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村民的指引，宋知簡去到最裡麵的小平房。
剛進門，就看到一個年邁的奶奶坐在樓梯台階上，拄著拐杖，眼睛渾濁，聽到動靜後似有所覺，抬起頭，隻能看出模糊的影子。
“是素芝嗎？”
宋知簡仔細觀察老人，發現她應該是眼睛有些問題，看她衣裳整潔，頭發一絲不苟疏在腦後，想來意識還算清醒。
“我不是的，奶奶。”
宋知簡抬頭朝屋內望了望，入眼隻有隻手可數的家具，“奶奶，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啊。”
老人憑借聽覺和模糊的人影能大致判斷出宋知簡的位置，將臉抬起：“嗬嗬，我在等我的孫子呢，他今天就回來了。”
孫子今天回來？難道她孫子不是牧今安嗎？
“這裡是牧今安家嗎？”
聽到這個名字，老人神情明顯激動起來：“是是是，我孫子就是牧今安，姑娘，你認識我孫子？”
宋知簡語氣愈發和善：“我是他……朋友。”
老人高興起來：“哦，是朋友啊，我孫子人好，朋友也多。”
“是呢，今安在外麵有很多的朋友。”宋知簡順著老人的話繼續朝下說。
聽到宋知簡認識牧今安後，老人明顯熱情起來，扶著拐杖站起身，就要拉宋知簡進屋：“還沒吃飯吧！奶奶給你做飯吃！”
宋知簡盛情難卻，又不敢使勁掙脫怕奶奶摔倒，隻能順著走進屋。
牧奶奶雖然眼睛有些老花，但她動作極為麻利老練，什麼東西放在哪裡她一清二楚。
很快一份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上了桌，上麵還窩了兩個雞蛋。
“姑娘，快吃吧。”
宋知簡依著拿起筷子，麵條軟硬剛好，雞蛋鬆軟鹹香，是外麵餐廳都吃不到的家裡的味道。
宋知簡鼻子一酸，莫名想到自己的母親。
也不知道她最近身體怎麼樣了。
“好吃嗎？”
宋知簡抽了抽鼻子，大口吃下麵條：“好吃！”
牧奶奶笑得慈祥：“好吃就成，你多吃點，鍋裡還有呢。”
宋知簡猛點頭，一碗麵條下肚之前舟車勞頓的疲憊感一掃而空。
“今安在外麵怎麼樣啊，有沒有聽老師話？”
宋知簡想起之前村民也是說牧今安出去上學了，難道他是瞞著家人去當練習生嗎。
宋知簡：“今安成績很好，在學校有很多朋友，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
牧奶奶聽後十分驕傲：“那是，從小我就知道今安這孩子聰明，隻是他命苦，那麼小他媽媽就……”
“不說這個，你們在學校還要麻煩多照顧照顧今安啊。”
宋知簡壓下疑惑，點點頭：“會的。”
宋知簡到達小漁村時已經是下午，耽擱了這麼一會兒功夫，很快日暮西山，今天是沒辦法回去了。
她本打算去車裡將就一晚，等第二天再去和村民了解一下，但牧奶奶不同意，非要宋知簡留下來。
“到了奶奶家裡就跟自己家一樣，這麼晚了哪能半夜回去，今晚就在這裡睡！”她將宋知簡拉到一個小房間：“這是今安的屋子，你晚上就先睡在這裡。”
宋知簡還想拒絕，不料牧奶奶臉一板：“怎麼 ，你是嫌奶奶這裡小？”
“怎麼會！我隻是怕太打擾您……”
牧奶奶立馬眉開眼笑：“不打擾不打擾，老太婆我一個人也獨慣了，你就當陪陪我這個老太婆吧。”
牧奶奶都這樣說了，宋知簡沒辦法隻能同意留下來。
天色不早，宋知簡又陪著牧奶奶說了會兒話，才準備歇息。
關上房門，昏暗的老式燈泡發出微弱的光，輕而易舉鋪滿了整個屋子，牆上貼滿了榮譽證書，就連桌子上也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獎杯，看著這些宋知簡真的有種親眼見證牧今安長大的過程。
桌子和獎杯一塵不染，整個房間乾淨整潔，能看出自是每天有人用心打掃。
宋知簡拉開抽屜，裡麵整整齊齊放著教輔資料。
看來牧今安原先真的是個學霸。
宋知簡正感歎間，手機突然在口袋裡震動起來。
她瞧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了，陸辭怎麼這個時候打過來電話了？
“喂。”
“喂？”
對麵一直沒有聲音，宋知簡還以為陸辭按錯了，正準備掛掉時對方突然開口，
“你現在在哪裡？”
“我已經到牧今安家裡了。”
對麵淡淡的哦了一聲，悶悶的，聽起來興趣不高。
“你怎麼了？”
陸辭：“沒什麼，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宋知簡放下手機又確認了一下備注：“你真的是陸辭嗎？你不會被盜號了吧？”
她家逆子什麼時候說過想她這種話。
陸辭嗬了一聲：“還想順便問一下我這個月的工資是不是不太對，怎麼少了五百？”
這才是正常的陸辭。
宋知簡放下心來：“哦，那是因為你上個月惹事打架，中層扣的。”
“你就這麼看著他扣？”
宋知簡：“我沒有啊，”
陸辭沒出聲，他倒想聽聽宋知簡為他做了什麼。
宋知簡：“我說了好的。”
陸辭：“……”
他就不應該對這個女人抱有什麼期待。
宋知簡玩笑過後，才正色道：“怎麼樣，是不是沒那麼鬱悶了？”
陸辭一怔，隻聽電話那頭的女聲溫柔清淺：“心情恢複了就早點休息吧，不要帶著情緒入睡哦。”
今夜月色沉靜，零星星子在天邊忽明忽暗，夜風也比往日溫柔的多，撲在臉上裹挾著淡淡的梔子花香，就連往日裡吵鬨的蟲鳴此刻都變得可愛起來。
一定是今晚月色太過溫柔，陸辭不知怎麼的，心裡某一處軟的一塌糊塗。
宋知簡疏通完小孩的心理問題，才放下手機，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
隻是乍一到陌生的環境，宋知簡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後來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極不安穩，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宋知簡沒在強迫自己，坐起身。
打開門後遠離大城市的獨有的清新空氣撲麵而來，宋知簡深深呼吸，緩緩吐出胸腔裡的濁氣，抬眼正好發現門邊，牧奶奶正坐在那裡。
和昨天一樣的姿勢，一樣的位置。
“奶奶你在這裡乾什麼呢。”
“我在等我孫子呢，他今天回來。”
宋知簡輕輕皺眉，看著牧奶奶佝僂的背影。
她的記性似乎有些問題了。
“他和您說了今天回來嗎？”
“是啊。”
說話間，有另一位奶奶挎著籃子走過，“姐姐我來給你送菜了！”
她說完，正巧抬頭看到宋知簡，將人請進屋，宋知簡才從對方的介紹中了解她是牧奶奶的多年好友，名喚素芝，牧奶奶一個人生活再加上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她會定時給牧奶奶送些吃食用物。
“你是今安的女朋友？”
宋知簡趕忙擺手：“不不不，我隻是他朋友。”
“我就說嗎，今安哪找的這麼好看的女朋友。”
牧奶奶聽到這話不高興了：“我家孫子最好！”
素芝奶奶笑了，“是是是，你家今安小子最優秀！”她說完提著東西朝屋裡走去，宋知簡趕忙跟上，低聲詢問牧今安的父母。
素質奶奶邊放下手裡的菜籃子，邊幽幽歎氣：“唉，今安那小子命苦啊，從小就沒了媽，他爸又是個好賭的，早就不知道死在哪裡了，今安是他奶奶拉扯大的，不過這小子有出息，靠上了S市的好大學，等他畢業牧姐姐就能享福嘍。”
宋知簡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們牧今安並沒有去S市上大學，他去當了練習生。
素芝奶奶放下東西後就走了，臨走之前宋知簡把手裡大部分現金都拿出來給了對方，希望她能幫忙照顧牧奶奶。
素芝奶奶不願意要，宋知簡悄悄塞進了她籃子裡。
天色大亮，宋知簡和牧奶奶用過早飯後也準備回去了。
陽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舒服到人的骨頭縫裡，宋知簡擺了凳子，讓牧奶奶坐下，幫她把頭發梳起來。
牧奶奶捧著鏡子左看右看，十分歡喜，直誇宋知簡手巧。
誇得宋知簡都有些不好意思。
走之前她將身上剩餘的所有現金放到桌子上，轉身時發現牧奶奶拿著鏡子在椅子上睡著了。
宋知簡找了塊小毯子蓋在她身上。
牧奶奶睡眠很淺，幽幽轉醒。
她臉朝著宋知簡的方向，突然說道：“你不是今安的同學對吧，你是他的領導。”
宋知簡心裡一跳，手上的毯子沒拿住，冷不丁掉在牧奶奶身上。
牧奶奶平靜的接住毯子，緩緩坐起身子，“今安曾經拿著錄取通知書跟我說，有個女人說他很有天賦，讓他去當練習生出道。”
“我問他什麼是練習生，他說還是當學生。”
“你是之前帶他走的那個女人嗎？”
宋知簡想到了邢紅英，她輕輕搖頭：“我不是。”
“很抱歉之前沒有給您說實話，但是今安現在很有出息，您在電視上都能看到他了。”
牧奶奶聞言稍稍坐直了身子：“是嗎，我就說今安是個有出息的好孩子！”
牧奶奶念叨著，重新躺會椅子上，手裡的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她的眼皮沉沉闔下去，似是重新睡著了。
宋知簡轉身踏出了門。
泥土鬆鬆軟軟，空氣帶著海邊獨有的鹹濕，村民拿著捕魚工具準備出海，有小孩子光著腳在路上跑來跑去嬉笑打鬨，混合著大人的說話聲。
宋知簡路過他們，似乎也看到了稚嫩的牧今安，拿著錄取通知書，和遇到的女人寫給他的介紹信。
“奶奶，你說我要不要去當練習生？”
“我看那個女人不像是壞人，她把我的魚全部都買走了。”
“她說我要是做了練習生，就能儘早賺錢，我想讓您早點過上好日子。”
牧奶奶笑眯眯的摸了摸孫子柔順的頭發，“我的乖孫，你想不想去呢？”
牧今安其實是想的。
他想登上電視，讓媽媽看到他，說不定媽媽就會回來了。
“那就去吧。”奶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