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毬毬耳尖絨毛一抽,黑白分明的瞳仁轉了幾轉,明顯是沒意料到餘落星去而複返,還跟了兩個尾巴,撞破了她在昏迷長姐麵前偷吃的行為。
餘落星本以為她多少會有所赧然,卻沒想到她嬌哼一聲,頭上的幾條小編啪地甩在柔軟鮮亮的細紗粉裙上,還帶著幾粒糕點碎屑的白嫩手指,直接指向了躺在床上的赤滼滼。
對著寒慕乙叱道:“我姐姐怎麼了,還有,我爹爹呢?”
還真是驕縱的小公主,餘落星跟在二人身後,暗自腹誹著,已故魔尊赤炎一直把寒慕乙,當做繼任魔尊來培養,這是人儘皆知的事情。
可麵對寒慕乙這個魔尊繼任者,以及跟隨赤炎多年的老臣白少卿,她竟都如此不客氣。
可是......
見眾人盯著她的手指,小公主一瞥之下意識到不對,卻依舊理直氣壯地雙手拍擊撣了撣,抹了下唇邊渣滓,複又叉腰指著赤滼滼。
白少卿似是對此司空見慣,躬身一禮後,袍袖輕撣,墨竹袍擺掀起,露出呼應的雲紋黑底靴,狀若無物地邁過地上宛若王八掀肚的飯盒蓋,隻用一根翠竹簪半攏的發絲,柔順地披在身後,並未帶起半分漣漪。
哪知白少卿的淡然自若,轉瞬便被打破。
“我去的時候,魔尊已經被擊殺了,隻來得及救回長公主殿下。”
語氣冰冰寒寒,不帶一絲情感,也不含一絲暖意。
什麼!餘落星又看向寒慕乙,這回是怒目而視,什麼豬隊友!不委婉點好讓小公主好接受點也就罷了,怎麼用詞還這般無情!
白少卿正掀起雕花床上灑金朱紗帳的手指也是一頓,眼底帶上一抹紅意,不知是被紅帳映襯的,還是被寒慕乙這直球發言氣的。
餘落星慌忙轉頭,果見小公主朱唇顫抖著輕啟,掩唇退出半步,粉茸茸的耳朵立時耷拉了下來,似一隻受傷的小貓,委屈地看了看寒慕乙,雖瞧不上他,但知道他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人。
不敢信地跑到自家姐姐前,似要喚醒姐姐確認,但看她淒慘躺倒的模樣,又不忍再喚。
雖然小公主剛剛的驕橫猶在眼前,但此刻她畢竟是一個爹爹去世的可憐孩子,又從原書中得知,她的母親也早已病故。
小公主現在是個孤兒了。
餘落星前世雙親早逝,一直寄人籬下地住在舅舅家,甚是能體會到這種再無根可依的心情。
尤其看向此時的赤毬毬,嬌嬌小小的一個人,無力地滑坐在赤滼滼那大型黃花梨雕花太師椅上,顯得分外可憐。
憤懣地跺跺腳,嫌棄地撇了寒慕乙一眼,快步上前,拽著赤毬毬的皓腕,急聲道:“公主殿下……”
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已被赤毬毬回手甩了開。
“彆碰我!”那眼神包含了無儘地恨意與嫌惡,似是看向什麼垃圾一般,通紅地眼眶抽動著,不讓已然蓄滿的淚滴在她麵前滑落分毫。
礙於寒慕乙的關係,赤毬毬沒有訓斥於她,但想讓她離開的心已是昭然若揭。
也難怪,老魔尊去人修界地,沒能活著回來,那凶手一定是人修。那自己這麼大一個人修就站在她麵前,她沒有直接出手已是很克製了。
想到這層,餘落星心念電閃,想到了合適地切入口道:“我爹爹跟老魔尊一起被害了!”
聽到同為被害人家屬,小公主長睫輕顫,終是再也控製不住,大顆大顆的淚水落下,又覺得不合適,猛地將餘落星推開幾步,奔入自家姐姐臂彎,哀哀痛哭了起來。
那速度,快到白少卿額前的幾縷碎發,都隨之飄忽飛起。
白少卿看似年輕,實則早已上千歲,作為看著幾人成長的長輩,平日裡雖謹守君臣之禮,但到底是疼愛幾個孩子的。方才他已聽聞此噩耗,本意也琢磨緩緩告訴赤毬毬,可少囑咐一句,被寒慕乙就這般將死訊生生刺入赤毬毬心間。
輕歎一聲,收了光芒,伸出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掌,為小公主順著毛。
這下小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將哭得花貓般的臉,直把白少卿的一襲白衣當做畫布,在墨竹交錯間點下朵朵梅花。
見赤毬毬情緒已然釋放出來,餘落星忙繼續道:“害老魔尊的壞人,也害的我爹爹重傷臥床,至今生死未卜。”頓了一頓,拉上了寒慕乙道:“還同時害了寒慕乙師父,也讓他再不能回往日的家鄉。”
這是把幾人拉到同一陣線上。
可是?寒慕乙疑惑,餘落星爹爹,也就是自己師父,她擱這拆文字玩兒呢?
而且師父是自己被寒慕甲設計暗害後傷的,雖是被設計,但動手的是自己,她怎麼不幫寒慕甲了?
赤毬毬神情複雜地回首看了一眼餘落星,倒沒再出言斥責,抽噎著鼻子,拽著白少卿的衣袖又抹了把臉,嘴裡含混不清地咕噥著:“白叔叔,爹爹......唔,姐姐,姐姐還好嗎?”
本還在為小公主感到難過,但看到白少卿不動聲色地將鼻涕眼淚一把抓的袖子抽出,背到身後,暗黃的土靈根緩緩釋放光芒,清潔咒使出,亂糟糟的袖子瞬間整潔如新後。
餘落星也忍不住烏睫輕覆,掩去眼中閃動的笑意,可高高的發尾輕快的上揚,還是將主人的心情泄露了幾分。
這回輪到寒慕乙瞪她了,笑什麼笑。
餘落星理直氣壯地逆著他的視線回瞪,這場景還不是你害的!
心虛回頭,今日的勝負,寒慕乙,敗!
見赤毬毬放開白少卿去探查姐姐情況,自己斷線的淚滴,將薄紗袖口擰正一團漿糊,心軟地翻出塊帕子遞給她。
赤毬毬杏眸一眨,長睫上掛的淚滴似秋千般蕩了幾蕩,粉唇輕嘟,沒好氣地哼了聲,手上很誠實地一把抽過她的帕子,轉眼又成了一片花。
要了帕子還瞪她?
不過也好,肯接過帕子,就代表不那麼排斥她了。
可不待她歡欣片刻,嬌嬌小公主就用她那兩根纖纖玉指,拎起眼淚鼻涕遍布的帕子的一角,嫌惡地甩到一邊。
還攤開白玉般的掌心對著她,聲音倨傲中還透著哽咽,梗著脖子道:“還有嗎?”
好麼,弄臟的可是她自己欸!
嫌棄的是她,還要的也是她。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口嫌體正?
心裡雖然嘀咕著,但能跟赤毬毬拉近關係的大好機會,她怎會放過。
還好原身也是個大小姐,這種玩意兒有的是。又化身為狗腿的餘落星,忙不迭地從百寶囊中翻出一塊與赤毬毬甚是相配的嫩粉繡貓咪的,放在小公主掌心。
帕子還沒挨上她的一張小花貓臉,餘落星已又翻出紅的綠的好幾塊乾淨又漂亮的帕子,獻寶似地捋順,雙手捧給小公主。
見她如此識趣,赤毬毬哭得通紅的鼻頭一抽,也不看她,烏葡萄也似的瞳仁撇了下赤滼滼的床側,“放那吧。”
餘落星不敢怠慢,小心放在赤毬毬,和已經抬掌開始為長公主探查身體的白少卿中間,學著電視劇裡內監退下的模樣,弓著身,麵對赤毬毬,用小碎步倒著向門口退去。
餘落星都忍不住為自己佩服,演技可真好,這一套流程行雲流水,將殷勤與諂媚把控得恰到好處,動作也是進退自如,自己這小碎步踏得,嫩綠的裙擺都未揚起分毫,可真是端莊!
但天有不測風雲,餘落星一腳踏在那翻肚的盒蓋上,水蔥也似的身形晃了幾晃,正要控製不住地滑倒,被身後一道氣勁托穩。
寒慕乙看著眼前的少女,眨著眸子,旋身感激地向他投出一撇,俏綠裙擺隨著她的身形綻放,帶得她嫩黃的碎花都生動了幾分。
本以為她是誠心誠意地致謝,不成想她趁著回眸的功夫,麵不改色心不跳地伸出一隻小腳丫,將那盒蓋一腳踢飛了出去,同時一句大聲的:“謝謝!”掩住了盒蓋摩擦的聲音。
她還真是……
趁著白少卿探查的功夫,赤毬毬穩了聲音,又擲掉一塊帕子,施恩似的問她:“那你不去救你爹爹,跑來這裡乾什麼?”
這明顯是問餘落星。
好機會!
餘落星忙回答道:“公主殿下,君子複仇,十年不晚,能傷了魔尊的人哪裡能是等閒之輩,那我當然要投靠同仇敵愾的魔族,伺機複仇。反正那惡人還要留我爹爹一命做他的保命符,倒不會真害死他,是以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惡人?寒慕乙嘴角抽動,眼中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還同仇敵愾?這女人真是能胡編,不過也好,看赤毬毬逐漸冷靜,也知此時不是拆穿這蛇蠍女人的時候。
“所以你不是壞修士?”赤毬毬側頭,傾落腦後幾縷墨發,一對粉貓耳又支棱了起來,被水漫過的杏眼自帕子後一霎不霎地看著餘落星。
這小公主確實驕橫跋扈,但心思倒也澄澈。
心知這是與赤毬毬拉近關係極好的機會,餘落星忙不迭地點頭:“你放心,我是誠心誠意來幫寒慕乙,來幫大家。隻求可以在合適的時候幫我救出我爹爹。”
不待小公主繼續發問,白少卿已收回虛按的手掌,“小公主殿下,你姐姐隻是被下了禁製,這禁製咱們魔族強破反而傷了你姐姐,不動她躺幾天,法力一淡,自然也就解開了。”
聽到自家姐姐沒有大礙,小公主紅得像個桃子似的杏眼,蹦出興奮的神色,可不到片許,又踟躇地轉向寒慕乙。
白少卿哪能不明白她的未儘之意,袍袖一籠,劃出一道白練,躬身道:“你爹爹出發前找過我,若是他回不來,就立寒慕乙為繼任魔尊,不是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