手肘一轉,不自覺地將林斌頂開幾許,還毫無察覺地朝餘落星邁了幾步。
餘落星得意地對上林斌仍舊溫潤的笑容,伸手攬住赤毬毬的肩頭:“你知道,什麼樣的店裡最有好吃的嗎?”
惡魔的低語!也不知誰才是魔族,林斌在心裡下了定論,並決定若是自家憨妻被拐帶了,就去找寒慕乙要人!
赤毬毬絲毫不覺,十指於胸前交握,宛若虔誠聆聽神諭的信徒。
“當然是深巷小餐館做的拿手菜,最香了!”惡魔星鳳眸斜挑,光明正大地誘拐小公主。
於是,與想先去銀莊存錢的莫婆婆和半日休沐結束的林斌分彆後,餘落星牽著赤毬毬,七拐八繞地來到兩條街口外,一間上書“團圓酒館”的門匾都剝落得搖搖欲墜的,在鬨市中反而顯得格外惹眼的破餐館。
當然,為什麼七拐八繞地才拐了兩個街口。主要是隻看過地圖,再加上有些不辨東南西北的餘落星,真是不大找得到路。
而一向深居簡出的赤毬毬,對此根本毫無察覺。
嗯,赤毬毬跟自己一樣是路癡!餘落星在心裡為自己努力找著平衡。
赤毬毬踮著腳,拎著粉嫩乾淨的裙擺,跟在餘落星身後進了餐館。
小餐館陰暗逼仄,明明是正午的天,卻幾乎沒有陽光鑽得進來,加之也許是為了剩油燈,也沒有燭火,顯得有些壓抑。
不大的店麵,散著十幾張簡易的桌凳,許是早就該換了,這老舊的桌椅上油光鋥亮地盤著一層厚厚地包漿。
此時已過飯點,但桌椅幾乎都還滿著,已很能說明問題。
好聞的飯菜香氣習習傳來,眼見著赤毬毬喉頭滾動,不斷地吞著口水,餘落星心下竊喜。
隻有一個小二來回上菜,顯是不愁生意,未落座也懶得直接來招呼他們。
餘落星扯著赤毬毬,來到最裡麵的一個小空桌坐下,見明明又累又餓的赤毬毬,還鼓著嘴還站著,“撲哧兒”一樂,這兩天在莫婆婆那肆意慣了,她倒是忘了這一節。
於是又扯出塊帕子,在身側條凳上鋪好,攤開細潤的手掌,做個請的姿勢:“請!”
赤毬毬仍是不樂意,扭著臉晃得身上白玉粉墜的穗子都飄來晃去,不情不願地坐下,扁著嘴委屈:“姐姐,這地方這麼破這麼臟,做的東西能吃嗎?”
餘落星可舍不得已經快見底的帕子,想著衣服反正要洗了,扯著角衣袖,在桌麵上一頓猛擦,接著亮給赤毬毬:“你看,其實沒什麼灰塵不是,這桌子隻是年深日久,看著臟。”
見赤毬毬的粉嫩嫩的小癟嘴放鬆了幾分,餘落星含笑安撫著:“再者說,這裡哪有莫婆婆那裡臟亂,莫婆婆精神不濟,可很少收拾屋子啊。”
“也是。”小公主彆彆扭扭地放下心來,雖仍滿眼的嫌棄,但已不像初時那般哪裡都不願意碰了。
跟懶踏踏走過來的小二點了菜,赤毬毬確實也是餓了,拿出一根早上餘落星給她的老虎棒棒糖,在這等菜的檔口,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赤毬毬舔了幾口甜甜的棒棒糖,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興奮地跟餘落星聊起想給莫婆婆新鋪子做的陳設起來。
就在聊得正熱絡的檔口,赤毬毬散在椅子後麵的裙擺,被拽了拽,回過頭去,是一個奶呼呼的,穿著杏黃小裙,頭上紮著兩個丸子頭,每個丸子上還各係著胖乎乎的蝴蝶結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過三、四歲,應該是貓類魔族,丸子頭旁跟赤毬毬一樣,都有尖尖的毛耳朵,但估計是血脈層次太低,臉上還有橘色斑紋的白色貓毛,麵生胡須,身後一條貓尾還搖來擺去。
此時小姑娘正用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拽著赤毬毬的裙子,另一隻肉包樣的小手,伸出一根手指咬在嘴裡,圓滾滾的團子臉,含混不清地騏驥著:“漂亮姐姐,你的棒棒糖甜不甜呀?”
隻見赤毬毬猛地把棒棒糖往嘴裡一塞,有些擔憂赤毬毬又犯要公主病的餘落星,全副緊張地準備隨時救援那小姑娘。
結果卻見赤毬毬咬住棒棒糖,隻是為了騰出雙手,將小女孩一把抱起,屁股一個橫挪,兩人並排坐在條凳上,帕子被搓得歪了,也絲毫沒有介意。
這赤毬毬的潔癖,還真是流於表麵......
赤毬毬翻手又取出一枚棒棒糖,遞給小姑娘,低頭認真幫小姑娘拿好,黑亮的發辮隨著她的動作飛揚,發間同樣係著的淡降蝴蝶結,跟小姑娘頭頂的蝴蝶結飄在一處,相映成趣。
餘落星一手支著桌子,托著腮,姨母笑地瞧著她們倆。
“好吃嗎?”已重新手執棒棒糖的赤毬毬,滿臉溫柔地問著。
“好吃......哧溜......好好吃......哧溜哧溜。”女孩手捧棒棒糖,吃得眉開眼笑,吃得晶瑩的口水都從嘴角滑落,也絲毫未覺。
還真是,天下吃貨是一家!
不過……
這赤毬毬自己哄小姑娘玩得高興,忽然側著晶亮亮的杏子眼看她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