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白光。一陣眩暈。
刺眼。楚何艱難地眨著眼,試圖習慣這一陣刺眼的白光。
身上暖暖的,像是陽光灑在身上。楚何一邊適應強烈的白光,一邊放大其他感官感知著周圍的環境。
這是……哪?
模糊的桌椅逐漸顯現在楚何眼前,身邊逐漸吵鬨起來。楚何終於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是學校。
午後陽光溫暖,肆意明媚,從窗台間灑進課桌上,蟬鳴聲嘶力竭,綠葉攀滿牆壁,走廊間人聲交雜,好像當年一樣。
楚何有一瞬間的恍神,這是回來了,還是夢呢……
但下一秒,一隻手大力拍了拍他的肩。“欸,楚哥,彆睡了,打球去?”
“不去。”楚何猛地站起來,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轉身出了教室門。
手的主人:?我不會惹到他了吧?(害怕)
如果這裡是學校,不管是夢還是真穿越,他都必須找到他。
楚何在人群裡穿梭、張望,急切的尋找,他的手扒開密集如潮水湧動的學生。天氣有些悶熱,穿梭在人群中沒多久,楚何後背上已經滲出了一層汗。
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陶風……我們的約定……
瞳孔猛然收縮。少年修長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操場邊,手插在兜裡,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佛渡了一層耀眼的光暈,發絲在微風中有些淩亂。一身簡單的校服,還是那樣冷峻的神色,隻是略多了些稚氣。
“陶風。”楚何跑上前,微喘著。
“楚何?”少年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但很快恢複如常,“正好你來,順便告訴你,我要走了。”
一陣抽離感突然襲來,楚何隻覺得耳邊回蕩著的那一句“我要走了”,像一顆石子跳進了如鏡的湖麵,湖麵“哢嚓”碎了,而水波一圈又一圈。
是夢啊……楚何從床上坐起,倒了一杯涼水。明明是涼到五臟六腑都會縮到一起取暖的涼水,楚何卻不覺得,甚至還更加清醒了。他望著一望無際的銀色雪原,陷入了回憶。
陶風……我們認識有十年了吧,你怎麼突然不認識我了……
陶風是下層區數一數二的天才少年,因而連跳三級與楚何成為了同學。雖然他平時看著冷麵冷心,也不怎麼搭理人,但就算是他,也抵擋不住楚何的熱情。
認識楚何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出了名的熱心腸,又特彆喜歡關心照顧他人,因而當他第一眼看到陶風這位清秀的“小弟弟”時,心底便湧生出些許莫名的關心。
時間久了,楚何發現陶風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捂不熱”,但是對他的靠近也不再排斥。獨屬於少年之間微妙的情誼肆意生長。楚何經常能捉到陶風自以為藏得很好的眼神(雖然不含什麼情緒),也經常會盯著陶風毛茸茸的頭發和瘦削的背影。看久了,楚何覺得,這位天才長得還真好看,就是太瘦了。
少年熾熱堅定,但無知。楚何沒有想過,也沒有預見過他會突然離開。那天的短暫交流,成了他們少年時期的最後一次見麵。楚何甚至來不及問他要去哪,他就逃也似的溜走了。他似乎在那時,忘記了他們的計劃,是情緒上頭無暇顧及嗎?16歲的楚何沒想過,因為他也在上頭。
再見時,楚何已經因為出色的體魄當了敢死隊員,去上層區報到時,餘光瞥見一抹白色,鼻息間似乎有熟悉的味道,像那年夏天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楚何?”他的聲音,乾淨清潤,像是夏夜的微風,翻滾海上的浪花,好像穿越了十年的時空,終於吹到他的耳邊。
但他們也隻是倉促地打了招呼。後來楚何才知道,他因為驚人的天賦,被上層區的人看中,小小年紀便被迫住在實驗室完成各項研究。最開始,陶風會把笑嘻嘻來找他的楚何推回去,並冷著一張臉冷冷地告訴他:“彆再來了。”滿臉都是後悔叫他名字的無奈。
但陶風永遠招架不住楚何的熱情。不管怎麼樣,當年的計劃如今卻陰差陽錯地可以順利執行了。楚何在敢死隊以命為戈,多次受傷,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傷疤。每次回上層區報告,他都特意躲著陶風,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渾身是血的樣子。
直到那一次,楚何差點死在任務中。那場任務是陶風的工作組發布的。楚何走之前,陶風將他拉到走廊裡:“那裡能量波動非常強,一不小心碰到了就是死。你一定要當心,一定要活著回來。”
楚何隻是大牙一咧:“遵命,大科學家。”
“我沒跟你說笑。”陶風似乎格外不耐煩,“這次的區域真的很危險。我們還有要去做的事,沒你我不行。活著回來。”他少見的露出了這麼明顯的擔憂,深至眼底。
“好。”
當楚何終於離開灼熱的能量波時,他還剩最後一絲意識:“陶風,我活著回來了。”
楚何在醫院昏迷了三天,躺了半年。他不知道這半年陶風怎麼過的。陶風就來了一次,而他們相對無言。但那種感受,亦或是陶風想說什麼,都交流在他們對視的十秒鐘裡。
生還的意義,對於他們,不必多言。
康複後,楚何拿到了敢死隊長的頭銜,能更加自由地執行陶風在下層區的計劃。他還是時常去陶風那串門,打趣“大科學家”。
直到最近,陶風說要去下層區勘測數據,隨後那處地區遭遇了餘波,他一度下落不明。
那五天,其他隊員表示,從沒見過自家老大那麼瘋狂地搜救、找人。楚何幾乎不眠不休地在廢墟中挖,也就是那時他才意識到,他愛上他了。他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找到他之後,一定要表明自己的心意,不管他是否能聽到。
到最後,隊裡、上麵全都發瘋式地催促楚何離開,楚何聽著通訊器,試圖平複心情,卻滿腦子都是他的臉。
吹吹冷風或許能平靜一下。他獨自在冒著大雪在雪原中穿梭、亂逛,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隻是,滿身是血。
心臟陡然縮緊。他原以為自己會飛奔過去抱住他,可他沒有。是太冷了嗎?他隻是靜靜地走過去,向他伸出了手。
卻不想,他失憶了。
楚何扶住自己的額頭,也罷,你活著就好。
你活著,就相當於我生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