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合十二年六月初六,大喜,易嫁娶。工部尚書幺女林淼出嫁東宮。十裡紅妝,道路兩邊爆竹燃放,所過皆是歡喜。
太子溫潤,班行秀出,身為長子,德才兼備,東宮之位穩如泰山泰山,未來太子妃可謂半步皇後,為天下女子表率。
工部尚書一介平民,祖上隻有太祖父出了一個從四品禦史,便再沒有一位拿得出手的入仕之人。此番對比下來,林淼能在一眾貴女中脫穎而出成為太子妃實在是林家門楣之幸,光宗耀祖皆靠她日後造化。
嬌媚的新娘在花轎上長歎一口氣,大喜之日不可見兵刃,流水劍早早便被嬤嬤收走裝起來,沒了佩劍,不論如何坐臥心中都不踏實。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便不該在眾人麵前舞那一曲天山劍。
當日中宮壽辰,眾貴女皆獻藝為博取中宮一笑。林淼幼時患有氣喘,為了調養身體被送在山中居住,雖然林父常常躬請名家去山中教導,但是到底路途遙遠,小兒又年幼,無人看管便也不勤加練習,因此琴棋書畫皆是了了。反而其武學上頗有天賦,經高人指點後更是堪稱大家。
可身為尚書之女,若是不從眾獻藝,不僅是家族顏麵不好看,更是要怕中宮責怪。林淼騎虎難下之際靈光乍現,便借宮女一條緞帶隨著十麵埋伏舞上了一曲天山劍法。
天山劍如何精妙,激烈處在一鼓點可以點出 32次收放,眾人隻看緞帶如光四散,中間虛影穿插於緞光之中,飛光流影,直如閃電穿插在彩雲之間,映得殿中一片光華。
舞畢,舉殿鴉雀無聲,中宮默默良久方讚歎:“甚美哉!林尚書當真家中養一仙子也。”
不久林家幺女賜封太子妃,工部尚書林家也從那時起在京城烈火烹油。
回到婚嫁這日,喜轎已經巡街三來回,眼見東宮將至,轎中林淼不免緊張。賜婚到現在,她還未曾真正見過太子一麵,現在卻坐在花轎上,即將成為他的妻子。
林淼盤算,若是個腸肥腦滿的男人,便獨自居一小院,絕不讓他近身。反正,反正他也打不過她!如此想著,蓋頭下秀美的臉龐擰成一團,玉蔥般的手指不自覺就握緊了繡帕。
東宮殿外,翩翩君子佇立在東宮大殿門口,早已等候多時。隻見男子玉樹臨風,劍眉入鬢,不是太子周台稷又是誰?
眼見喜轎將至,殷紅的轎簾隨風輕輕搖擺著,周台稷心裡跟著也晃了一晃。他移步向前,竹節般修長的手指按上轎杆,輕觸驕簾,正是要行掀轎之禮。微微抬起驕簾一角,便看到了新娘那糾結的雙手。
原來那樣的女子也會害怕,他不禁有些好笑。
周台稷單手撐住轎子一旁的黃金玉石所鑄的台杆,另一隻手緩緩向轎內探去,語氣不自覺溫柔了三分“太子妃,孤來接你下轎。”
“殿下!”太子的手還未伸入轎內,卻被尖銳冗長的聲音打斷。
原來是皇帝近侍張冬蘭,瘦小的男人此刻麵色慌張,一路小跑至轎前,低聲向周台稷道:
“殿下,宮中傳來消息,屏海天有異,相關一乾人人等現在都被拘在皇宮,林大人也在其中。聖上震怒,降罪的旨意就在這幾日了,工部怕是也要有大動靜,今日禮成與否,還請三思啊!”
屏海天是當朝右相,工部向來為其左膀右臂,屏海天失勢,工部尚書必受牽連。
林淼耳力極佳,張冬蘭一席話她聽的清清楚楚,明白其中利害關係,不免焦急萬分,消息來的這麼突然,隻怕母親和一眾兄弟姐妹還不曾知曉!
她不由弓起身子就要從轎中走出來,
“不可輕舉妄動,人多口雜。”
突兀有人穿音入秘對她一聲道。林淼一愣,定下神來,是了,事關家族,一時情急她忘記東宮殿外儘是賓客,若此刻新娘出轎,事態隻會更加不可控製。
不過傳音入密乃是天山內法入門,極少有人會用,莫非是師兄來了?心裡這麼想著,卻也沒了出轎的心思,又穩穩坐了回去。
周台稷早知林淼是習武之人,耳力甚佳,剛才張冬蘭的話怕是被她聽去。正擔憂林淼沉不住氣要做出什麼事情來,便感到轎子輕輕搖晃,情急之下便用內功傳音入密給她讓她少安毋躁。
此刻見轎內聲響平息,他心中懸起的石頭也稍稍放下。看張冬蘭仍然麵色緊張的看著自己,稍稍思量片刻,便提高聲對張冬蘭笑道:“有勞張督公特來賀喜,來人,請張督公上座。”
張冬蘭一窒,顯然不明白太子為何此刻作此行徑,身為東宮內線,他一得到消息便急急趕來,屏海天東窗事發,工部尚書受牽連首當其衝,若依舊迎了林家幺女為太子妃,隻怕、隻怕惹得聖上不快啊!
可看太子此舉似乎無意及時劃分界限,又見迎客仆人已經向自己走來,張冬蘭本想再勸說兩句,顧及周圍人員混雜,一跺腳,終是跟著進了宮內。
待送張冬蘭進去,周台稷理一理袖子,再一次把轎攆掀開,一探手握住了林淼,感到她似有掙紮,低聲說道:“我功夫不好,傳音入密使不了幾句,你先安心入宮,晚上我自會和你解釋。”
林淼本以為太子聽信必會拖延婚事,正苦惱如何保全家族顏麵全身而退,不想他若無其事繼續進行婚禮,更直接挑明自己便是片刻前與她說話之人,猶豫片刻,想著太子此番不似有惡意,也是此時實在沒有第二選擇,於是強壓下焦急與一肚子疑惑,到底是隨著周台稷入殿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