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去嗎？”黑色的房間裡出現了一把聲音問坐在角落裡的女孩。
“想。”麻木的女孩低著頭悶悶地回答。
“那我就讓你回去吧?”那聲音輕佻道。
“這麼隨意嗎?”女孩不相信。
“就是如此隨意。”那聲音笑著說。
“哦。”女孩無所謂道。
“...”
“我能送你回去，想嗎？”
“為什麼是我？”女孩不解。
“你猜? 不過，值得嗎？”那聲音裡似乎有些語重心長。
“值得...嗎？”女孩沉默了，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隻是當她看向回憶深處的那個笑容，如果她能選擇，她一定不舍得離開她這麼久。
九月一日，是開學的日子，予新生而言，這是一個新的開始；予那兩個女孩而言，這也是一切的開端。
“墨時，你以後自己過這條馬路要小心看車，記得彆總是低頭看著手機...”女人一邊走一邊對著走在隔壁的扯著背包帶子低著頭走路的墨時叨叨絮絮，“喂！聽見沒！”
“嗯。”墨時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路上儘是拖著疲憊身軀的學生們，打著哈欠，眼睛都幾乎都是閉起來的，行人千千萬萬，倦色卻都如此相似。
女人拉著墨時走到了校門，又進行了一頓嘮叨，“好好加油上課啊，多交點朋友哦！”
這句像是觸碰到墨時的哪條神經一樣，她的臉瞬時煞白，頭也不回抬起腳就往校門走，任她母親在後頭怎麼叫喊也沒回應。
“朋友...”墨時坐著操場的長椅上小聲嘀咕，“原來我也配啊...”儘管現在是早上，可陽光卻異常刺眼，似在嘲諷那個不自量力直視它的女孩。
早會的鈴聲響起，學生都磨磨蹭蹭不願離開座位，但迫於訓導主任的壓迫感，隻好陸陸續續到曬得要命的操場上排隊，等待校長為新學期致辭。
墨時歎了一口氣，也起身去找班級的隊伍，隊伍中已經滿了一半，互相認識的都組團聊天，不會理會身邊的人們，而沒有認識的同學的墨時選擇了默默地站在隊伍的尾端，在一所女校裡，高音女聲沒有了男聲的平衡變得更加刺耳了，墨時三麵儘是吵鬨的高頻率女生噪音，唯有背後留著一方淨土，除了那人靜靜的呼吸聲外沒有任何聲音，她沒忍住好奇心，扭頭往後看了看。
女孩的皮膚如雪一樣白，如果用來當反光板也不為過，黑色細框的眼鏡沒有讓她顯得呆，反而增添了一種成熟的學生氣，她安安靜靜地看著一本看起來就很難讀懂的英文書，仿佛這個世界與她無關。
或許是墨時的視線過於火辣，女孩輕輕皺著眉抬頭，剛好對上了目光，被抓包的墨時落荒而逃般轉頭，閃避女孩疑惑的目光。
正好此時早會開始了，墨時也暫時鬆了一口氣，“各位同學早上好，歡迎各位新生，同時也歡迎各位返校的同學們...”是一如既往的嚴肅、無聊又冗長的致辭，讓本來就犯困的早上變得更宜睡了。
操場上的學生好不容易熬過如地獄般的早會，隻是回到班上後還有來自班主任的折磨，殺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D班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餘老師，是你們的班主任，也會任教你們班的科學。”這個像巴斯光年的禿頭老頭慢悠悠地說，是典型上課能催眠人至昏睡的語氣。“首先，麻煩各位在班房外麵從矮至高排列，給你們先編個座位。”
墨時隨意比對了一下自己個其他人的身高，靜靜地走到了隊伍中後位置，她悄悄地瞄了一眼剛剛在操場排後麵的女孩，發現她站的有點後，所以墨時這次認真地比對了一次身高，然後小步小步地往後移了移。
“欸！ 那位同學你往前站點，彆往太後！”餘老師看到偷偷摸摸往後移的墨時，忍不住出聲製止了她一下，畢竟，她真的沒有這麼高。
墨時舉起手指了指自己，用眼神對著餘老師發出了疑惑的目光。
“對！ 就是你！ 彆往這麼後！”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墨時抿了抿嘴認了，然後尷尬地走回了隊伍中央。
按照著老師的指示進入班房裡坐著，墨時坐在左邊第4排，第3行，而那個女孩則是左邊第3排，第4行。
‘要是上課分組討論，我們在一組裡，說話的機會大概會多點吧'墨時心底的小算盤打了十分響亮，她也不自覺地挺直了背，坐得比平時要高很多，忽然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計算。
“餘老師，前麵同學太高擋住我了”位於她的正後方，竟然有位同學嫌棄墨時太高？她是瞎子嗎？
“怎麼了？”
“她擋住我看黑板了。”
“那你們前後換一下吧！”
那位同學拍了拍墨時的肩膀問，“麻煩你了！因為我的新眼鏡還沒到，看不太清楚，你就將就一下吧！謝啦！”
“嗯”臉上一片冷漠的墨時抱起了不太重的書包低頭走到了後麵的位置，但被壓製著而顫抖的嘴角已經出賣了她的內心其實開心得要命，儘管她早上才覺得自己不配有朋友，但對於女孩的好奇心足以讓她跨越這個難題。
“你好。”墨時想起了剛剛操場上閃躲的目光，一邊掛好書包一邊有點尷尬地說。
“你好。”女孩清冷的嗓音卻如同夏天熾熱的風，讓墨時的臉熱得赤紅。
“我是墨時，請多指教。”她向女孩伸出了友誼之手。
“彥恒愷，多多指教。”女孩輕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又轉頭看向了黑板，似乎不想多與墨時說話，至此，她也隻能灰溜溜地跟著轉頭看站黑板旁催眠學生的餘老師。
餘老師拿著一曡又一曡的通告給同學們發著，他在說著一些關於學期中要注意的事情，但墨時一點都聽不進去，眼神放空，手上的筆被高速地旋轉著，和她腦子一樣高速地思考著該怎樣和彥恒愷搭話。
趁著老師派發文件的間隙，墨時鼓起攢了好久但依然不多的勇氣說：“那個你生日是什麼時候啊？”
彥恒愷麵露疑惑不解，二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一個不知道自己問了什麼愚蠢的問題，一個不知道這個新同桌在犯什麼病，場麵一度十分尷尬，如果此刻有音效的話 ，那大概就是烏鴉在中間經過：'啊——啊——啊——'
儘管墨時的問題很莫名其妙，彥恒愷還是認真地回答了她：“九月八日。”
“那豈不是下星期一嗎？挺早啊...哈啊哈...”就算先前對於尬聊沒什麼認識，現在墨時也明白得一清二楚。
“那你呢？”彥恒愷認為這些問題應該是要禮尚往來一下的。
“十月二十一。”眼看空氣又要安靜了，墨時又繼續說：“啊...那你是處女座欸...”
“嗯…”墨時以為她搭話又要以失敗告終了，腦子正準備搜尋另一個話題延續這好不容易開始了的對話，彥恒愷興許對於星座的話題有點感興趣，就開始搭理她了 ，“你是天秤座。”
看到彥恒愷的回應，墨時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嗯！你平時看星座嗎？”
“嗯，有點興趣。”
“你信嗎？”
“隻看，不信。”
“我也是，不過你為什麼不信？”
“因為單純靠著生日月份就把人分類不合理。”
“嗯，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人類本來就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星座隻是很片麵地分了類，而且也不完全正確，隻取大數據的分類並不準確。”
“嗯哼”
“話說，彥恒愷你以前是讀哪所小學啊？”墨時見她的話閘開了，就順勢多聊聊了。
“藍樂小學(i.e.,區裡最厲害)，墨時你呢？”彥恒愷似乎因為剛剛的對話而覺得這個傻傻的新同桌有點意思，便與她多聊聊。
“我持樂的，對了，你叫我小時就好了，叫墨時怪生疏的。”雖然隻是剛認識，墨時也想快點跟彥恒愷親近，這個新朋友真的很有吸引力，就是心裡有點忐忑，怕她不接受。
“好。”沒有意料中的拒絕，迎上的是意料之外的微笑“小時，你叫我恒愷就行。”
“小時？”彥恒愷見墨時沒有回答，就湊前對著她揮了揮手“怎麼突然發呆了？沒事吧？”
“嗯？啊，沒事，就是恒愷你笑起來是我見過最可愛的，我看呆了而已。”墨時還在回想剛剛笑時露出雪白的小虎牙，腦子發懵了，就將想的照直說了。
彥恒愷沒忍住彈了一下這個傻同桌的額頭，轉身麵向黑板，用手托著腮幫子“餘老師在宣布事情，好好聽。”儘管這樣，也擋不出她逐漸變紅的耳朵。
墨時捂著突然被彈的額頭，其實不疼，但就是想借此跟彥恒愷多撒撒嬌，仿佛這樣就可以跟她多親近一下，她眼汪汪地盯著這個彈她額頭的可怕同桌，完全無視班主任的嘮叨發言，終於把這個同桌盯得受不了，轉回來安慰她“好了好了，不疼不疼了，好好聽。”
“嗯！”被摸了頭安慰的墨時心滿意足地坐好了，連餘老師嘮叨的都好像變得有趣起來了。
“真是的。”彥恒愷滿滿的嫌棄道。
終於結束了無聊的班會撐到了課間休息，人隻剩下半條命，其他同學紛紛在新學校中找到舊校友聊天，餓的人們也拿起錢包往小賣部奔馳而去。
墨時的懶癌促使她留在開著空調的班房裡，趴在涼涼的桌子上，看著同桌拿出了早上的那本難懂的英文書繼續閱讀。
“你都能看懂？”那書看著就無趣至極，可偏偏彥恒愷卻看得入神。
“大部分能看懂吧，我英文的詞彙量還是有點少。”看不懂的墨時向學霸彥恒愷投去羨慕崇拜的目光，在彥恒愷看來她是對這書挺有興趣的“小時你要看嗎？”
“我？算了算了，看不懂的。”墨時擺了擺手拒絕了。
“沒事，我可以教你啊？”雖然是個新同桌，彥恒愷卻莫名地覺得她還挺討喜。
“可以嗎！！”好吧，書是無趣的，但如果彥恒愷跟她解釋的話，那還是能看一下的。
“嗯，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好！那我們交換聯絡方式吧，方便之後聯係！”
“你把號碼寫給我，我住附近，沒帶手機上學。”彥恒愷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個褐色的小本本遞給墨時。
“你就住附近？你走哪條路啊？”墨時翻了翻抽屜拿出了筆，頗為認真地在本子上勾畫出自己的名字，這大概除了學寫字那會兒，她就沒這麼認真過。
“就商場附近，走10分鐘路就到了。”彥恒愷頗為意外地看著墨時遞回來的本子上的字，她以為這麼跳脫的人寫字也會如本人一樣，沒想到是這麼端正有力，優雅又不失點霸氣。
“我坐車那車站也在那附近！一會兒放學要一起走嗎？”
“嗯。”
‘叮叮叮叮'噩夢般的上課鈴聲再次響起，眾人不情不願拖拖拉拉地磨回自己的座位上，而墨時和彥恒愷在課間休息出去的兩位前桌也有說有笑地走回來。
“嗨~ 你們叫什麼名字啊？我是李芩！”一個胖胖的女孩說，完全沒有要在意上課鈴的意思。
“我是吳悅月！你們是哪個小學的啊！”站隔壁的高瘦女孩高音地說。
墨時和彥恒愷相視一眼，像是在問對方：‘什麼鬼？ ’
“額，你好，我是墨時。”她有點尷尬地笑著說。
“彥恒愷。”她扯起了一點嘴角表示善意。
“對了，我剛剛聽隔壁班有人說我們一會兒要分組做些活動，剛好我們四人一組唄。”李芩一邊坐一邊興奮地提議道。
“好啊好啊！”吳悅月附和道，看來這兩位前桌是自來熟型的，有點過於熱情，使墨時想起了些往事，不禁有點反感。
當她正想著怎麼拒絕的時候，彥恒愷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樣，“現在還不確認有沒有分組活動，也不確定餘老師會不會已經訂好分組，到時候再說，而且老師來了。”
“嗯...也對，那好吧。”李芩拉著吳悅月坐回位置。
墨時立即向拯救了她的彥恒愷投去感激的眼神，彥恒愷也回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一切儘在不言中，明明是剛剛認識的二人，但似乎挺有默契。
沉悶的班主任課依然在繼續，墨時百無聊賴地發著呆，心裡默默地期待著放學走去車站的路。
上課的時間總是那麼的難熬，而下課的時間總是那麼的快樂。
“終於說完了！！！還拖了8分鐘堂，隻是說些歡迎然後班務什麼的需要說這麼久嗎！這老頭真是囉嗦！”李芩轉過去跟後桌的同學抱怨儘管聲音不大，但餘老師還站在教師桌前整理文件。
“對嘛，我都看見隔壁班的早放了！都在外麵等了！就我們這班這麼晚放！”吳悅月也加入了抱怨行列。
後桌兩人顯然不太擅長接這種話，也沒有背著或者當著彆人麵抱怨的習慣，便一起尷尬地笑笑加快了手上收拾書包的速度。
“我們先回家了，明天見。”墨時拽了拽彥恒愷的衣袖，輕輕拉著還在塞著筆袋的彥恒愷往課室門走，內心在無限祈求前桌自來熟二人組不要截停她們。
“明天見~“ 幸好她們沒有繼續話題，墨時霎時放下了擔憂。
“等一下。”在踏出班房門外的那一刻，撲麵而來的熱流使彥恒愷瞬間清醒，想起還沒跟墨時說與一位小學好友約定好一起放學 。
“怎麼了？”墨時不解。
“去...”彥恒愷正想開口，就被一個頗大的手勁拍得一踉蹌。
“彥恒愷！你沒等我！有了新歡忘了舊愛！”一個聲音超級大頂著小蘑菇頭的女孩擠進了二人中間，挽著彥恒愷的手。
“這不是要去找你的路上你就來了，我們班拖堂了，所以晚了點而已。”大概是對著熟人吧，彥恒愷的話變得比較多。
“哼！原諒你了！”那女孩在彥恒愷的肩上蹭了蹭，十分親昵，墨時站在兩人左邊覺得自己顯得多餘，“對了，你不介紹介紹這個新歡給我這個舊愛認識認識？”
“什麼新歡舊愛的，你無不無聊。”說罷便抬手把肩膀上的大腦袋推走，“熱，彆粘過來，這是墨時，我同桌。小時，這是李姍琪，小學朋友。 ”
“你好。”墨時有點不自在，儘管她沒表現出來。
“你好啊！你有沒有小學同學跟你讀同一間學校啊？怎麼沒找她們？”又是一下豪爽的拍肩，幸好墨時站得穩，不然估計就要摔下樓梯了。
彥恒愷見道， “你彆這麼大力拍彆人。”雖然是來自她的關心，但墨時不知道為什麼更想是那個被說的人，大概是因為感覺她們兩人這樣相處比較親近，也沒試過和朋友這樣相處，心生羨慕吧。
“沒事沒事！我看墨時這身板沒這麼容易拍壞，拍下去結結實實的，哪像你這小身板，高高瘦瘦，感覺風一吹就沒了。”李姍琪抓著彥恒愷的肩膀搖了搖。
“樓梯小心。”墨時還是沒忍住把李姍琪按著了，縱使她覺得這樣對彥恒愷熟悉的朋友不太好，而且兩人也沒認識多久，就是在她思考的時候，手已經自己按上去了。
“你想我摔下去的話你直說。”彥恒愷一手拍她頭上。
“才沒有呢~”說完就跑走了，“你們慢慢走！我姐來接我吃飯了！”
看著遠去的李姍琪，二人間突然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抱歉，她很吵吧。”彥恒愷率先開口。
“沒事，不算。”墨時突然心情有點不好，語氣平平地說“你平時走哪條，經商場還是這邊太陽曬到的？”
“兩邊都可以。”彥恒愷沒有發現墨時的不對勁，隻是二人在路上什少說話。
“那我們走商場吧，比較涼快。”
“好。”之後兩人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場麵似乎回到了一開始的尷尬，可好像又沒有，至少彥恒愷有回應墨時。
路程不長不短，尷尬得剛剛好。
“車站到了，拜拜，明天見，恒愷。”墨時指向麵前的車站。
“嗯，我走這邊，明天見，小時。”彥恒愷往前麵的樓梯指了指。
正當彥恒愷轉身走時，墨時腦子一熱就給她喊了一句“彥恒愷，很高興能認識你！”
女孩回過頭以微笑回複她，仿佛在說：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