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牢籠(1 / 1)

說過我愛你 天蠍開水壺 8810 字 10個月前

海城又到了一年中的梅雨季,連空氣都充滿著悶熱潮濕的味道。窗外那煩人的蟬鳴依舊悠長又聒噪的在女人耳邊不知疲倦的叨擾著。天空泱泱的烏雲壓著四門緊閉的屋子更是讓她感覺喘不過氣,可她還是悶頭做飯不敢貿然開窗。

方晚寧抬手抹了把額頭的細汗,耳朵聽著廳裡的嘈雜聲,手上加快了些速度。

轟隆隆隆......雷聲來的突然。

她切菜的手一頓,這雷好似是從她頭頂炸開,同時也打破了她獨自寂靜的心。她抬頭往外看了看,陰晴不定的天空終於開始淅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她快速往身後看了眼,伸手輕輕的推開了麵前的窗戶,霎時,一陣陣灼烈而又清香的草木裹卷著泥土的氣味即刻朝她撲鼻而來。

暴雨如期而至......

方晚寧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欣喜地望向窗外,雙手撐著水池邊沿伸長脖子貪婪的嗅著她從小就喜愛的這種味道。從前的日子裡,除了冬天,其他季節隻要下雨,她準能仰著臉閉上眼,或站在屋簷下或趴在窗台邊,儘情的聞上一小會兒。用她的話來說,這種沁人心脾的味道是對她靈魂的洗禮,會使她渾身通透舒暢,什麼煩悶不開心也都會跟著一掃而光。很多時候她甚至是期待著下雨的。

她緩緩地睜眼,窗外原本被曬的焉頭耷腦的樹葉子,此刻也被雨點子打的油光鋥亮。蟬也安靜了下來。她感覺身心瞬間舒暢很多。

雨水順著屋簷傾瀉而下,她的視線又落到了樓下院牆角落裡,那裡她前年沿著牆根親手栽種的幾株海棠花,也是疏忽照顧,幾場雨下來,花枝被打的七零八落,遠不如它剛開的時候那般鮮活明豔。

看到此番景象,她的神情轉而又漸漸暗淡下來......

“我說怎麼感覺有風往裡灌,你開窗乾嘛!快點關上!飯好了嗎?這都幾點了?”

婆婆張秀蘭麵色不悅的突然從後麵闖進來,猛地衝散了她即將飄遠的思緒。

“哦哦好了快了。馬上啊媽。” 方晚寧被嚇一跳,驚惶間突然不知道該乾什麼了,手裡忙抓起半截香菜慌忙的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哎呀鍋!鍋呀,都溢出來了哎呀弄的哪兒都是,你在乾什麼?飯都不會做啦?”

張秀蘭尖銳的聲音刺的她耳膜生疼,突然聞到糊鍋味兒她才猛然想起爐子上做著的一鍋海鮮湯。

“哦差點忘了......”她連忙轉身快走兩步伸手就去把鍋給端開,“嘶......”,滾燙的鍋把燙的她手瞬間泛白,但一鍋湯仍被她穩穩當當的放在了一旁的餐墊兒上。她沒有吱聲,轉身把手伸向水池。

張秀蘭倚在冰箱旁看著她默默的在水龍頭下衝手,冷笑一聲,“嘁,還好沒給我湯弄糟蹋了。”

說罷轉身離去,還不忘附帶一句,“差不多得了啊,彆在那浪費水了......把窗戶關上,吹的人頭疼。”

後麵那句話從廳裡又折回到她耳朵。

方晚寧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水裡沒有說話。

嘩啦——又一道閃電猛地撕裂厚重的雲層,窗外的雨伴著滾滾雷聲急驟綿密的傾瀉而下,比剛才更大的雨勢趁其不備砸進了窗戶,又冰冷的濺在她的圍裙上快速滲進了她的衣服裡。

涼風緊跟著往裡灌。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抬頭的時候有些細密的水珠迸到她了臉上。

還是關上吧。

她伸手關上窗戶的那一瞬,視線又不自覺的掃到了那處牆根兒,印象中初開時的花團錦簇啊,此時已被狂風驟雨打的葉瘦花殘,儘數凋零。她垂著腦袋伸著胳膊把窗戶帶上了。

窗戶落鎖的那一瞬廚房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外麵的狂風暴雨依舊無情地拍打著茂密的草木,屋內嘈雜的人聲音頓時也顯得更為活躍。

方晚寧在陣陣細碎的冷言冷語中緩緩關上了水龍頭。看著雙手微微隆起的水泡,腦子裡想起了程炤當初憤恨地跟她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不是看你還有幾分姿色......]

她難過的苦笑了一下。

頭頂的白熾燈照在水池裡恰好映出她那張消瘦暗淡的的臉龐,一副老舊的黑框眼鏡更是加重了她刻板委頓的形象。

方晚寧看著水裡的倒影不禁自嘲,姿色?她現在哪兒還有心思和資本談‘姿色’二字。

似是又想到了什麼,她微微勾了下嘴角,感慨自己曾好歹也因此帶來的這份僥幸。

是的呀,她也算是幸運的吧,不管現在合格,但起碼當初的‘姿色’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了她一條生路。

可是,這算是救贖嗎?

不是的。

對於她來說,隻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罷了......

“還有完嗎姓方的?”

悲傷來的快去的也快,張秀蘭的聲音就像是她生活中的警鐘,催促和提醒著她在這個家所處的地位和職責。

“哦,來了。” 方晚寧平淡的收回手,轉身端著飯菜往廳裡送去。

餐廳裡,幾個打扮珠光寶氣的婦人們正玩兒著麻將牌,也不知道是誰胡了,嘩啦一下將麵前的牌全部推倒,然後嘰哩哇啦的開始清點錢數,臉紅脖子粗的爭論著誰輸誰贏,誰的手氣好是因為方位的問題亦或是一泡屎一泡尿的封建迷信。場麵堪比菜市場的你爭我奪。麻將桌自動洗好牌再一次平平整整的呈在她們眼前,靜靜地等待著。

“好了好了,今兒就這意思吧,先吃飯,不服氣的明天接著來。” 首先說這話的當然是方晚寧的婆婆張秀蘭,在這幾人當中,就數她最有話語權。

“哎喲你今天手氣可好啊,贏我們不少呢,不給我們做點兒好吃的,我們可不願意啊~~” 說話的是張秀蘭的一個老鄰居,姓喬,五十多。前年死了老公,子女也都在國外,自己一個人有事兒沒事兒總往她這跑。當然,張秀蘭也願意叫她,每次缺人或者沒人陪她說話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就是,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明明我昨晚做了個好夢的,就想著今天能多贏點兒,沒想到還是沒贏過你~” 這個是張秀蘭的鄰居,就跟她一牆之隔,倆人差不多歲數,家裡有幾個錢,老公常年不在這住,所以沒事兒也就愛往她這兒來。

另外倆人就是稍微熟絡一些的牌友。能玩兒到一起大概就是所謂的臭味相投吧。至少方晚寧是這麼認為的。

在她擺好飯菜的間隙,她也沒少被幾個人大大方方的議論。

“張嫂啊,要我說你不僅運氣好,你啊,還是我們幾個當中最有福氣的。”

“可不是,誰家兒子這麼能耐,娶了個這麼聽話的兒媳婦啊,這麼孝順,在你跟前知冷知熱的伺候你。”

“還是張嫂會生~~生了個那麼優秀的好兒子~~要我說啊,還是生的少了~~~嗬嗬嗬~~”

“你這個婆婆當的美啊,哪兒像我們啊,嘖嘖嘖,活的喲,倒像是個給彆人打雜的似的.....”

“哎喲喂,哪裡喲~~也就是兒子爭氣罷了......”

幾人在餐桌上一唱一和的把張秀蘭以及她的好兒子捧上了至高無上的地位,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她們就失去了這個豪華高檔又私密的絕佳娛樂場所。

方晚寧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沉默地回到廚房看到玻璃門上自己的倒影時,笑稱自己倒真像她們口中說的那種丫鬟。

她從冰箱裡翻出來個冰袋,拿了把椅子坐在水池邊兒上,雙手放進水中。灼熱的痛感瞬間被透徹的冰涼覆蓋,她這才安心的長舒一口氣。

這頓飯,她們約摸著得吃一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她還能在這稍微歇一歇。方晚寧閉眼安靜的聽著窗外的雨聲,心裡盤算著未來離開的日子。

也許是最近有些累了,她坐那兒還沒五分鐘便趴在水池邊兒上睡著了。所以程炤來找她的時候,就剛好看到她身上套著半截濕掉的粉色圍裙埋著頭趴在水池邊兒上的這一幕。

乍一看,倒顯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

程炤上前伸手搖了下她。

沒醒。

於是手上又加了力度。

“喂醒醒。”

方晚寧模糊地應了聲兒,朦朧地睜眼。看清來人後,稍顯驚訝。

“呃你怎麼來了。”

眼前這個男人無論是外貌還是身形無疑都是十分優秀的。就好像是那些婦人說的,她方晚寧確實是高攀了他。

程炤環視一眼,伸手拽下搭在一旁的桌布隨意扔在了她身上,剛好給她瘦小的身體遮去了一大半。

“來找你,走吧一會兒跟我出去一趟。”

方晚寧連忙抓住滑落的桌布,往身上拉攏了下。對他的話雖有些疑惑,但也不多問什麼。動了動有些難受的身子,本能的又把身上的桌布裹緊了些,起身跟著他一起出去。

當她走出廚房看到餐桌上擺的一桌子殘羹剩飯還沒收拾的時候,急忙的習慣性的就要去整理。

程炤在身後拽了她一下。

“不用了,一會兒會有人收拾。你跟我回家換身衣服。”

方晚寧指了指樓上,“那,媽的藥......”

“我告訴她了。走了。”

程炤走在她前麵頭也不回的跟她說了這麼一句。

她小聲應了句,“哦。”然後又似是不放心的往樓上看了看,才收回邁出的腳步,轉身跟上了他。這種情況常見,她也沒多想些什麼。隻是今天眼前這個男人身上似乎帶著些倦氣,想必又是從哪裡出差剛回來。可這是要帶她去哪裡呢,她毫無頭緒。

程炤的車就停在門口,方晚寧披著那塊淺色桌布一言不發地鑽進了他的後座。在麵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向來是沉默或是卑微的。就像是程炤對她說過的話,她沒有任何資格跟他談論條件,她需要做的,隻有服從。

沉默是她這幾年最擅長的事情了。

直到車子開到了他們的“婚房”,程炤也沒跟她說過一句話。方晚寧看著他在前麵開門,不禁在心裡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這兒再怎麼著,也比她在張秀蘭那兒稍微強上那麼一點點。因為程炤並不住這裡,所以這兒就隻有她自己。儘管她的活動範圍隻有那麼一間屋子,但她已經很知足了。

程炤進門後開了燈。她跟在後麵走了進去。

程炤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指了指桌上放著的一個大紙盒,“去洗個澡,把這個換上。” 又低頭看了眼表,“你最好快點兒。”

方晚寧攥著那塊暫時給予她溫暖的桌布朝他點點頭,轉身進了她的臥室。

說是臥室,其實隻是這個房中的一間次臥。主臥,程炤從來沒讓她進去過。

程炤倚那看著她彆扭的身姿不耐煩的皺了皺眉,語氣跟他此刻的情緒一樣,扭過頭嫌棄地嘟囔了一句。

“真是夠了。”

她那副呆板窮酸樣,真是讓人倒儘了胃口。有時那畏畏縮縮地樣子真跟那些鄉下保姆沒什麼兩樣兒。看著就讓人心煩。

他乾脆仰躺沙發裡閉眼小憩,下午他剛下飛機莫少宇就一個勁的喊他參加闞元朗的答謝宴,他又立刻回家找到了半年前曾收到過的一張邀請函。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這號人物,當時剛好也忙,一打岔也就沒把這當回事兒。後來還是從彆人那才了解此人在商圈的作用。

最近這幾年上麵兒查得嚴,一些暗線交易自然不敢再肆意妄為。因此那些過往被查的項目或者企業所牽連的相關資金鏈,自然也要及時整理。

而這場所謂的答謝宴,不過就是一幫商界名流借著往寺院捐贈的名義做著一舉兩得暗度陳倉的事情罷了。

一方麵虔誠的修建著廟宇,轉身無畏的褻瀆著神靈。

或許他們認為有了神邸的庇佑,方才敢更加的肆無忌憚。

而他程炤的目的並不在此,那些封建迷信在他這尚且是不成立的。他向來不信這些,他隻信他自己。他更注重的是向上的更廣闊的圈子,用實力來證明自己。

人一旦擁有了一定的權利和地位,內心就會變得更加貪婪,心底就會越發眷戀這種權勢所帶來的快感以及自由掌控彆人命運的能力。人性就是如此。

所以拋開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他此行隻是想多點兒結交的機會,給自己未來多創造點機遇。

另外.....

他微皺著眉頭睜眼看了眼時間,扭頭往後麵的房門看了眼,嘖了一聲起身走過去不耐煩的叩門。

“麻煩快點,我趕時間!”

方晚寧已經儘快了。催促在她意料之中。

好在她已經洗漱完畢,穿好了衣服快速將門打開。

程炤無視她轉身坐回了沙發,指關節敲了敲盒子。“快點穿上。”

“哦好。”

方晚寧雖心存疑惑,但一直保持著良好的交流原則,他不多說她也就不多問。可當她看到盒子裡質地很好的黑色禮服時,心裡還是很驚訝,本能的便想拒絕。

她拿起擺在一旁的高跟鞋有些緊張的說:“這,程總咱們要去哪兒?這細跟兒,我,不太會穿啊。”

“不會穿就給我學著穿。速度,彆再廢話了。”

方晚寧憋屈的忍著,閉眼調整了下心情。她知道她沒有任何的決策權,隻好給自己強加心理建設。

“愣著乾嘛,誠心?”

方晚寧被他吼得嚇一跳,趕緊抱著盒子跑進臥室。她把門輕輕地關上,轉身將盒子放在床上,她伸手提起看了看,這個裙子似乎有些大,裙擺應該剛好到腳踝那裡才是最完美的。很明顯不是她的尺寸。當然,她也從沒奢望過這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她又看了眼旁邊躺著的高跟鞋,想著穿上它應該能湊合一下。

她很快穿戴好,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覺得有些滑稽。

一件看上去其實非常漂亮的魚尾裙被鬆鬆垮垮的掛在她這個乾癟的身體上,消瘦的腳背青筋凸起顯得有些猙獰,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腳背,這一動,便也知道鞋子還有些磨腳。她苦笑了下,抬頭看看她這張臉,常年掛著一副黑框眼鏡兒,膚色暗沉的就跟長期營養不良似的。

她看著看著就笑了,嘲笑自己的無能的同時也在嘲笑命運的捉弄。

方晚寧啊方晚寧,你的一生就這麼被毀了。

“咚咚咚——”

方晚寧聽見響動連忙整理著。

“好了就出來!”

程炤實在是沒有耐心在這破地方待下去了。不待她出來,伸手一把將門推開。

“你在乾什麼?!”

方晚寧雙眼透過鏡框驚惶的看著他。

當他看到方晚寧模樣的那一刹那,不禁瞬間怒氣上湧。

“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就你這樣的也配跟我出去?出去給我丟人現眼嗎?!”

方晚寧挽頭發的手僵在半空又緩緩落下,她知道程炤每次回到這裡都會變得異常狂躁。所以她儘量保持低姿態。

她看向程炤,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一點情緒。

“程總,是你讓我穿的。你說的,我隻需要聽你安排就好了,彆的我沒有權利做任何決定。抱歉,我的這副身體看上去讓你難堪了。”

她知道這套晚禮服是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的。程炤看到她為何會這麼生氣,或許是跟他自己設想的不一樣,所以才會這般勃然大怒。

沒辦法,她目前什麼也改變不了。

程炤像是一下子被點燃的炸藥桶。

“方晚寧!你信不信我今晚就讓你給我滾出去!讓你穿個衣服怎麼這麼費勁!哪兒來這麼多話!”

他吼的額頭青筋暴起,方晚寧依舊一臉淡然的站在那望著他。心如死灰般的望著他。

或許是被方晚寧這種要死不活的眼神給刺激到,還是說他覺得方晚寧是在看他的笑話。下一秒,程炤更加的暴躁了。

他怒火中燒的一把將她拽到跟前,“你給我過來。”

接著奪過她手裡的簪子粗暴又熟練的在她腦後盤起了個發髻,同時把盒子裡的一條鑽石項鏈掛在了他恨不得一把就能掐死的脖子上。

麵對著鏡子,他俯身在她脖子處咬牙切齒的說:“你最好彆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這些,都是你自找的!”

方晚寧紅著眼睛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心底陣陣絞痛。

程炤又將她粗暴的一拽,“走。”

方晚寧腳下不穩絆倒在地上,眼鏡剛好掉在他腳邊哢嚓一聲被踩碎。

聽見一聲脆響,程炤頓住了腳步,低頭看了眼。

她手腕被他捏的發麻,方晚寧看著地上支離破碎的鏡片心底瞬間湧上無限悲涼。

她忍著難過深吸了一口氣,“程總,”另一隻手撐著地麵努力往起站,語氣還是那樣平靜。

“我知道你不願意在這個房子裡待,但是請你稍微平複一下心情,我們這樣反而是在浪費時間。”

這樣看起來她似乎確實是在為他考慮。

程炤的眼神順著她起身一直望進了她眼裡。突然地一瞬間,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於應激。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後知後覺地伸手將她扶起來站好,聲音比剛才要柔和許多卻也顯得僵硬。

“那,就抓緊整理好。我在外麵等你。儘快。”

“嗯。” 方晚寧點了點頭,默默撿起地上的碎片扔進垃圾桶後,轉身在床頭櫃裡找出半截口紅以及一個小的針線盒。

程炤走到陽台倚在欄邊點著一根煙,火光在他指尖忽明忽暗。剛才方晚寧眼底蘊含的眼淚,似乎才讓他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他雙手趴在欄杆上,低著頭有些懊惱剛才自己的行為。為什麼每次回到這裡,自己心裡總是如此的不痛快,他甚至都不用回頭,都知道身後的家具擺放以及各個角落都有什麼東西,他都一清二楚。

沒有人比他更懂這個房子對他來說具有多麼大的意義。

但是,這個房子卻又承載了他太多既美好又令人不願麵對的回憶......

潮濕的空氣中某些思緒正在悄然彌漫......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氣,煙霧繚繞間他又想到了那個曾無數次在他腦海裡回想的那些熟悉的瞬間......心口似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撕裂,他正努力的不想讓自己繼續回想下去......

天色漸晚,雨依然肆意的往下落。從英國到海城都是這種天氣,此刻他心情陰鬱至極。一口接著一口,縹緲的煙霧很快就被雨水打散,就像他煩亂的思緒,剛一想起,就被他主動又刻意的抹了去。

他頻繁的看表,隻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在這裡的每一秒,都像是將他的過去擺出來當麵羞辱他一般。

“程總,出發吧。” 不知何時出現的方晚寧及時地挽救了他。

程炤聽見了,背對著她緩了緩神,抽完手裡最後一口,轉身時將煙蒂彈向了雨中。

他倚著欄杆眼神淡淡的掃描著客廳裡站著的女人。裙子似乎變得合身了些,沒有了那難看的眼鏡的遮擋,五官竟顯得立體了很多。臉上略施粉黛,看上去氣色比剛才要好不少。

剛才他隨手挽起的發髻也被她稍作整理,整個人不失溫雅與莊重。

“嗯,看上去順眼多了。”他語氣緩和很多。

不戴眼鏡的她,看上去確實有些不一樣。勉強湊合而已。他隻不過是為了討個好名聲。要是他想,外麵隨便找個人都比她強。

“記住了,一會兒去了老老實實找個地兒待著,少說話。”

方晚寧點點頭,猶豫著問了句,“那要是有人找我說話怎麼辦?”

程炤冷哼了一聲,輕蔑地上下掃了她一眼,“怎麼?真以為自己是名媛人家上趕著你?”

“!”方晚寧一瞬間呼吸都滯住了,回憶裡狼狽不堪的自己立刻浮現在眼前。被他這麼一說,突然就有些怕見人。眼神充滿著逃避和閃躲。

程炤將她的表情儘收眼底,嘲諷的說道:“還以為有人跟我一樣饑不擇食?也不看看你什麼樣子。”

麵對程炤的嘲諷,方晚寧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她的自尊早就被程炤一步步地給摧毀碾碎。熟悉的退縮和自卑感將她逐漸包圍保護起來。她好像也確實想多了,誰能認識現在的方晚寧呢?還有誰能記得她?

程炤看她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心氣兒就不順。

“走了,看到你這張臉就夠了。記住我說的話,不該說的彆說,不該問的彆問。”

“嗯。” 方晚寧這次照舊選擇了沉默和順從。

倆人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後。

程炤多年來對她的嘲諷和斥責,越來越讓她感到懦弱和自卑。

甚至有時感覺自己麻木的像台機器。有時她會試圖用身體的疼痛,來刺激自己的精神反應。就好比剛才把手上的水泡挑破,還順便擠了擠,她都覺得這種痛感給她的刺激都不夠強烈。相比之下,生理的這點兒傷痛遠不如她內心永久的創傷。

五年前的她未曾體驗過人生的苦難,更不知道沉重嚴酷的現實給予的打擊將會把她置於如今這般作繭自縛的境地。她就像是被套上了枷鎖的囚犯,在她與程炤這方寸之間苟延殘喘的期盼著釋放。

而曾經那些美好的往事和記憶 ,現都已被她糟蹋的分崩離析支離破碎......不敢去回想,也不願讓彆人窺探,就像是生命中唯一僅剩的最後寶藏,不敢用她這雙沾滿汙穢的手去沾染了它。

就好像她曾經夾在書中的梔子花瓣,儘管初期是何等的清純香甜,枯萎以後也隻剩暗沉和苦澀。不敢去觸摸,生怕拿在手裡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