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部門眾人還在感慨公司來了個好上司，到了第二日，這話便不好再說出口了。

會議室內，安靜得就像暴風雨到來的前奏，顧墨奕雙手交錯，手肘撐著會議桌，表情看起來差極了，好幾個營銷方案都被他推翻了。

“還有嗎？”他開口，聲音淡淡的，透露著些許的不耐。

徐經理膽戰心驚道：“顧總，準備的五個策劃方案都在這裡了，您看哪一個可以推行。”

顧墨奕揉了揉眉心，這些個方案他沒一個滿意的，“重做。”

李玲詫異，“一個都不成嗎？”

顧墨奕的聲音拔高，顯然是生氣了，“寧西的市民到底需要什麼樣房子，需要享受什麼樣的服務，你們自己做過調查嗎？這兩年樓市收緊，不是像過去，有大把的炒房客開盤前就守在你門口等在買你的房子，彆整這些虛頭八腦的噱頭，擺高高在上的花架子，切實落實到客戶的購房體驗上和客戶福利上，重新做。”

方宣有些不服氣，“可是我們以前都是這樣做的。”

顧墨奕似笑非笑，“公司花錢來是讓你們創造價值，不是讓你做複製粘貼，要是都套用以前的模板，還要你做什麼？照你這麼說，公司還需要你們這個策劃部嗎？”

徐經理瞪了一眼方宣，“是，顧總，我們馬上拿回去重做。”

南安一直坐在角落裡，沒曾想，有一天顧墨奕成為自己的頂頭上司，還變得這麼凶。

徐經理的手還沒按到策劃書，顧墨奕已經隨手拿起了其中一本，“這裡麵的文案都是誰寫的？”

好幾雙眼睛看向南安，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

安南一下子就站在了風口浪尖，心虛道：“顧總，我寫的。”

顧墨奕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當著眾人的麵評價道：“陳詞濫調，乏善可陳，過目既忘，這種東西我不想再看見第二遍。”

南安有些委屈，他的文案都是按照上一任總裁周總的喜好寫的，風格比較老派，“是，顧總。”

“我再重申一遍，既然華盛被金茂收購了，就全部按照金茂的標準執行，工資待遇提升了，你們交出來的成果也要給我提起來，會就不用開了，做好的方案先送到我辦公室了，我審查。”

送走了這尊大佛，眾人才歎了口氣。

“才說這兩天加完班就不加班了，這下好了，全部重做。”

“這就是個活閻王，這些方案，他聽都沒聽完就給否了，要我說還是周總好。”

徐經理送了一份又一份的策劃書上去，又被打回來一份又一份，終於這一次，徐經理顫顫巍巍將策劃書遞給顧墨奕後。

他先是大致翻了幾下，然後眉頭微微一皺，又回過頭仔細翻閱，紅木圓鐘從十點指向十點一刻，他的眉心才漸漸舒展。

他合上方案，遞回給徐經理。

徐經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死了，“好的，顧總，我們馬上拿回去重做。”

顧墨奕：“方案不錯，就照這麼執行吧，文案不行，再改。”

徐經理回到部門，眾人翹首以盼，看他回來，大家都問，“怎麼樣了，徐經理。”

“通過了。”

南安懸著的心也跟著大家一起落下。

徐經理話說了一半，繼續道：“但是呢，這文案顧總沒過，還得辛苦小安再改一下。”

“哦。”南安接過徐經理手上沉甸甸的這本策劃書，失落地坐回電腦前。

方宣給他打氣，“加油，南安，你可以。”

南安苦笑。

他重新寫完一版後又交給徐經理，再經過徐經理兩次轉移後，徐經理還是的搖搖頭，“南安，你寫完了還是自己拿給顧總審查吧。”

南安隻好又重新更新了一個版本，因為有些不安，他雙手環抱著材料，一副乖乖的模樣等在辦公室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進來。”

南安推開門，他不擅長應付領導，特彆是這個領導還是舊相識，性子溫吞的他說不來場麵話。

南安走近，近距離看顧墨奕，南安感覺他容貌更盛了，五官立體銳利，氣質冷肅，“顧總，我又重新寫了一版，您看看。”

就算是隻有兩個人的辦公室，顧墨奕仍舊保持著他從容嚴肅的樣子，好像前塵往事皆是過往，不認識就是兩人最好的默契，當然，這樣最好，南安還能在他麵前維持自己的體麵。

顧墨奕接過南安手上的材料，他的手骨節分明，上麵有一些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這是一雙很有力量的手，顧墨奕似乎沒有看他，簡單的翻閱之後又遞了回來。

“重新寫。”

“哦。”因為被推翻好好幾次，南安對這個結果沒有意外，但是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不自覺間變得有些隨意，甚至聽起來有幾分像撒嬌。

南安收起材料，準備出門，身後的顧墨奕叫住他。

“就在這兒寫，我看你跑來跑去也沒有效率。”

南安想拒絕，但是顧墨奕就這樣看著他，一副凶巴巴的表情，話到嗓子眼又被吞了下去。

房間裡的沙發和茶幾的高度一樣，根本就不適合辦公，南安有些後悔沒有及時拒絕顧墨奕了，現在他有些不上不下了。

顧墨奕像是看出來他的局促，開口說：“你坐過來。”

他指的是他的辦公桌，辦公桌很大，多一個人使用也不擁擠，南安這才注意到，桌子側方放著一個黑色的小皮凳，這凳子和桌子一點也不配套，好像是他路過外間時姚助那裡的凳子，讓南安心生懷疑，這凳子就好像是知道他要來提前布置的一樣。

南安坐在他的側方，剛好抬頭就能看到顧墨奕的臉。

南安很不自在，假模假樣地敲打了幾下鍵盤，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

特彆是顧墨奕今天現在似乎不是很忙，他拿出他的一套茶具，悠哉哉地泡起了茶，他不時看向南安，目光逐漸柔和，心裡一陣愜意。

“大紅袍還是鐵觀音？”

南安愣了愣，忽覺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我不喝。”話出口，南安就反悔了，領導倒茶他不喝，就是天生反骨，南安不懂茶，更不愛喝茶。

顧墨奕倒是沒有生氣，“不喜歡喝茶？那喜歡喝什麼？咖啡？”

“嗯。”南安硬著頭皮道。

不一會兒，姚助就端了一杯咖啡進來，“顧總，您的咖啡。”

“給他。”

“好。”姚助笑笑，把咖啡推到南安麵前，倒是有些錯愕，總裁親自指導辦公，怎麼像家長教育自家小孩兒。

“謝謝。”

煎熬過後，南安又重新提交了新的材料。

“顧總，您看一下可以嗎？”

“重做。”

南安隻好重寫，重寫後又被推翻，他心下惱了，並不覺得自己寫得有多差，他甚至懷疑顧墨奕是故意為難他，特彆是他偷偷觀察過後。

顧墨奕嘴角微平，表情放鬆，能感受到他的心情還不錯。

南安地目光還在顧墨奕身上逡巡，一時間被顧墨奕撞了個正著。

“好好寫，你看著我乾嘛？”

南安趕緊收回視線，過了一會兒他又重新提交了一份。

“重做。”

魔咒一般的兩個字讓南安繃不住了，他覺得心好累，“顧總，你是不是故意在刁難我？”

顧墨奕眉間一挑，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這位員工，我想我們之前並不認識吧，無緣無故我為何要刁難你，如果不是你文案寫得太差，我想我都不會知道你長什麼模樣。”

南安沒想到顧墨奕會這麼說，心裡乾澀，他咬著唇，為自己的矯情難堪，沒了剛才的底氣。

顧墨奕轉過身看著他說，一個字一個字清晰道：“南安，我們之前認識嗎？”

南安看不見他眼底的波濤洶湧，委屈地低聲說：“不認識。”

顧墨奕臉色突然發沉，沉聲道：“嗯，那就重新做。”

南安心思不能集中在屏幕上，他始終懷疑顧墨奕就是在故意為難他，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於是南安翻出舊稿，找出會議後的第一版，試探性的提交。

“顧總，我寫好了，您再看看。”

這一次顧墨奕看了一眼稿子，然後說：“可以了，不是能寫好嗎？”

南安隻好隨聲附和地乾笑，王八犢子，扯淡呢，故意整他，南安在心裡罵了一遍顧墨奕，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了辦公室。

回到部門後，李玲問他：“南安，怎麼去了這麼久？”

還能怎麼，前任竟是自己的頂頭的上司，南安想，他可算是倒黴了，以後在公司不知道要被他欺負成什麼樣子，說不定以後升職加薪都和他沒關係。

“一直不通過，就在上麵改好了再下來的。”

李玲乍舌：“嘖嘖，太不人道了，簡直就是酷刑。”

“誰說不是呢。”方宣附和。

“還以為遇到個仁善的上司，沒想到是個馴獸大師，他這叫給一顆棗打一巴掌，我可不吃他這套。”李玲吃了顆脆棗，邊說邊道，又從空中丟過來一包落到南安手上。

“給你壓壓驚。”

下班回去的時候好巧不巧，電梯門開了，打開門就是顧墨奕站在電梯的最中間。

南安不想跟他同乘電梯，於是假裝低頭翻找，“我鑰匙好像拿掉了，我回去拿鑰匙。”然後退到電梯一側。

除了南安，方宣和李玲似乎也心照不宣的用了同樣的伎倆，等電梯關門後，三個人互相對視，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顧墨奕回頭問姚助，“他們剛才是故意的吧。”

姚助抬了抬他的金邊眼鏡，“也許真是東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