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裡觀鳥島(一) 落難美人魚和野蠻小……(1 / 1)

花園裡麵原本是常年盛開不敗的瑰麗絢爛,但現在所有花的花頭都斷了,枝殘又葉敗。

芒月掃了一眼,她把地上那朵僅剩的被踩了一腳的黑色鳶尾花撿起來,仔細又溫柔地撫去花瓣上的泥土,然後把它插進了黑色琉璃製的花瓶中。

簡單收拾了一下,她把門鎖好就下山去了鎮裡。

童話鎮裡的種子店老板烏雅才喜滋滋的把從芒月那薅來的馬蹄蓮種子分彆裝進幾個小布袋,然後貼上高價擺進了櫥窗,她拿出鏡子檢視了一下自己的妝容就準備開店營業。

但鏡子裡卻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芒月推開門進來,門上迎客的烏鴉發出嘶啞難聽的迎客聲。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徑直走到櫃台。

“烏雅,要一百粒馬蹄蓮種子。”

烏雅放下鏡子,她摸了摸頭上插著的黑色羽毛裝飾,笑了。

“馬蹄蓮種子存貨可不多了,今天我良心大發,便宜賣你,一百粒種子三萬積分如何?”

三萬積分?不如去搶。

芒月本來就因為囊中羞澀才會到烏雅這來把本屬於自己的種子買回來,但竟然沒想到她獅子大開口,竟然比係統商城裡的還要貴三倍不止。

她沒說話,掉頭就走,走的時候剛好跟一個玩家擦身而過,聽見烏雅對玩家客氣又禮貌的招呼聲。

“你好,歡迎光臨烏鴉農貿店。”

芒月走出農貿店,忍痛從係統商場裡用一萬積分購買了一百粒馬蹄蓮種子和三百粒最便宜的豌豆花種子。

荷包裡隻剩最後的一萬積分。

作為白駒遊戲裡最不受歡迎的 NPC,去哪兒都要花高出不止一杯高價購買的芒月有點難受,這一萬積分根本就支撐不了她幾天的生活,也不知道白駒遊戲裡的 NPC 有沒有被餓死這種設定。

沒辦法隻能再次回到花店重新開始,那些默默祈禱下一次這些強盜再上門之前她能多收獲幾株花提前賣掉。

芒月回到花店,剛進門就聽到屋內傳來刺耳的鈴聲,花店收銀台旁邊從來沒想過的座機竟然響了,裡麵是一個男人嘶啞厚重卻有點不太流利的說話聲,就像才學會說話的幼兒。

“請問...月亮花店嗎,我...想要一份鮮花外送。”

芒月看了看插在花店旁邊的名片,上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排字——月亮花店,支持外送。

——

外麵的雨一直在下,綿綿的,打在玻璃窗上也沒有聲音,隻連成細線,像淚一樣往下滑。

這是一個海邊的木屋,六杯熱氣騰騰的茶擺在長方形的木桌上。

房屋的牆壁上和地板上附著的不知名黏液散發著腥甜又奇怪的腐爛味道。

桌子旁邊的地上散落著漁網、魚叉一類的漁具,牆壁上掛了幾條死魚。魚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身子的肉已經腐爛,但奇怪的是魚頭保存卻完好,那雙眼睛沒有黑眼珠,隻有一層白色的膜附在表麵,直勾勾地不知道在看哪個位置,有種怪異的驚悚感。

木桌前有五把椅子,但木屋內卻擠了六個人。有五個人圍坐在木桌前,另外一個縮在房間內的角落,他蹲在地上,麵色陰沉,帶著警惕又凶狠的目光死死盯著其餘的五個人。

長方形木桌的一頭坐了一個長著滿臉大胡子的男人,他的眼眶裡沒有眼珠,有無數白色的小蟲子在兩個黑洞當中蠕動,蟲子時不時會從臉上掉在地上和桌子上。

大胡子用手掌拍死一個剛落在桌上的蟲,綠色的漿爆得到處都是,他視若無睹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發出巨大的聲音,胡子上沾了一圈的水。

其他正襟危坐的五個人冷得發抖也沒有敢碰熱氣騰騰的茶水一下,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腦子裡還是齊齊回放著十分鐘前大胡子說的話。

“我好心提醒你們,老湯姆這個人不好打交道,他脾氣差得很,遇到不喜歡的人,可以直接不要彆人上船。去年啊,有一個來觀鳥島考察的學生,就是和他嗆了一句,直接被他用船槳把頭拍碎揮進水裡了呢,那鮮紅的腦漿混在黑色的海水裡,好看極了。”

“學生......我看你們也是一群學生吧......”

“老湯姆最討厭學生了。”

大胡子咧開嘴,露出卡了肉沫的黃色門牙,他用舌頭剃了剃門牙,臉上掛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斜著眼看身體越來越僵硬的五個人。

“但老湯姆這個人最貪便宜,說不定你們送點禮物給他,他就會讓你們上船呢?”

木屋的外賣是一片黑海,海浪呼嘯著,似乎能把靈魂都吞噬。

就因為大胡子的這些話,剛進入副本的五個玩家開始準備起了給老湯姆的禮物,畢竟誰也不想就這麼失去活著的機會。

就連一直蹲在角落裡的啞巴也一樣,他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張名片,從係統商場裡換了隻能維持一分鐘的說話草用這個副本裡連鍵都掉了幾個的破爛座機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中沒過幾秒就傳來了清晰的女聲。

“你好,這裡是月亮花店,如果想訂花,請撥打外送電話:777444,為您送貨上門是我的榮幸。”

“今天隻能供應隨機顏色的碗豆花,如果能接受就把地址給我。”

薄九十沒有猶豫,用嘶啞的聲音磕磕巴巴直接報了地址:“童話鎮......第 188 號副本,梅.....西觀鳥島。”

也不知道能不能行,薄九十抿著嘴掛了電話,他走回角落蹲著,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門口

砰砰砰。

砰砰砰。

不知道是因為外麵的人敲得太用力,還是因為這個門實在太過老舊,隨著敲擊,門上簌簌往下掉著木渣。

有人來了。

除了大胡子之外的所有人都凝固了。

現在會是誰來?

老湯姆嗎?

肯定是老湯姆來了,大胡子舔了舔嘴唇,眼神裡麵又浮現起一開始的幸災樂禍,但是隨即,他眼裡的光又再次熄滅了。

外麵響起一個女聲:“你好,這裡是月亮花店,難道不是你們有人點了外送嗎?”

這花店外送那麼快?

前腳剛掛電話,後腳就送進來了?

薄九十警惕地蹲在正對著門的角落,他沒有莽撞地去開門。

敲門聲在響了第十聲突然就停了,下一秒,伴隨著巨大的響聲,木屋的門直接被踢飛,寬大的木門朝大胡子飛去,被他用一個拳頭輕輕就錘碎了。

門大大敞開,風裹挾著雨直愣愣地往裡麵撞,撞進薄九十單薄的懷中,又灌進他的衣服裡。

他隻能撇過頭去,直到餘光看到一個女人抱著一束五顏六色的花從雨中走進木屋,有細密的雨水鑽進他偷看的眼角。

他轉過頭,目光毫無掩飾地粘在女人的臉上,對方長得很是瘦弱,寬鬆的白色棉布裙外麵套了一個同樣長的灰色亞麻外套。

她的臉病態似的白,一雙瞳仁很小,眼白很多的眼睛下麵掛著兩個顯眼的黑眼圈,一頭亂糟糟的像海藻一樣的紅色長發濕漉漉的,快垂到了地上,像剛變成人又連熬了一個星期夜的落難美人魚。

但花一點沒打濕,完全不像被雨摧殘過的樣子。

也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

芒月一進門就看到門裡有個理著寸頭的男人穿著破爛又沾滿泥土幾乎看不清顏色的白色體恤和寬鬆的牛仔褲蹲在角落,他抬頭毫不掩飾看她,眼神凶狠又帶著一點藏不住的期待。

就像她以前在路邊撿的那隻剛打完架的野蠻小狗。

“誰訂的花?”芒月問。

薄九十動了,他站起身來,說不了話,但舉了個手。

芒月走到他麵前,把花遞到他手裡,她一邊用手像擰毛巾一樣把頭發擰乾,一邊對薄九十講:“你好,請簽收。價格是十個積分,副本結束後將從您的積分賬戶上自動扣費。”

薄九十接過花,不小心碰到了對方比他更涼的手,花落入懷裡的同時耳邊傳來係統的通知。

【收到來自月亮花店的碗豆花一捧,精神力上限+20,力量+10】

大胡子麵對這種劇情興致缺缺,他嗤笑一聲邁著步子就往外麵走,隻留下一句:“我困了,回去睡覺了,你們留在這自己等老湯姆吧,他應該就快到了。”

大胡子已經走遠,風雨中看不到他的身影,門大大敞開著,呼呼往裡麵灌著風和雨。

冰涼的雨打在眾人身上,給每個人都醒了醒神。

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新來的“外賣員”身上。

木屋內安靜地就像到了真空環境。五個玩家看著這個花店 NPC從兜裡摸出一把黑色的氣墊梳,梳子背麵被刻成了矮牽牛花的形狀,她一下一下梳著頭,表情從若無其事進行著肉眼可見的轉變。

芒月發現自己作為 NPC 退出副本的按鈕沒了,一個半透明的副本任務欄緩緩地在她麵前打開。

下一秒,梳頭發的動作停了,芒月把嘴角勾起的笑容藏起來,替換上驚慌失措的表情,嘴裡同時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啊,剛剛發生了什麼,我已經在副本裡了嗎?”

其他玩家的表情變得有些茫然。

這一通新玩家發言是怎麼回事?難道幾分鐘前拿著花上門外送的不是她?

局麵正在僵持,空氣似乎都凝結成了固體,把木屋裡的人變成了倒在矽膠裡動彈不了的人體標本。

坐在木桌前的老人終於開口打破了僵局:“好了,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既然都是玩家那就都坐下說話吧。”

白駒遊戲的設置有時候就是這樣摸不著頭腦,遊戲利用玩家充當載體來送道具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恰到好處的表演已經結束,芒月把梳子收起來,慢悠悠坐在了大胡子最初的位置上。

“大家好,我叫芒月。”

她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