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整,工作人員挨門挨戶敲門送飯。我戴好N95口罩拉開門,抬眼正看見斜對麵的小丈夫取餐,關門前他抬手朝我示意眼神布滿歉意,原來他還知道自己乾了什麼。與當事者打過照麵,我的情緒平複了一些。
吃完飯,例行公事關心甲方:“尚總昨晚休息得好嗎?”轉彎抹角探他對“貓叫”的反應。沒有回複,難不成還在睡?過十分鐘又發一條:“尚總吃早飯了沒?”還是沒回複。我直接撥過去,持續占線半小時。誰電話這麼久?
無聊打開電視,電視機居然壞的。電話給前台轉設備維修被告知:“您把電視從牆裡摳出來,後麵有一根黑色的線,還有一根白色的線,看這兩根線的位置有沒有搭錯?不好意思,確實有點麻煩,不是不能進房間嗎?不然我就親自過去給您看看了……”我說了謝謝掛斷電話,去他的黑白線吧,我現在一頭黑線。
除了手機和筆記本電腦,再沒其他娛樂工具了,就這兩個工具其實也全部用來工作。走神兒的功夫,編輯小蔡的微信語音過來了:“主任,主任,昨晚您通知我的時候我睡著了,實在不好意思哈,怎麼這麼倒黴呀需要隔離多久?”
“小鬼頭,巴不得我不去吧?”
“怎麼可能,到底還是親媽好,換成婆婆受不了。”她還注意押韻呐,一句話把我逗樂了。
“哦!有什麼動向?”
“哪有,您剛把版麵高價包租出去彆提多有麵兒了,風口浪尖上哪個敢染指咱們部門?您把心擱肚子裡吧,隻當放個長假趁機休養生息,大家的稿子斂一塊待會兒發給您。”
第一次隔離即趕上印刷日。
通常每周四的印刷日我都在報社盯著版麵,流程上每個環節盯在現場總是能明察秋毫,有時出差或者實在來不了現場他們會把電子版麵發給我,手裡有彆的事情難免審粗一些。道理誰都懂可是我不敢。但凡某天出現了差錯,差錯本身隻是一個由頭,可能不會直接處罰我,但在主任上麵加一道審查,就像加一個緊箍咒,人家說撤稿換稿易如反掌不敢不聽。每期策劃都有章法的,尤其財經版麵常常跟著上市公司季報年報,本來這東西公布的就晚,給到媒體手上發表更晚,再要撤換基本作廢了。因此保持部門管理的相對獨立性現階段比什麼都重要。
炙手可熱的部門怎可能淨土?報社幾位領導都往裡安插自己人從而形成現在這種各有各的背景的人事格局。編輯小蔡是我當主任之後一手培養出來的,業務以外的功能是前哨。
打發了小蔡,下一個呂珊。
“寶貝兒,你提前知道尚總隔離了是嗎?”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她緊接著發了下一條:“尚總昨天被通知酒店隔離七天急死我了!”
“怎麼公司離開尚總不運轉嗎?
“不是,哎呀,怎麼跟你說呢……”停了好長時間鼓足勇氣似的,“你不是問大夫人的現狀嗎?她病了可能肺結核舊病複發,尚總出不來不敢告訴他呀,知道了不是乾著急?”
我聽了,竟有一絲釋然。尚山的母親果然還活著。“找我的意思是……”其實有點預感。
沒等我說完,“上次你說你姐夫做醫療器械,有沒有認識靠譜的醫生可以出診?”這個忙我可以幫,某種意義上講他是因為我才被關在這裡,連忙對她說:“地址給我……”
呂珊的聲音瞬間低了好幾度:“北郊普化寺。”
“哪兒?”我聽清楚了隻是覺得震驚。
“說來話長……”救人要緊我沒再追問。
我姐夫幫忙找的醫生當天中午就趕往普化寺了。我是先跟我姐說的讓我姐找的我姐夫。聽說是尚利集團的尚總的母親病了我姐積極性比我還高。事後追問我:“他母親生病為什麼找你?”全然八卦的姿態作為同行可能有更深的情懷。我亮出甲方乙方關係搪塞過去,我姐還是很激動:“可以啊我妹現在出息了,估計過不了多久我得有事情求你了!”
中間呂珊不放心又發信息跟進:“寶貝兒你跟著去了嗎?現在醫院不容易進真是太麻煩你了……哦,對了,周五尚總不在公司現場辦公還是可以執行看車間我帶你去就行……”
“那個我恐怕是去不了了。”
“哈哈,你想違約不成?合同裡都寫了啊每周三次。”
“不是,我也隔離了。”
“啊……”呂珊顯然有些吃驚轉而調侃說,“彆告訴我你也在宜亞酒店啊……”
“確實在宜亞。”事已至此,我覺著一個謊話套著一個謊話,後麵穿幫了大家都不要做人了。
“你們在一起呀!”聲調明顯不悅。
“不是,我們不在一起。任何人不允許一個房間!我們分開兩個房間!每人一個單間!”這個問題上我換著花樣將重要事情說三遍。
哪敢自作主張把這麼重要的信息告訴呂珊啊。之前我和尚山聯係了,他母親生病我答應呂珊不告訴他。然而,關於我們在哪這個問題上征求他的意見他依舊坦然。“隻要你不介意……”他還是在意了我的感受畢竟我是已婚人士。
至於為什麼敢向呂珊坦白,潛意識裡我覺得自己幫了她那麼大忙難道她會較真兒這種細節?況且我是坦然的。然而,我真真切切地聽出她的介意。想起那天吃飯問她有沒有結婚她的笑容超然物外:“恐怕難了不過也沒關係……”作為過來人我隱隱覺察她心裡有人。
自從知道尚山母親健在,我對他的憂鬱更好奇了,然而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萬一他想起通知家人豈不要知道母親生病?於是我在完成本職工作將今日印刷交付之後接著上午的話題深入:“尚總,昨晚睡覺您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
這次回複很快:“看來你還不夠累。”
哪有不累?昨天我快累死了!隻是“累”分兩種。一種越累越睡不著,一種累過才能睡得香。可是我怎麼跟他說呀?大半年沒行夫妻之事聽見風吹草動心火燃燒?我又親手將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氣的不想理他了,心說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這樣對我!
神奇的是,可能對門小夫妻後反勁累了終於偃旗息鼓,也可能這一天,刺激大腦神經的事情過於集中,隔離酒店第二晚我睡得特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