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自己的目的,餘落星興奮地揚起嬌小的瓜子臉,紅唇彎出一個欣喜的弧度,鳳眸彎彎,黑白分明的晶潤黑瞳僅靠朦朧的月色便已射出燦然的點點光輝,就好似夜幕中亮起的錯落星子。
落星,不知怎地,寒慕乙想起了她的名字,眸中的嚴厲柔和了幾分,但依舊咄咄逼視著她。
餘落星支著臉,從她幾近貼這桌麵的角度望去,寒慕乙那對黑亮分叉的龍角,跟院外高高繁茂的枝椏一樣高,也不知能不能在他角上支個秋千。
心裡烏漆嘛黑地琢磨著,嘴上興奮地為寒慕乙描繪著:“我要當一個躺平的收租婆!”
收租婆?寒慕乙正琢磨著詞中意,眼前的女孩兒已一挺腰,直起身來,揮舞著兩隻白嫩的手掌,極力比劃起來。
“我要先賺一點點錢,再賺多多的錢,然後也盤下一條街,”餘落星興奮地由右至左地,在夜幕中劃出一條寬闊道路,接著雙手彈琴似地在大道上比劃起來:“呐,這裡是裁縫鋪、成衣鋪、兵器鋪、藥鋪等等,中間夾雜幾間餐館。”少女啪地一拍手掌,眸色早已比那北極星還亮上三分。
“對!我還要一個大大的溫泉中心,讓大家玩累了可以充分放鬆休息。你放心,”餘落星長睫好似揭開星辰的幕布,一根白生生的指頭,在他肩頭戳啊戳:“收上來鋪子的租金,我一定分你紅,讓你也做個街霸!”
顧不上她亂七八糟的用詞,寒慕乙不安地換了個方向側著,胸前的金穗隨之輕輕顫著,這姑娘怎地這般不顧男女之防?先前對白少卿就自顧自地挽臂,怎地對自己也......
嗯?
對白少卿,也?
“你還是彆去了。”阻攔的話再次出口,見到眼前的星辰嗖地黯了下去,寒慕乙忙扯出個理由:“你怎麼連幾個混混都打不過,談何做生意。”
“誰說做生意還要會功夫啊!”餘落星本是鼓著氣,但對上寒慕乙寒芒點點的桃花眼,以及他眉心更深的川字,癟了下來。
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嘛。
“你都知道啦。”餘落星好像泄了氣的河豚,快速癟了下去,瞬間蔫頭耷腦。
是啊,就在這魔皇城中,鬨那麼大,怕是厲方波早就跟他說了罷。
眼神一晃一晃地瞟著寒慕乙好看的冰塊臉,瑟瑟出聲:“要不,你幫幫我?”
寒慕乙一向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今晚卻頻頻放水,竟順著問她:“幫什麼?”
餘落星耳朵一掀,雙眸立時又亮起了點點星辰,小心翼翼,且充滿騏驥地,拽住了寒慕乙的衣袖一角。
眨巴著眼睛地真誠發問:“要不,你教教我用劍唄?劍可是你的本命武器,我也想像你一樣使得又帥又厲害。”
說著還“唰唰唰”舉著雙手在空中來回比劃著。
秀白的纖指不小心戳如綢緞般的青絲,被她連連梳開,如上好墨綢上盛開的點點白梅。
可本來靜靜坐在桌旁,有一搭沒一搭接話的寒慕乙,卻突然仿佛像踩了尾巴的貓,一掌劈出,這下她連枯死的乾灌木都沒了。
餘落星扯著頭發,最大大地張成o字型,圓滾滾地鳳眸透著清澈的愚蠢。
這家夥又怎麼了?怎麼又戳他肺管子了?
坐直的餘落星眼睜睜地看著晚飯就那麼一吹,剛剛寒慕乙坐過的木椅化為齏粉紛飛。
天呐!她這裡本來就窮得不行啊!!!
子曾經曰過,做人呐,要三省吾身。
餘落星絕對是個聽人勸吃飽飯的絕佳典範,上次是自己盤出,是因為原身的坑爹屬性,讓寒慕乙這悶葫蘆回憶起往日師父對他的恩重如山而生氣,那這次?
不不不,她想到了!
餘落星驚喜地一拍桌,碗裡的葚子蹦出了幾顆,手上心疼地收好,心裡歡呼雀躍著,是劍!
她確實沒有意識到,寒慕乙最擅長的劍法,是他最大的痛點。
看原書時她還曾奇怪過,甚為劍修,且原來能用一把墨陽劍大殺四方,孤身被一場修界保衛戰中,被魔族圍困三天三夜還能殺出一條血路的寒慕乙,怎地當了魔尊反而不用劍了?
原來劍不僅代表他和師父的過往,揭示自己原身對他的侵害,他弟弟對他的打壓。
更有他曾經對魔族造成過的傷害,隻要看到劍,他這個用劍修的魔尊就是個笑話,提醒著他和所有魔族,是他殺害了無數魔族的同胞。
他這個劍修在修界崇高的名望,全是魔族屍骨磊出來的。
哪怕,他從未主動侵害過魔界,基本都是守衛修界。
餘落星突然有些難受了,他其實很艱難吧。
魔族視修士為死敵,偏生他這個魔尊繼位者,就是個在魔界最厲害的修士,若非白少卿、厲方波及林斌這些人,出於對老魔尊的信任,以及對寒慕乙血脈的認可而力保他,否則彆說像現在這樣保留魔尊繼任者的身份讓魔族適應他,怕是會被直接趕出魔界罷。
可繼位魔尊,也是因老魔尊以自己的修為,換他穩固血脈並突破至魔嬰後期,還堂而皇之地袒護他。
甚至不顧一切地,為了讓他留在魔族閉關安心修煉,在魔將都抽不出來的情況下,孤身去救赤滼滼,幾可說是以命換他繼位的資格,才讓寒慕乙心懷愧疚地努力去完成,老魔尊讓他繼位這個遺願。
但他真的願意嗎?他雖然遵從了血脈的召喚,但不啻於背叛了生他養他的修界,若有天修魔兩界紛爭再起,他又如何麵對昔日的戰友,但他又能不保護擁戴他的魔族?
空曠到沒有多餘陳設的魔尊住所裡,寒慕乙未點燭火,就那麼在黑暗中,仍舊長袍披風地盤坐在床上,周身氣流湧動,披風無風而飄。
一柄比尋常寶劍寬三倍,長兩倍的巨型重劍漂浮在他身前,這柄劍就如他身上的長袍版,通體漆黑,浮這縷縷繁複暗金紋路,微光正好落在他清冷的桃花眼上,將他濃密的長睫透出深深的陰影,卻掩不住他瞳中跳躍的火焰。
重劍輕輕嗡鳴著,輕輕點著頭,似是對許久不見得老友熱情地打著招呼。
已多久沒有召喚出墨陽了?他不記得,他隻記得那場荒唐的退婚儀式後,就再不願麵對墨陽。
可造成這一切的禍首之一,卻接二連三地揭他的瘡疤。
留下她是對是錯?
莫名抬起清臒修長的右手,看看掌心虎口早年因練劍留下的厚繭,伸掌想去愛撫他的老戰友。
眼中蘊起氤氳的霧氣,又有多久沒有縱容自己釋放自己的情緒了,哪怕是在夜深人靜時?
老天似是容不得他哀傷,當然,可能也怪他,回憶過去還要監視彆人。
堪堪將觸及劍柄的指尖一抖,薄唇微勾,眼中霧氣還未散,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原來那禍首姑娘,吃飽了葚子,起身展開手腳活動了起來,她怎麼有使不完的氣力?
此時的餘落星想著明日再去安撫那炸毛龍,舒展這金丹期的身體,十分開心於這身體素質極佳,今日折騰了那麼久,竟還絲毫不覺疲乏。
召喚出自己的鎏金本命劍看了看,前兩日差點劃傷自己的記憶尤在眼前,狠狠地摸了兩把自己的大寶貝,悻悻收了劍,暼著院門後自己放著用來練功的樹枝剛剛也被寒慕乙一掌劈碎。
思索了一下,從原身的寶庫中,拖出一個烏漆嘛黑的,毫無光澤與靈氣的,還凹凸不平的,一臂長的破棍子。
就它吧,這玩意兒不注入靈力,就與尋常棍子無異,以後就算在魔族拿出來,也不怕被認為是修士!
一寸光陰一寸金,本著為自己多賺金子的精神,也想努力練功為自己收租婆大計護航的餘落星,又開始練劍了!
寒慕乙都快瘋了!
很難說他是被氣的還是笑的。
是的,餘落星是按照劍譜練“劍”的沒錯,可那蹩腳的動作、摳搜的架勢以及滿臉緊張嚴陣以待的神情,就跟半夜偷家的小賊似得。
更彆說那頻頻落在她身上“啪啪”作響的棍子。是,劍招中偶爾需要用身體頂一下劍背,但她這麼個搞法,換成真劍怕是分分鐘血濺三尺而亡了。
這“劍”用的,跟要勒死自己似得!
傷敵一千,自損得八千!
更勿論她那“劍”,那是師父的靈寶“鎮邪尺”,此寶威力極大,便算是煉氣稚童注以微弱的靈力,都能擊殺築基後期的修士。
結果被她拿來纏自己玩兒,而且看神態,看表情,還玩得很開心......
暴殄天物!!!
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去勸她放棄練劍的寒慕乙,終於不堪不忍自己精神世界再受荼毒,正打算撤了監視,卻見那死亡劍姬可算收回了珍貴無比的鎮邪尺。
就在他長舒一口氣,也收了自己的墨陽,準備休息時,棱角分明的劍眉一挑,薄唇輕顫,羽扇般的長睫直抽搐。
這廝竟又拿出豹頭環金鏟,雙手執著鏟柄,把好好地寶物當做鐵鍬,用換了雙白緞繡花鞋的小腳,在鏟後一踩。
她居然......挖起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