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落星有個好習慣,想不通,就不想了,環視一下魔宮門口寬廣遼闊的漢白玉廣場,平整無樹,被幢幢精致華麗的民宅環繞著,單麵靠著魔宮,其餘三麵各有一條通道通往室內,與身後陰沉黑瓦的魔宮相互映襯,共同組成了威嚴壯麗的魔宮。
現在因著還比較早,隻有零星幾名形色各異的魔族遊逛。
斜眼暼見廣場一側的告示牌旁邊,露出一隻粉絨絨的貓耳朵,耳尖尖上的絨毛還隨風抽動。
這是小公主!
果然,聽到有好玩的,她是不會放過的!
白少卿自然也是看見赤毬毬藏在了告示牌後。
看看眼前一臉得色故作不知的嬌俏少女,以及牌後好奇心滿滿的小姑娘。
再想想剛剛他來遲的原因。
欸,他是剛來就被寒慕乙叫去了他的住所,神神秘秘地交給他這個手鐲,還反複叮囑他不要告訴餘落星,是他送的。
無論白少卿怎麼推辭,寒慕乙就隻說是他白少卿自己給的。
嘖嘖嘖,這麼好的機會怎可拱手於人。
年輕真好!
年逾七千多歲的白少卿,再次感歎著。
幾個背生複翅的蠅族小孩,追逐打鬨著跑進寬闊的廣場玩耍,以翅做眉,躍動間頻頻扇動著空氣,發出嗡嗡的響聲,手中用線拴著的蝴蝶小風箏,還在紛飛亂舞著。
眼見赤毬毬的虎尾都快掩藏不住了,餘落星連忙攬起白少卿的臂膀,隨意挑了條小道,徑直走去。
要給孩子留點兒空間嘛!
餘落星就是有這個習慣,如果她全心認可,全意信賴的人,她便沒有什麼戒心,難免有些親近之舉。
更何況也就挽個臂膀,加之挽的還是個長輩,這在她前世根本就不叫事兒。
可白少卿不可能像她這般沒心沒肺啊,尤其剛經曆過寒慕乙給他鐲子時,那晦暗不明的眼神。
總覺得這屆年輕人,仿佛在玩一些很新的東西。
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溫潤地唇齒輕啟,指著另一條小道說:“餘姑娘,你走錯了。”
餘落星當然要聽老人言,絕不吃眼前虧,立馬從善如流地隨著白少卿而去。
新奇地瞪著水汪汪的大眼,左顧右盼地看著魔界的環境,一邊聽白少卿為絮絮介紹著風土人情。
魔界整體情況類似於餘落星前世的苗疆,蠻荒山脈連綿,孕育了無數奇詭生命。
現存魔民多半為此地生長,但也不乏修界被驅逐出的精怪,還有少數人類混居。
魔族對修士敵意滿滿,對純粹的人類卻毫無芥蒂,大概是因為普通人類傷害不到他們,還能為他們帶來生活所需的資源和技能。
廣場周圍精巧的建築,是魔族各官員的議事處,為餘落星指了自己平日辦公所在,同時告訴餘落星有事可以來找他。
餘落星看向外圍,果然官用建築比魔皇城其他民用建築都要華麗幾分。
其餘民用建築大多為木框石板搭就的極具特色的吊腳樓,道路則是樸實的石板路,餘落星前世從未去過苗疆,此刻看著餘露未消的魔皇城主市場,甚是新奇。
“西城為魔民居住所在,此處東市為魔界最繁華的市集。”白少卿的聲音清雅悅耳,宛若飲下一杯潤澤的清茶般,暖暖地散入四肢百骸。
白少卿清臒的手,劃開紛擾的鬨市:“你要找的目標,就在眼前。”
隨著白少卿攤開的手掌看去,鬨市一個不起眼的吊腳棚屋門臉裡,正坐著一個佝僂的銀發老婆婆的背影。
做商用的窗台異常寬大,擺著黑龍、青鳶、飛鷹等各色紙鳶,以筆法看去,應該剛剛蠅族小孩玩的就是這家的紙鳶。
“莫婆婆。”白少卿閒閒站定,清越出聲。
背對著他們的老婆婆,自窗欞後轉過身來,好在這一路,長耳朵的尾巴的自不必提,長蟹鉗的、生獠牙的、甚至以骷髏為頭的各色魔民可真沒少見,這是這滿臉皺紋還豹紋絨毛遍布的老奶奶,才沒嚇到她。
穿著一身褐色團花襖的老奶奶,神色倒是很慈和,向他們招手:“小白啊,帶朋友來玩兒啊?”
噗,小白!
餘落星著實沒有忍住,七千多歲的軍師,竟會被人叫做小白。
還真是,親民!
雖然這豹婆婆滿麵皺褶,但魔族平均壽命是2000歲,應該怎麼也越不過白少卿去。
白少卿撇了一眼,就知這滿眼精靈的姑娘想些什麼,也不解釋,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潤溫穩:“莫婆婆,這是我朋友餘落星,初入魔皇城,吵著嚷著讓我帶她找些好玩的,我就帶她來找您了。”
說著瀲灩的桃花眼斜睨了餘落星一眼,眼下的朱砂痣跳躍著似在做著提醒。
餘落星當然知道此時正事要緊,看看莫婆婆這有些破敗,僅能蔽體的攤位,心下歎息。
她昨日挑了好幾個與人修深仇,且反對寒慕乙,人緣還好的居民,想要通過打入敵人內部,再感化敵人的方式,替寒慕乙收攬人心。
免得魔界民眾一個不服,兩個不憤的,時不時就要跳出來反對於他,再刺激得他狂化,可就遭了。
而眼前這個莫婆婆,是白少卿推薦的第一個目標,家裡其他人都在魔界與修界中慘死,唯一的兒子更是死於寒慕乙手下,自是第一個反對他。
可莫婆婆其實人好的很,日子雖然清苦,但仍不忘時時為善,鄰裡有難,總是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幫忙,人緣自是差不了。
於是拿起窗口盯了許久的大黑龍紙鳶,這紙鳶活靈活現地畫著一個正吐著泡泡的龍頭,龍身則是分彆做了好幾片身體,用透明魚線連在一起,若是飛上天,必是威風得禁。
對,沒錯,她想起寒慕乙了。
揚起明媚的小臉,對莫婆婆扯出一個熱情的笑容,聲音清脆甜膩:“莫婆婆好,請問這紙鳶怎麼賣呢?”
莫婆婆臉上的豹毛,隨著她蒼老而慈和的語言一抖一抖,看看眼前的姑娘,穿著一襲充滿生命力的俏綠衣衫,精致的小臉上洋溢著青春氣息十足的笑容,嬌嫩的小手上,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其實並不值錢的紙鳶,嗬嗬笑著:“餘姑娘若喜歡,直接拿去便好。”
白少卿當然知道她為什麼抱起這個黑龍紙鳶,也不多言,向莫婆婆道了聲彆,徑自消失在鬨市接踵的人潮中。
“那怎麼行!”這與她原本的計劃不符,更非她所求,當然不能答應。
不過,倒也不衝突。
於是少女輕快且自來熟地跑進莫婆婆的商鋪,這商鋪真是小的緊,隻有兩張小竹桌,幾條小竹凳。莫婆婆正在靠裡的竹桌,對著燭火,削著竹條。靠窗的竹桌上滿是半成品和顏料。
餘落星從堆滿竹架、宣紙及各色貨品的小屋中,刨出一個竹凳,自顧自地坐在莫婆婆旁邊,指指莫婆婆那雙嫻熟地將竹條彎成各種形狀的,同樣覆滿豹毛的手掌說道:“要不,我幫您做紙鳶,那大黑龍紙鳶就當報酬,可好?”
少女一歪頭,身後高高的馬尾如瀑披散在肩頭,莫婆婆仿若透過她,看到了那個幼時纏著父親學紙鳶的自己,以及曾纏著自己學紙鳶的小孫女。
隻可惜......
莫婆婆心一軟,其實鋪子小本就用不到他人幫忙,更何況,多一個,本就逼仄的小屋更顯得狹小。
但望著她滿眼騏驥的眼神,點了點頭,道:“好,那你以前可曾做過紙鳶?”
餘落星赧然地搖搖頭,但隨即一臉自信地說道:“但我學得快啊,我可以先幫婆婆打打下手,相信用不多時,就可以獨立製作紙鳶啦。”
莫婆婆此時已將手中的竹條在燈前一燒,組合成一隻兔子的形狀,慈和地招手讓她看,嘴裡念著:“姑娘啊,來。”
說著熟練地塗上乳膠,將宣紙幾下糊好。
看著糊好的空白紙鳶,餘落星心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莫婆婆,我幫您畫紙鳶吧。”
“哦?”莫婆婆眯起雙眸,似要看得更清些,“你會繪畫?”
“嗯!”前世的餘落星,曾認真學過水彩漫畫等,自己視頻的封麵都是她自己畫的,此時畫個紙鳶自然是不在話下。
迎著莫婆婆的質疑,拿起桌旁放著的毛筆,刷刷點點幾下,一個靈氣又可愛的兔子,已躍然紙上。
雖然她不會用毛筆寫字,但是用它畫畫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莫婆婆此時眼中滿是讚許,要知她此時年歲已高,眼睛有點花,這最後一步勾線上色,是她最頭痛的一步。
頻頻點頭,語氣已帶上了不少親昵:“阿星啊,這樣,婆婆做,你來畫,賺得利潤咱們五五分可好?”莫婆婆此時是誠心想多留這姑娘一會兒,從桌下摸出了之前捆好的幾個各式的紙鳶,滿眼騏驥地看著餘落星。
“不了不了,”餘落星慌忙接過空白紙鳶,在雜亂的小桌上,為自己刨出一塊作畫的地方。本來她就是來幫忙的,怎麼可能收取報酬呢,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婆婆的錢她賺不得,說著指指方才被她放在屋角的黑龍紙鳶,“說好了這個送給我的,婆婆您可彆反悔啊!”
腦子裡想著,一定要在寒慕乙麵前把這紙鳶放上天,對他貼臉開大,想想他會不會又露出昨晚那又氣又不好說什麼得表情,餘落星竊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