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人間四月,星月峰上,桃花盛開,美妙絕倫。
星月峰的桃花樹數不勝數,均高大偉岸,其間交錯著無數條半米寬的小徑。
小徑交叉處堆著半人高的桃花瓣,不遠處的掃帚懸浮在半空,不停的前後擺動,帶起了不大不小的清風。
這些清風剛好將這些桃花瓣聚攏在一起,一看就是有人為了偷懶使的小法術。
桃花林中央處有一個方形石桌,有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坐在那裡,單手托著腮,另一隻手在空中劃著圈。
少年剃光了頭,穿著道袍。
是個和尚。
小和尚皮膚雪白,眉目如畫,清秀俊美至極。
像某個大戶人家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公子。
模樣看起來卻有點呆。
旻生此時哈欠連連,身體搖搖欲墜,沒過一會兒就沉沉倒在石桌上,施著法術的手自然也垂了下去。
法術一停,空中懸浮著的掃帚驟然落在地上,帶起了不少桃花瓣。
旻生做了個五彩紛呈的夢,夢裡桃花總是開了又謝,時常白天,時常夜晚。
“師父,我今日下山的時候,偶聽一位老者說,萬年前,世間每年都會下雪!雪是什麼?我好像從來沒見過。”
“旻生調皮,師父可有允你下山?”
“師父,聽他們說,人都有來處,也有歸路,您可知,我是從何而來?”
“緣起緣滅,萬物無常,世間之事不儘相同,你不必太過執著。”
“師父,今日我從書中獲悉,無論是仙魔,亦或是凡人,到了壽命極限,都有羽化那天。您會不會也終將如此?”
“生死有命……”
旻生在這一聲蒼老渾濁的“生死有命”中猛然驚醒。
他緩緩吐著粗氣,隨後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虛汗,這才起身,疾步朝某個方向走去。
剛才那個走馬觀花的夢,給他一種強烈的不適感。
好像夢裡的那個人,亦將如走馬觀花般離去。
路過某處,他瞟了眼掉落在地上的掃帚,頗為心虛的站定身體,雙手合十,道了聲:“罪過。”
拂袖收了掃帚,這才匆匆離去。
還未走遠,空中便傳來一道符咒,他立馬接過,符咒裡傳來一道熟悉至極的嗓音。
“旻生,來大殿處罷。”
正是師父!
大殿裡供奉著十座雕像,座座麵露難過苦楚之神色,好似生前遭遇了什麼無能為力的事。
他問過師父這些雕像的來曆,師父笑眼眯眯,卻閉口不談。
他那時莫名覺得,師父好像難過極了。
隻是自他上山以來,師父從沒去過那裡,好像很排斥。
這時怎麼邀他在那裡相見了?
旻生直覺不對,心中兀地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他沒再循規蹈矩的走路,一晃身,轉瞬就到達了那裡。
大殿門開著,師父普渡端端正正的坐在禪墊上,雙眸緊閉,五官柔和。
明明大相徑庭,旻生卻恍惚間覺得師父與他身後的這些雕像莫名融合。
旻生上前一步,道了聲“師父。”
普渡緩緩睜開雙眼,微微一笑,道:“你又用法術了?”
旻生摸摸鼻子,尷尬道,“……啊?對”
他這麼快趕到,再說謊就有些不切實際了。
普渡拂袖,嗓音極輕。
“罷了,先不提這件事了。為師叫你過來,有更要緊的事同你說。”
旻生不自覺皺眉,他不太想聽。
“為師即將圓寂,你且下山去吧,切記不可為惡蒼生。”
旻生還未反應過來,普渡驟然化成了一座雕像,雕像飛到了後麵那些雕像當中去,真就完美融合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臉上沒有帶著痛苦的神色,而帶著釋懷。
下一瞬,包括普渡在內的所有雕像化為虛無,眨眼間煙消雲散。
隨之煙消雲散的,還有整片桃花林及星月峰。
幻境消融,旻生驟然站在一片廢墟當中。
他環顧四周,周圍沒有山,沒有海,也沒有整片的桃花林,隻有遍地的狼藉。
像是硝煙儘過後的戰場。
旻生怔在原地,一時之間竟有些茫然。
直到一片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臉上,旻生才回過神來。
他將此物撚在指尖,送到眼前時指尖隻剩一灘水漬。
緊接著,他抬眸看著空中正飄落著的白色輕物,想著凡間老者的描述,喃喃自語。
“師父,這就是雪嗎?”
後來,他站在冰天雪地中,想著整片桃花林。
後來,凡間的這場大雪下了又下,總不見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