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睿昊搬到新小區的第二個月，某個周一早上，腦子一抽，放棄小區門口的地鐵入口，選擇了街對麵社區公園旁邊的進站口。
穿過公園時，三三兩兩鍛煉的中老年人群中，一副年輕挺拔健壯的身軀散發著濃烈的荷爾蒙，把蘇睿昊的目光牢牢吸引過去。
深秋的清晨，冷風肆意。
黑色跨欄背心下結實的臂膀沾滿汗珠，看得蘇睿昊心頭一熱。
走出公園之前，偷偷轉身，遠遠拍下公園一角，晨鍛的人群。
此後一個月，與擁有矯健身姿的男人在上班前偶遇，像上班中途的咖啡一樣，成了蘇睿昊無聊生活的續命丹。
接受公司安排跟項目組出差一周，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朋友圈，在模糊了焦點的照片中尋找男人的輪廓。
就真的隻是輪廓……
他沒勇氣離近了拍。
二十五了還隻會暗戀。藏得很深的那種暗戀。活該至今單身。
周六傍晚和同事一起回來，拒絕了一起晚飯的提議，拖著中型行李箱搭乘地鐵回家。
出站的時候，在兩個出站口前猶豫了。心懷一絲僥幸，選擇公園旁邊的出口。
天已全黑。路邊亮著橘黃色的燈。
晚上，公園裡鍛煉的人少了很多。蘇睿昊瞅了一眼，沒看見那道挺拔的身形，心裡發出失望的歎息。
本來就疲憊的腳步更顯得拖遝。公園出口近在眼前，蘇睿昊卻突然渾身乏力，想找個地方坐一下。
幾步開外的亭子裡空無一人。
蘇睿昊拖著行李走過去，坐在亭子裡的長椅上。
風刮得近旁的灌木呼呼作響，冷風裹著男人收線前的道彆聲鑽進蘇睿昊的耳朵裡。
“你試試，再不行就等周一我過去調試。這兩天就用備用機。”
即便被風吹得零散，聲音依然很好聽。
一道身影從旁邊的灌木後走出來。
蘇睿昊垂首看著地麵。
他可不是故意要聽人電話，用這樣的坐姿，極力避免四目相接的尷尬。
結果，男人在他身邊收住腳步。
蘇睿昊垂首的姿勢保持了十幾秒，男人依然沒挪動腳步。
草！又沒講什麼國家機密，還跟我這兒杠上了。
你不走，我走——
蘇睿昊低著頭側身，抓著行李箱起身。
“等一下——”
身邊沒有第三個人，想裝沒聽見都不行。
用短短一秒鐘的時間思考如何回應男人的質問。
做個深呼吸，略顯無奈地回頭，與男人四目相對。
下一秒，蘇睿昊忘了饑餓疲憊和冷風的寒涼。也忘了組織好的用來解釋他沒偷聽的說辭。
錯不了，眼前的男人就是他出差一周，想了七天的那個人…即便今晚男人的肩膀和胸膛藏在深色長袖跑步服裡麵……即便男人明炫深沉的眸光看起來有些許陌生（畢竟一個月都未曾跟男人如此近距離彼此打量過）……
“果然是你——”
男人臉上露出明快的笑容，哂笑一聲：“好幾天沒見，還以為你搬家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蘇睿昊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快把耳膜震破了。微微張著嘴，不知道怎麼回應。
“哦，抱歉，我叫陸翊灃，住在桃李苑。前段時間在公園晨鍛，經常看見你。”
男人伸過手。蘇睿昊慢吞吞把自己的手遞過去。
乾燥的熱度從陸翊灃寬大有力的掌心傳遞到蘇睿昊發潮的手心裡。
“蘇睿昊。我的名字。”
“出差剛回來？”
“嗯——”
“你也住桃李苑？”
住桃李苑搭地鐵走公園旁的出入口方便省時。
“我住馬路對麵的杏花居。”
陸翊灃聽完愣了一下。
蘇睿昊解釋說：“平時沒時間鍛煉，上班前刻意多走一小段路。公園斜穿過去，還能看見很多晨鍛的人，感覺自己也像跟著鍛煉了似的。”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了。
“你喜歡爬山嗎？”
“嗯，喜歡……”
大學畢業之前，被同學們生拉硬拽爬過一次。
陸翊灃聽完很高興，掏出手機。
“加個微信吧，我把你拉進一個爬山愛好群。周末和節假日經常有人在群裡招呼大家去爬山，都是周邊的小山，難度不大，主要就是活動活動筋骨。”
爬山嘛？
蘇睿昊有點兒騎虎難下的感覺。
既然能跟男人互加好友，彆說周邊的小山，就是喜馬拉雅山，他也願意嘗試。
從公園到家的這段路，走起來輕快無比。
躺在床上收到陸翊灃的信息。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打完字，審視一遍又刪掉了，改發一張黃豆笑臉。
爬山愛好群裡，有人在討論周日要不要去市西郊爬山。最後，去西郊的建議被大多數人摒棄，隻有陸翊灃堅持，理由是今晚多跑了五公裡，除了西郊的山，其他地方的山他有心無力。
在陸翊灃的艾特下，蘇睿昊稀裡糊塗也成了讚成去西郊爬山的一員。
坐上陸翊灃的車才知道，昨晚被陸翊灃說服一起來西郊的另外兩個人早上臨時改主意不來了。
陸翊灃解釋完，興許覺得沒攢來人，掉麵子，悻悻地補充：“天氣預報不是說降溫嘛，兩個軟蛋，被寒流嚇退了。”
蘇睿昊咬咬唇，嘴角出現一抹隱秘的笑意。
天公作美。
“兩個人照樣爬，來——”
山腳下，陸翊灃掏出手機，招招手。
蘇睿昊走過去，肩膀接住陸翊灃的手，配合陸翊灃咧嘴露出個標準的國際微笑。
“發群裡，讓他們後悔去吧。錯過了大帥哥入群後的第一次爬山。”
大帥哥是說他呢嘛？
被陸翊灃當麵這麼說，蘇睿昊臉上發燙。
抬眼山頂儘收眼底。聽陸翊灃說此山隻有兩千多台階，海拔才五百多米。
陸翊灃說得輕巧，蘇睿昊就以為能輕輕鬆鬆爬到頂。
爬到六百階時，蘇睿昊的腿像灌了鉛一樣，賊沉，每邁一步都覺得難。
先一步到達觀景台的陸翊灃笑著衝蘇睿昊招手：“過來喝口水，休息一下。”
蘇睿昊額頭冒汗，兩腿發酸。歪在長凳上坐下，接過陸翊灃擰開蓋子遞過來的礦泉水，仰頭灌了兩口。
“被你忽悠了。現在才爬了三分之一，感覺體力已經消耗百分之九十了。”
深秋的天空湛藍。乾淨的陽光打在陸翊灃麥色肌膚上，或明或暗，微蹙著眉頭咧嘴笑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慢慢來，爬山急不得。”
“你看上去很輕鬆。”
簡直如履平地。
“以後每周跟我出來爬，習慣了就輕鬆了。”陸翊灃說完，好奇道：“你最近一次爬山是什麼時候？”
蘇睿昊氣兒還沒喘勻，赧然道：“兩年前……”
陸翊灃眉尾下垂，肩膀抖動，吃吃笑了兩聲。
蘇睿昊被笑得臉發燙，薄汗下添了一抹緋紅，不好意思看陸翊灃明亮的雙眸。
陸翊灃收了笑，說：“爬到頂肯定沒問題，就是下周一半時間會腿酸。我在你身邊。不想繼續了告訴我，我們一起往下走。”
起身之前，把蘇睿昊的背包拿過去，背在背上。
“我行……”蘇睿昊跟著起身，想要回背包。
陸翊灃不理他，一抬腳的工夫，領先了三五個台階。
“跟上我再把包給你。”
蘇睿昊心有餘而力不足，隻顧扶著欄杆低頭往上爬。偶爾停下來抬頭向上看，陸翊灃坐在上麵向下看他。視線相接，聽見陸翊灃鼓勵的聲音。
“我坐在第七百階上了。加油——”
蘇睿昊抿抿唇。
儘管狼狽，還是想跟他站到一樣的高度。
陸翊灃掏出手機，把劉海前遮著碎發的蘇睿昊框在鏡頭裡。
拍完照才發現半山腰信號不太好。為了確認照片能不能發出去，調出蘇睿昊的微信，撥語音通話做測試。
蘇睿昊的背包裡響起《類似愛情》的歌詞：
我站在屋頂
黃昏的光影
我聽見愛情光臨的聲音
……
陸翊灃薄唇微啟，有片刻愣怔。隨即切斷了通話，把照片發過去，又發了一個摸頭的哈皮動圖。
眼看蘇睿昊馬上就要到七百階，陸翊灃起身又往上走。
就這樣走走停停，終於在兩個小時四十分鐘以後，蘇睿昊也成功地把第兩千一百四十六級台階踩在腳下。
陸翊灃抱膝坐在山頂的平地上，眯著眼睛瞧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蘇睿昊。
“蘇睿昊，你可真棒——六百級台階的時候都累成那樣了，誰成想你還能堅持到山頂？我很好奇，你是靠什麼意念撐到山頂的？”
蘇睿昊走上山頂平台，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調整紊亂的呼吸。
聞言，抬起汗津津累慘的臉孔，喘著問：“你想知道？”
“想——”陸翊灃坦誠自己的好奇。
“我說了你彆笑我——”
蘇睿昊覺得自己一定是累得腦袋缺氧，快死了，才不顧一切想一吐為快。
“嗯，我保證。”
陸翊灃伸手拉了蘇睿昊一把。
蘇睿昊踉蹌著坐在神清氣爽的陸翊灃身邊。
“我告訴自己，如果不能和你一起爬到山頂，那件事就當成秘密，永遠不要說。”
“什麼事？”
“就是……我是為了見你，才走到馬路對麵去搭地鐵……”
說出這句話，蘇睿昊低下頭，胸口劇烈起伏。
“……”
“我喜歡你。”
聲音很低，可山頂的風把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吹送進陸翊灃的耳朵裡。
“哈？”
“我喜歡你——”
蘇睿昊以為對方沒聽見，緋紅著臉，抬起頭看著陸翊灃似笑非笑的眼睛。下一刻，腦袋被有力的手掌摟在堅實的胸膛，異常劇烈有力的心跳，隔著布料傳進耳朵，搔得耳膜發癢。
“你看上去一派輕鬆，其實也累慘了？”
不然怎麼心跳和他一樣急促又紊亂。
“裝傻——”
陸翊灃喉嚨間發出短促的笑聲，捏住蘇睿昊的下巴迫使他抬頭。
帶著熱度的薄唇覆蓋下來時。
蘇睿昊真正體會到了缺氧缺到暈過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