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噗嗤。

死寂空曠的腦海裡,沈聽靈似乎聽到有什麼東西沒入血肉的聲音,低微的、濕潤的噗嗤聲,伴隨著過量的鮮血,散落在她的身上、臉上、眼睫上。

抓著她的吳重,隻剩下了從脖子到腳的部分維持著原本的動作,那顆圓圓的腦袋,像是蹴鞠一樣,咕嚕嚕地脫離了身體飛到了她的手邊。

沈聽靈緩慢轉動著眼球,機械般望向吳重的身後。

那是一個穿著太監服飾的窄瘦身影,像夢境一樣折射在她的身體上,太陽光線斜射在她的眼球上,一時間她竟然看不清楚對麵的模樣。

“說威脅的話沒有用,能站起來就跟我走。”

沈聽靈聽到逆著光的那道身影用非常熟悉的聲音說話,那聲音略微帶著絲冷淡,可卻讓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皇姐、皇姐……”她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反反複複喊著最熟悉的稱呼,費力的站起來,勉強穩住了身體。

地上的荷葉已經一動不動,瞪大了眼睛望向她的方向。

沈聽靈默默的看著她,默默的從她的身體裡拔出吳重的長刀,一刀刀的捅進濕潤柔軟的身體,就像是用刀叉輾著層層的。

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嚎啕大哭。

“皇姐,我們去哪?”

擦乾了眼淚,沈聽靈又重新緊緊的抓住手裡的刀,她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鳥,不安又謹慎的問道。

季浮生仰頭,看著天空上的金龍魚給她傳遞消息,瞥了一眼沈聽靈,乾脆利落的回答,“去紫宸殿,宮門已經鎖緊了,那裡還有條密道。”

“密道?”沈聽靈懵懵懂懂,季浮生沒有對她過多解釋的意思,金龍魚已經在前麵領路,於是她示意兩個人跟上她的腳步。

金龍魚從天上俯瞰著皇宮的構造,觀察人員的分布,從而選擇人少簡單的路徑輕而易舉。

但是這有一個弊端,那就是需要繞路。

從混亂的人群中擠出去,和繞一點點遠路,事實上用的時間是差不多的,甚至繞路反而會更安全點。

經過七拐八拐,季浮生三個人終於到了紫宸殿。她一路小心謹慎,警覺著如今皇宮的危險,用沈聽琬這具弱小無力的身體狂奔。

如今的紫宸殿早就是一片空蕩蕩,威嚴的宮殿沉默的勾勒出寂靜,觸目宛若這個王朝一同葬送的帝王,搭建成了這座朽亡之國最後骨架。

來自現代社會,哪怕再怎麼見過古建築群,也不及這一眼的衝擊力。

就連季浮生自己也說不出口那種驚心動魄的悸動,仿佛上一個世界獲得的功德順著靈魂滲透身體,尖銳急促的催促她要做些什麼。

腦子裡的陣陣眩暈漸漸消退,冷靜又重新占據了上風。

首先她還是要先離開京城,才有時間考慮剛才她靈魂都在叫囂著在這個世界想要做的事。

季浮生吐了一口氣,她沒有輕舉妄動,示意金龍魚進去打頭陣。

很快,金龍魚便轉完一圈出來了,它搖了搖頭,表示裡麵沒人。

“進去的時候,不要忘記拿燭台。”季浮生想到什麼,扭頭囑咐兩個人。

雁兒使勁點點頭,沈聽靈輕輕的嗯了一聲。

有密道這件事,也是沈聽琬無意中聽到她父皇說起的。

這條密道,原本是太祖皇帝當年上位後怕坐不穩這皇位,特意找心腹挖的,算是給自己、給子孫後代留一條後路。

具體位置是在龍床上——更準確的來講是翻轉90°過來的龍床下麵。

沈聽琬也隻是聽過沒有見過,季浮生仔細思考了一下開關的位置,如果是她的話——

或許,大概,應該安在床頭那座嵌金紫檀雕龍紋床頭柱上?

最好是那種躺在床上都能立馬逃跑的地方。

季浮生用犀利的目光一寸寸審視著,試圖以自己的心態去模擬太祖皇帝的心態。

她讓沈聽靈爬到龍床上,一點點的用手檢查,夾縫也不要放過。

沈聽靈自然乖乖照做,她拿刀的那隻手按在龍床上,另一隻手仔仔細細的摩挲每一個花紋和突起。

“找到了!”

沈聽靈突然驚呼一聲,她緊緊的盯著刻在紫檀木上的龍上,手指伸進它的嘴裡碰到了銜住的珠子上,輕輕轉了個圈。

極其細微的哢擦聲突兀的響起,床榻的中間,被褥陷下去一塊圓形的痕跡,沈聽靈用手壓了一下,開始卷被子。

和地麵相接的龍床底部,出現了一個圓洞,深不見底,而原來的封住地道口的那塊木頭用機關咬合陷下去。黑暗的地道在白日略顯灰蒙蒙一片。

“皇姐,我們?”

人在看見未知的神秘黑幽的地方時,在不確定安全的情況下,第一反應是抗拒。

雖然不受寵,但最起碼衣食無憂的十一公主沈聽靈,看見這個洞的第一反應,也是不想下去。

……最起碼不要第一個下去。

季浮生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太會強人所難的,尤其是對漂亮女孩子。

更何況,露出哀求的女孩子也就十二三歲大,還是個未成年。

雁兒是拿著蠟燭下去的第一個人,她順著梯子小心翼翼的爬下去,黑暗舔噬著她的身體,漸漸消失。

“雁兒?”

季浮生喊了一聲,地道內傳來一聲應答,很快,明亮的火焰籠罩住了黑漆漆的地道。

沈聽靈順著光亮也進入了地道內,偌大的紫宸殿裡,隻剩下了季浮生一個人。

金龍魚很難去形容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它身為金龍的眷屬,大多數時候,對於龍族的一些行為和手段仍舊處於認知線以下的。

哪怕少主是還沒有徹底覺醒的半龍,也不例外。

季浮生的周身仿佛驀然衝起來一條條金光粼粼、流光燦爛的東西,那不是法力,也不是功德,是一種令金龍魚渾身顫抖、忍不住頂禮膜拜的威力。

流金閃爍的線條蕩漾盤旋在紫宸殿,絲絲縷縷纏繞在一起,像是居高臨下的審視。

“找到了。”

靈魂傳來滿足的喟歎,促使著季浮生一步步走向隔壁那一排矮櫃。

矮櫃上擺放著一層層多寶盒,擺放著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珊瑚、瑪瑙等奇珍異寶,季浮生目不斜視,徑直抓住一個黑色的木匣子。

瞬間,那種靈魂中的指引才消退下去。

季浮生剛才的行為,就像是刻在DNA裡的本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自然而然地就做了。

把黑匣子拿到手之後,她才有空去看看自己到底想要拿什麼。

盒子打開,啪嗒一聲,蓋子又落了回去。

季浮生臉色十分複雜,金龍魚遊過來,好奇的目光落在黑匣子上。

“少主?”它歪頭,不解的發問。

季浮生默不作聲,低下頭再次打開匣子,讓金龍魚看,她自己也又看了一遍。

好的,不是她眼花,就是那個東西。

那個但凡隻要拿到手,就會讓人不自覺發出“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宣言的東西。

季浮生深深的吐了口氣,強忍住內心的震動,平靜的把黑匣子抱在了懷裡。

果然,朕是天命之子,連上天都要朕力挽狂瀾啊。

上天選擇了她,那她決不能辜負上天。

季浮生抱著黑匣子,又順手牽羊了一點寶貝,握著一顆比拳頭還大的溫潤盈盈的夜明珠爬下了地道。

她在上麵關上木板,金龍魚負責把被褥什麼的恢複原樣。

地道內和季浮生想象的略微有所不同。

她以為的地道:太祖皇帝挖地道的時間離現在很長,地道可能會有些潮濕,或許還會有什麼危險的蟲子或者其他生物在。

實際上的地道:四周都用石頭鋪砌,每隔幾十米都有一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指路,雖然光暗,但是足夠用。

“這得修建了多少時間啊……”

沈聽靈一邊走一邊到處看,偶爾落後了就抓緊幾步,她的眼睛亮亮的,看著走在前麵背影挺直舒展的身影,小聲問道。

“估計每一任都在修建。”季浮生十分平靜的開口,在她們又轉過一道彎的時候,突然頓住了腳步。

“皇姐?”沈聽靈用氣聲輕輕的問道,隨後她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問了,她緊緊的抓住了刀。

和她們同樣拐彎正對上的,是十幾個死氣沉沉的黑衣人,除了打頭的,剩下的就連臉都像是從一個模具裡刻出來的。

哪怕隻是遠遠一看,就知道這些人和她們在氣質上有著天壤之彆。

這些人一定收割過不少人命,身上似乎都帶著那種血腥冰冷,就像是她手裡的刀一樣,是作為殺人工具存在的。

沈聽靈連呼吸幾乎都放輕了,似乎感知不到任何事情,死死的盯住了朝她們大踏步跑來的人,大腦止不住的思考自己能不能帶著一個人一起去死。

“長公主殿下?”

念頭剛剛升起來,就被打頭的那個人一句話給打回去了。

長公主?不是那些亂臣賊子嗎?

沈聽靈恍恍惚惚,偏頭看向自家溫柔美麗的皇姐。

季浮生在看見打頭的人的時候就知道不是男主的人了。

打頭的那個人她在沈聽琬的腦海裡見過,是皇帝最親近、最信任的心腹,大內第一高手,雲朗。

他掌管著皇室的暗衛和死士。

她當然沒有被這群死士的到來衝昏了頭腦,甚至這群死士的到來讓她更為警惕——皇帝死了,為什麼他的心腹會在密道裡呢?

季浮生必須以最壞的答案來揣測。

……是已經投降給男主蕭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