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下官認為,上下床會是一個不錯的方案。”
工部議事廳,沈願不動聲色的咽了咽嗓子,結束了她的長篇大論。
按照這裡辦事的規則要求,她隻需要將圖紙和詳細說明遞交上去,之後會由工部進行定奪。
沈願在兩日前,按照流程將方案遞交到了工部。她心裡清楚,上下床這種東西對這裡來說,多半是個新鮮玩意兒,且跟大通鋪相比,不論是從設計本身的創新性,還是使用的安全性上來講,都有一些冒險。
她沒想到第二天就等來了自城內來的答複——不行。
還是直接被太子否掉的不行。
沈願又開始茫然了。
不說太子已經把這個爛攤子遞給了謝知慎之後還伸手的意義何在,隻論他一個對土建看上去十竅隻通了九竅的人,竟能先工部一幫專業人士一步,把方案給否了,這就足夠離奇了。
更離奇的是,雖然否了,但是還給了一個當麵答辯的機會。
最離奇的就發生在今天,否了方案又給了她講解方案機會的太子,並未親臨現場。
沈願腦中想的,有點跟時代要求不相符的大逆不道:未來若是這麼一個心思如海底針的皇帝在上麵,是不是腦袋更容易掉啊?
待沈願話音落下,議事廳內落針可聞。她在腦中模擬現場時,有想過被嘲諷異想天開,也有想過剛開口就被打斷,甚至連被一些老學究顫顫巍巍指著鼻子罵,唯獨沒有想到會是現下這般,沒人吭聲。
嘲諷她就解釋,被打斷她就大聲說,被指著鼻子罵那就更大聲的接著說,然而現在沒有人說,她就有點想接著說。沈願嘴唇翕動,忙趕在胡言亂語出口之前,將它們都吞了回去,突然漫上了幾分緊張。
主座上的謝知慎依然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今日他穿了一件玄色寬袖長袍,往那一靠,再配上那副眼睛半咪半睜的沒睡醒的表情,看著像是整個人陷進了椅子裡。
下首坐著工部幾名官員,均是朝中公認的真才實學之人,其中不乏在地方上曆練多年,手中實績無數的。幾人不動聲色交換著眼神,片刻後又都悄悄覷了一眼謝知慎的方向,隨後才有一人清了清嗓子,和顏悅色開口道:“嗯……那還要請沈工講一下,這個,安全性的方麵。”
沈願偷偷鬆了一口氣,有人說話就好!
她翻出其中一張圖紙舉在手中,麵向眾人,語氣平緩道:“綜合考量下,雙層榻的材料最終選定為樺木。樺木相對更為軟和細膩,不論是做床榻的底板還是兩層間的支柱,都不易出現開裂和折斷的問題。連接處使用的是榫卯結構,穩定性更不必擔憂。”
“另外,各位大人可以再看這張圖,”沈願頓了頓,又從麵前的桌上拿起另一張圖展示向眾人,“無論是上層還是下層,下官都在兩側的中間部分設計了擋板,可以起到緩衝和保護的作用,一定程度上可以有效避免翻身時不慎掉落的危險。”
幾位大人之間傳閱著工部連夜臨摹出來的圖紙,小聲交流。
紙上的雙層榻已頗具現代雙層床的樣子了。
“可是樺木很容易被腐蝕,書院靠山腳而立,極為潮濕,在選材上是不是過於大意了。”坐在最左側的是為須發花白的老人,他顫顫巍巍的放下手中用於看圖紙的琉璃鏡片,看向沈願的目光銳利。
沈願早有準備:“書院建於山腳下,反而有幾分乾燥。當然無論是過於潮濕還是過於乾燥對於木材本身都不是好事,因此下官多方搜集,已取得一種塗料的做法。”
她對於“多方搜集”一話麵不改色,平穩道:“這款塗料的原材料也都是尋常材料,沒有什麼安全隱患。工地上已於日前製出樣品,極為密實,保護性極高,本身味道也很低,非常符合我們項目的要求。”
“那這樣,一間屋住的學生,是不是有點多?”
“回大人,這就是下官想說的另一個問題了。”
沈願微微轉身,正麵朝向提問的人,正色道:“各位大人,下官認為一間宿舍住過多的學生,並不太合理。下官調查過,育才書院中目前登記在冊的學生共計七十有一,且均選擇居住在校舍中,而書院裡作為宿舍投入使用的房間卻僅僅隻有四間。”
沈願難以抑製聲音裡的不可置信:“僅僅四間!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四舍五入這是二十個人擠在一張床啊,二十個人!床頭一個人翻身說個夢話,相當於二十個人都不用睡了,晚上睡不好,白天怎麼學?哦,這種情況下起了矛盾衝突,大家一氣兒上去拉架,按照規章都能算群毆然後勸退了!”
一眾人在沈願突然抬高的音量下沉默,大概是誰也沒想明白,剛才還輕聲細語條理清晰的講解的人,為何突然語氣高昂難掩激動。
沈願的演講還在繼續:“學生們為什麼會選擇到書院中去?因為學生們想要學習,既然學生們是來學習的,那身為書院,就應當為眾學子提供可以讓他們專心學習的環境!”
“所以我提議,可以適當縮小單間宿舍的尺寸,同時將更多的房間作為宿舍投入使用!”
沈願還陷在一番慷慨激蕩的即興演說中,在陶醉裡甚至還感覺聽到了自己的回聲。
麵前的人們也是表情凝重,幾人之間彆說低聲交談了,連眼神交流都沒有,甚至他們也感覺自己像是聽到了回聲。
靜了許久,靜到沈願已經意識到議事廳的大小不足以讓她聽到自己的回聲了,方才有人打破滿室寂靜。
“呃……說得很好,但是,這得多少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