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淼正舉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觀賞太子命內務府送來的幾株赤鐵珊瑚,聽得院中西南角傳來幾聲輕響,不同於東宮侍從的鐵靴和侍女的笨拙的布鞋,這是個會武之人,林淼想。
莫非是刺客?可是周台稷也不在東宮,刺客目標又會是誰呢。林淼略思索片刻,實在耐不住好奇,仗著武藝在身摸了出去。隻看那‘刺客’身著一襲暗紋藍色袖袍,翩翩然立在圍欄上,竟是等著她過來。
見到老熟人,林淼不禁笑了:“師兄,半夜進東宮,也太沒為客自覺了。”
原來這不是彆人,正是林中姥的大弟子齊默軒。夜深屋外不好對話,林淼指點著他躲過侍衛進入室內,想是覺得自己此番行為實在出格,扭頭對著齊默軒說“大師兄,我現在是太子妃,若是被彆人發現領你進屋,我一定第一時間說你脅迫本宮。”
齊默軒不以為然,很是不見外的一屁股坐在貴妃榻上
“什麼本宮本宮的,難聽死了,十幾歲的小毛孩子自己把自己叫老了。你當我不想白天來,現在在你麵前的可是武林盟主,□□老大,朝廷首屈一指招安對象,我要是白天進來,隻怕不進朝當官兒就不能全須全尾的走了。哎…怎麼不見妹夫?”
林淼便把大婚當日的事情細細和他說了,聽罷,齊默軒道:“沒想到那個男孩竟然成了你未來夫君,倒也算是緣分。有此誌向也算不愧於其東宮之位,師父還擔心你夫君將來又是個酒囊飯袋的小皇帝,如此她老人家也能安心一二。”兩人閒話幾句,齊默軒坐正身子,道
“此番前來,一是直你如今成親為太子妃,向你道賀,二是有一件事與你息息相關,我得到消息第一時間便來告知你。”
林淼見他麵色嚴肅,便也正色回
“師兄請講。”
“你可還記得你父親曾在鬱江督工過一處橫江大橋?”
林淼回憶道:“自然記得,十年前爹爹接任鬱江橋督公,鬱江水寬而深,爹爹為設計出能橫跨兩岸的懸索橋可廢了不少腦筋,莫說我平日大都在山裡和嬤嬤一起,就是家裡人在那幾年也鮮少能看到爹爹。不過也是鬱江橋成功搭建,才促使爹爹由侍郎上調工部尚書。”
齊默軒點頭:“正是此事,鬱江水流湍急,大橋將成之際還發生過一次洪水,為此林大人特在上流修建水壩,幾番周折鬱江大橋放得以建成。問題就是處在這水壩上了。”他繼續說“興修水壩時,鬱江水下曾衝出幾件做工精美的瓷片,當年都沒有人太在意的事,卻在這兩年被翻了出來。”
“不過是幾片瓷器,臨江地帶掘出幾件不算什麼稀罕事,又有什麼可做文章的?”林淼疑惑道。
齊默軒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音
“現在江湖上都在說那些瓷片上麵刻著‘齊武內造’,”他稍作停頓,
“近幾日江湖傳言鬱江下乃是齊武王陵,說江北王得到了一張寶庫地圖,上麵畫明前朝寶庫埋於江下,黑白兩道不少人都在前往鬱江,企圖毀壩奪寶。”
“啊!”林淼噌的站起身來
“愚蠢,壩倒水至,若是沒了水壩鬱江橋坍塌就是個時間長短,到時爹爹性命不保不說,更是要生靈塗炭,這些人怎麼能因為如此荒謬的傳言去做這傷天害理之事?!”
齊默軒衝她擺擺手,按住林淼肩膀壓她坐下:“你倒也不必太憂心,水壩是朝廷監製,附近循例都有官差在側,等閒不敢有人輕易動手。隻是這傳言在兩個月前傳出,大有越演越盛之趨勢,隻怕裡麵少不了人推波助瀾。”
林淼深以為然:“是了,爹爹被貶,就是得罪了什麼人也犯不上繞這麼大一個彎子針對他,兩月前...兩月前那不就是”,她猛然抬起頭。是她嫁入東宮之際!
“這事是對著東宮來的!”
她眼神灼灼看著齊默軒,十分肯定道。右相屏海天事發,東宮在其中為林家多有參涉,若又爆出太子妃之父修壩不利,中飽私囊,加上太子包庇縱容,怕不止林家滿門性命堪憂,更兼東宮地位也要不穩。
齊默軒觀其表情已知她明白了其中利害關係,歎道:
“江北王府有地圖這一事傳的有鼻子有眼,怕不是假的。這些事情既是衝著與你息息相關的人而來,我想你也早做準備為佳。我已在江湖發出封鎖令銷毀所有前朝遺跡相關事項,可前朝寶庫如何誘人,人為財死,怕也不是長久之計。”
說完了要交待的事項,齊墨軒看林淼麵色憂心忡忡,顯然是一時沒什麼好計策。
他歎了口氣,從懷內掏出兩個瓷瓶並一隻金釵:“你也彆太著急,總會有法子的。我這次來給你帶了些東西。深色這一瓶是師父托我交給你的天山回雪丹,師父說你雖然氣喘痊愈,這藥也該時不時吃一吃,對身體是百利無一害。這淺色一瓶是我給你搜羅來的金蛇苔,可解百蛇之毒。另外這有隻金釵,是我剛得了一件唐門暗器,看樣式小巧就改成了釵子,按下釵邊機關便可以射出毒針,我想著你哪天要是入宮不能帶兵器,遇到不測這東西倒很頂用。你身份尊貴,周圍覬覦惡意甚多,有些自保工具也好。”看了看林淼,又道
“你得空也去看看師父,她老人家很惦念你,這東宮的牆不高,也彆太束著自己。”
說罷便離開屋子,幾個飛身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
林淼看著桌上江湖萬金難求的異寶,她何嘗不知道齊默軒說的,自嫁入東宮來家族如履薄冰,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看似毫無聯係,卻都與爹爹與東宮脫不開乾係。屋中夜明珠混著其他珍寶瑩瑩散發著點點星光,照在她細白的臉上,將華服錦繡映的斑斕多彩,良久,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林淼起身推門而出,向侍衛道“幫本宮通傳王管家,本宮有要事交待。”
這幾日江北一帶動亂頗多,東宮消息右相舊部攜金銀叛逃江北一帶,私下與江北王周恒多有勾聯,皇帝沉溺煉丹修仙,一眾事宜全數交給儲君處理,宮中為此派出七隊血滴子處理叛賊,可一入江北儘都杳無音信,周台稷遂攜內閣四路肱骨之臣商議對策。因此等周台稷收到林淼出宮的消息時,已是三日之後了。
“糊塗!”放下信件,周台稷氣急拍案,“鬱江橋茲事體大,一個小小女子怎可孤身前往,王七,你當的好差!”
王七胖胖的臉上滿是汗水,伏倒在地連叩三個響頭:“殿下,太子妃隻是當日令我將信件轉交與您,我實在…實在不知道她第二日就會不見了啊!”
看著誠惶誠恐的下屬,周台稷也知以林淼武功,舉東宮之力怕也不能阻礙其一二。眉頭緊鎖,嘴唇抿起,清俊的臉龐不複平日的溫潤,反而顯得萬分陰鬱。
王七看主子麵色不善,又狠磕一個頭道:“太子妃還對小的囑咐一句,她說現在林家危如累卵,怕是牽連東宮,為保東宮與林家安危,信中之事她不得不做。”
‘我自當與你一起,成為一柄利刃,維護你維護東宮不受傷害,竭儘全力幫助你鏟除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她那晚如是說。
原來她真有著這樣的心思,太子在屋內踱步良久,伏案寫下一紙條,綁在信鴿腿間竹筒上。
到底還是要求助於那人了,隻盼她是從江南水路過去,周台稷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