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要周抒意快快樂樂……(1 / 1)

照銅鏡 涼水雨 3710 字 10個月前

一九二八年的冬天,燕都城誕生首位女富豪,叫做周抒意。

錢財權位,唾手可棄,年僅二十一。

大街小巷有一句出了名的話,天下比她清正的人沒有她有錢,天下比她有錢的人沒有她清正。

這樣一位光彩奪目的女子,似乎沒有一點飯後作為笑柄的談資,總歸是不太完整。

所以自她出名以來,便有人想破腦袋地要弄出一點名堂,把她周抒意拉下高高在上的神壇。

這些都不足為怪,畢竟人嘛,無論是妒忌,豔羨,好奇,又或是受其他什麼心思操縱著,聽八卦的心思是生來不歇腳的。

怪就怪在,這群人裡最雞犬不寧的是她周抒意頭號粉絲——周抒情。

周抒情光聽名字就能約莫猜出二人瓜葛,孿生姊妹,姐姐周抒情,妹妹周抒意。

周抒情溫婉大方,眉間一滴美人痣,偏生一點怪毛病,愛極了她這個妹妹,卻也愛極了挑她這妹妹的刺,大街小巷有關親妹妹的傳聞都率先出自於她口。

周抒意就不可一言以概之了,從前出了名的嬌蠻跋扈、不學無術,現如今卻比親姐姐都要端莊許多。其中緣由變故,據說都是源於周抒意十八那場大病。

但不管街頭巷口鬨出她的什麼話柄,她不甚在意,並因清正派頭享譽街頭巷口。

兩三年的光景過了,沒有新鮮談資,眾人也不總揪著那些個陳年爛芝麻翻炒,再一問起來這人,隻讚不絕口。

是以,從前那件不清白不確定的事,再無人知曉。

***

一九二五年,我的妹妹周抒意剛從國外回來,渾身散發著引領時尚的新鮮氣味。

一見麵就叫我心生歡喜,我們從小穿一條裙子長大。我們十二歲那年,她忽然跟我說,想要出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我以為她是要去走南闖北,隻顧著提醒她危險。沒想到她說她想出國,我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國內雖然危險,但是全國各地尚且有她們家的商鋪,總是有人幫襯的。國外除了錢,可就隻有她自己了,且那些錢會給她帶來便利和害處也尚未可知。

她離開的第一年,我們隻剩兩月一封的書信往來。

父親飛往南京陪姨娘,除夕夜我一個人過,白天我組了一桌子人打麻將,分彆是愛慕周抒意的宋華西,討厭周抒意的趙青雲以及我倆的共同好友薛易素。

席間,趙青雲啐罵道:“周抒意這個紈絝走了,還真是清淨不少。”

薛易素踩他一腳,白眼道:“周妹妹走了,也輪不到你來作威作福。”

趙青雲忍痛,“哎喲”一聲,不肯屈服:“我說的可是實話,周抒意可是頂級紈絝中的超頂級紈絝。”

“趙青雲,牌都堵不上你的嘴。”

這一向不愛哼聲的宋華西也終於忍不住,冷聲製住趙青雲,後者馬上就把嘴抿成一條蝦線。

我心裡清楚,趙青雲的話不錯,我的妹妹是這上海灘裡頭最最最愛玩的人,是旁人眼裡頭孺子不可教也的頑石。

可我也清楚,人人都想成為周抒意,像她一般,無拘無束恣意灑脫。

他們都說這是因為周抒意是錢養大的,他們嫉妒她,並借以錢將周抒意貶低到一文不值。

***

我知道不是因為錢,她天生靈性,通透脫俗,就算她成為乞兒,也要比旁人過得更自在,照樣叫人心生羨慕。

周抒意是個聰明尚未絕頂的人,她要強,說一不二,彆人的話一概不聽,隻做自己覺得要做的事。千金大小姐的毛病她也一樣不落,嬌貴脾氣大,流連紙醉金迷。

生下我和周抒意的女人是那個住在南京的周姨娘,養育我們的母親是周大老板的原配妻子秋銀水女士。

兩個媽媽對我們都不賴,錢也總是花不完,隻是秋銀水有自己最寶貝的兒子,周姨娘也有自己最寶貝的兒子。

周抒意常常告訴我,我們是沒有父母的孩子,要好好對自己。除我們彼此之間,其他人都不重要,該自私的時候就自私一些是不要緊的。她說,人活在這世上,本來就是為自己活的,自私自利又有何妨。

是的,她說的不錯。我們都常暗自慶幸父母對我們並不怎麼關心,以至於我們自私起來可以毫無負擔。

我也曾對周抒意忿忿不平:“我恨自己不是個男孩。”

周抒意諷刺笑我:“周抒情你彆不是學了趙青雲,他可天天想當女人去外邊澡堂裡混,要我說什麼男不男女不女的,不都是人嗎?”

“對噢,雖然不知道雌兔會不會有時想變成雄兔,但在我們眼裡,它們都隻是兔子而已。”我擺了擺手,從此打消了這個念頭。

***

周抒意回來的那天,叫了三四十號人給她敲鑼打鼓。

“周抒意,這回來怎麼比以前派頭更大,彆不是在國外學了新花樣來磋磨我們。”趙青雲笑道。

“我看你皮子賤得慌,想挨打。”薛易素罵道。

周抒意從紅色小汽車上款款下來,頭發微卷,額前不留碎發,耳邊彆一朵大紅花,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蓬蓬裙,與周圍穿著汗衫的力夫格格不入。

“幾年不見,更美了。”我驚愣一瞬她的美麗,笑著迎上去。

“周抒情,想你了就回來了。”周抒意咧嘴,笑得燦爛鮮豔。

我抿唇不語,她的一顰一笑宛如一朵正在盛開的花向陽呼吸。

“你這次回來什麼時候走?”趙青雲湊過來癟嘴,頗為不屑。

“這次回來不走了。”周抒意親昵靠著我,笑盈盈地說道:“打算賴在周抒情旁邊,等著以後給她養老送終。”

“宋華西這個悶葫蘆呢?怎麼沒來接我?”周抒意“咦”地一聲,如是問道。

“他現在當上會長了,可沒有時間來。”薛易素從鼻腔裡哼哧出聲,不滿極了。

原本滬和商會的會長應當是由薛易素的父親上任,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宋華西,叫薛易素氣不打一處來。

要是換作他人,她必卯足了勁給人使絆子,可偏偏這人是宋華西,牌桌上交鋒不知道多少年,沉默寡言卻能遊刃有餘澆滅她的火性子,叫她有氣沒處撒。

說曹操,曹操到。

宋華西從遠處疾步趕來,長袍隨風揚塵,額上浸出一層細汗。

趙青雲打趣道:“瞧,這不來了嘛,還是大小姐臉大,平時我可叫不出他來。”

“去你的,我當然麵子大。”周抒意撥開他,向宋華西招手:“好久不見啊,小跟班。哦!不對,現在是大跟班了。”

宋華西也不反駁她,隻是沉聲道:“好久不見。”

“行了,走吧,朋友們。”周抒情領著幾個人走進偌大的周公館,邊走邊道:“麻將桌都要寂寞了。”

***

周抒意先上二樓換了件衣裳,她才上去沒一會,就差人來叫我,具體什麼也沒說清楚。

等我接過她手中的信封時,著實嚇了一跳。

那是一封極其變態恐怖的信件,厚厚一遝,有各式各樣薄薄的東西,有我曾寄到海外送她的絲巾一角,有她兒時的金手鏈,有半張殘缺的信紙——

那封信紙我認得,是一個月前她寄給我的書信,我當時還想不通為什麼她話隻說一半。現在看來,那時竟有人跟蹤她嗎?

周抒意遞給我一張字跡飄逸的紙張,上麵寫道:

望明日午後,孤身橋頭赴約。

正麵就寫了這麼一句話,反麵卻洋洋灑灑兩三排:

至於哪個橋頭,煩請周小姐自己猜猜。日落之前不見你孤身一人,我親自來取項上人頭。為了防止周小姐不信,今夜預備薄禮一份,笑納。

“他大爺,damn!damn!damn!”周抒意抓狂,扯亂了頭發。

“娘的,是誰?拉屎拉到我麵前了。”

“簡直不能呼吸,哪個娘希匹舞到本小姐麵前了。”

“周抒意。”我輕輕止住她的斥罵,神情凝重問道:“你有沒有發現有什麼人跟蹤你嗎?”

這個人起碼暗中跟蹤她很久,才能拿到這麼多私密的東西。

“你明日去赴約,我暗中跟著你。”

“姐,你沒看見人說孤身嗎?我又不在怕的。”周抒意撇撇嘴,似乎毫不在意。

“可是我怕粗心大意的周抒意受傷。”我拉過周抒意的手,替她擔憂恐懼。

“行吧,勉勉強強你跟著我去吧,不過說好不能露餡啊,要是讓人知道我堂堂周抒意如此經不住嚇,那趙青雲不得把我笑死。”周抒意揚著嘴砸吧砸吧,又急急道:“好了,我們下去吧,我隻是防止你擔心才跟你說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小孩子長大了,要成為一個快樂的大人才對。”

“什麼呀!姐姐,我已經是一個快樂的大人了噢。”

周抒意知道我在說什麼,在我倆十歲生日那天,周抒意滿身是血從外麵鬼混回來,把我嚇壞了。

問她什麼,她都閉口不言,隻是入睡前忽然問我:“姐姐想要錢嗎?”

“怎麼了?”

“我有很多很多錢。”周抒意憋了長長一口氣,“都給你喔。”

“誒,你不是把錢都拿著跟你朋友出去花了嗎?”

“出去玩的錢是趙慫包付的。”

趙青雲小時候總也長不高,可偏偏心高氣傲,老愛拿錢跟周抒意打賭,幾乎被周抒意完勝得苦不堪言。

“哦,那你把錢留著吧,姐姐不用錢。”

“那姐姐想要什麼?”周抒意怏怏的,隻有眼睛裡閃爍著一些精光。

“我嘛?想要周抒意快快樂樂過完這一輩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