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發絲自然而然的垂下，長發及腰，被少女乾脆利落的紮成高馬尾，順著風飄揚。穿著裁剪得體的軍裝，白色的軍裝襯出少女修長的身形，黑色的束腰勾勒出曲線。

金色的絲線繡在軍裝的領口，第四軍區的標誌顯得格外醒目，扣子扣到最上一顆，平添幾分禁欲的氣質。

少女在戰場上逆風而立，站在黑色星艦的最前端。

少女對麵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星獸。那是瑤光星所獨有的異形星獸，也是軍區防線上最難守住的防線之一。

而星艦底下的，是處於指揮精神屏障之下的第七區軍隊，一眾機甲單兵和星獸展開殊死搏鬥。

而裴沐雪的臉上沒有表情，隻有萬年寒冰的冷酷，眼神睥視眾生，乾淨過分的眼瞳帶著肅殺之氣。

明明應該是最危險的軍區戰場，卻在少女手下打出了所向披靡的局麵。

顧箏的手指透過虛擬屏幕，輕輕的描摹著她的眉眼。

顧箏緊緊的盯著少女那死寂的眼神，沒有絲毫生氣，隻有死水的平靜。

莫名感到有些心疼。

她不知道裴沐雪曾經經曆過什麼，但從她的眼神中，顧箏能感受到那種失去的痛苦。

失去？她失去過什麼嗎？

顧箏不知道，但她能想象出那一定是失去至親至愛之人時的痛苦。

因為那樣的表情，她曾經在時瑾臉上見過。

一樣的沉寂，一樣的死靜。

顧箏緩緩閉了閉眼，然後再度睜開。

正當她打算繼續看下一條消息，尋找有關第四軍區的信息時，公交車的鬨鈴響了起來。

【抵達第三站：1219星預備軍院，請有關乘客下車】

顧箏又看了一眼，還是關掉了光腦的界麵。

畢竟她今天的工作，首先是去專業數據分析兼維修店報道。

雖然第四軍區的信息可能重要，但優先級並不高。

至於那個裴故城，可能是和裴沐雪有關係的人，但他並不重要，至少還不足以到達能讓她放下工作的地步。

於是顧箏心安理得的拿上自己的包裹下了車。

與此同時，第四軍區總指揮室。

照片中的裴沐雪指揮正咬牙切齒地盯著對麵坐在指揮椅上的少年。

少年隨意的坐在指揮椅上，最上麵的一個扣子被解開，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頸。修長的手指節骨分明，輕輕叩敲著桌子，像是被雕琢的藝術品。

一襲利落的短發，柔順的貼在少年的臉上，卻並不顯得突兀，淺薄的唇色，唇角微微勾起。

不過最好看的應該是他那雙眼睛，墨色深蘊。

如果顧箏在這，一定會給他一個禍水的評價，顛倒眾生，不過如此。

“你來這裡乾嗎？”裴沐雪雙目圓睜，死死的盯著對麵的裴故城。

聲音裡透出不可名狀的怒氣。

聽到裴沐雪的話，裴故城一雙星眸微微上挑，眼底充斥戲謔，“我不來的話，光影之戰你一個人，怎麼守住西南防線？”

少年聲音清冷，清澈而又淩冽。

清冷，矜貴。

裴沐雪幽怨的盯著裴故城的臉，狠狠的咬住了後槽牙。

裝什麼高嶺之花？誰還不是了？都是千年的狐狸，擱這玩什麼聊齋？

裴沐雪將手撐在桌子上，直直的盯著裴故城的眼睛，轉移了話題，“你真的要去斯芬克斯？”

裴故城淡淡的回應，聲音中透出一股慵懶，“是啊。”

裴沐雪氣不打一處來。

她這個弟弟，什麼都好，就是太叛逆。

裴沐雪突然冷冷的開口：“你知不知道裴家是塞爾維亞軍院的董事會成員！”

“知道。”裴故城點了點頭，用手撐住腦袋，一雙星眸中滿含笑意。

“裴家還有第四軍區、第九軍區和第十一軍區的背景，我應該沒說錯。”

裴沐雪咬了咬嘴角，“知道你還敢去斯芬克斯！”

“指揮本來就是憑實力說話，你就是把他按下去，按到地上摩擦，那也是你的本事。”

裴故城坐在指揮椅上，往後一靠，無奈的搖了搖頭。“和他無關。”

“況且應塵央也是應家的新生代指揮，沒你說的那麼弱。”

“作為指揮，應該要理智的估計個人實力，不要帶上私人感情色彩，這樣可不像你。”

裴沐雪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比他差，我把你頭都擰下來。”

裴故城輕鬆的的笑了笑。

應家和裴家雖然都是指揮世家，但並不是那種水火不容的敵對。

但是……

裴故城的眼眸暗了下來，波濤洶湧的譎光閃爍。

姐姐瞞著他的那些事情，他可不是一點都不知道。

裴故城輕輕開口，“裴家的支持，多一個斯芬克斯也不多。”

“我隻是……”

裴故城低頭，看了看手上剛剛在星獸襲擊中粘上的藍色粉末，沉默了一會。

“有必須要去的理由而已。”

此時顧箏剛從公交車上下來，拿著她的包裹直奔1219星預備軍院。

將剛剛在光腦上掃過的消息完全拋在腦後。

隻是個一點小事，顧箏表示，完全不會有意外。

來到1219星預備軍院後，顧箏重新攤開了趙有錢給她的線路圖。

在來1219星預備軍院之前，顧箏就仔細的研讀過了趙有錢給她的地圖。

地圖是一片空白，隻有起點、終點以及中間的一條路線。

如果按照從垃圾場出發的路線，顧箏不可能找得到去專業數據分析兼維修店的路。所以她必須先到1219星預備軍院。

隻有在這裡出發，在這裡先找對方向，才能順利到達專業數據分析兼維修店。

這應該也是趙有錢對她的考驗之一。

測試她是否有成為側析師的方向感和讀圖能力。

顧箏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她不會輸。

這種測試她做過成百上千次，在她作為副指揮的時候。

為了協助總指揮，她必須分毫不差的記住所有的地形圖、數據圖。

即使沒有接觸過數據分析，她也可以推斷出這些零零散散的數據。

這種簡單的小測試，不可能難得到她。

在這種信息量極少，繪圖極簡的地圖中，最難確定的是時間和空間。

第一需要明確的是起始點。

地圖上標記的起始點就是1219星預備軍院。

這是趙有錢“告訴”她的，他是在1219星預備軍院說的。

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起始點是1219星預備軍院。

但地圖上並沒有標記出這個名稱。

也就意味著起始點並不是1219星預備軍院的大門。

一個地點如果不是正門，那就一定是有紀念意義的點。

顧箏能想到的是那天和趙有錢相遇的地方——

校園內的那一棵樹下。

對顧箏而言，那一天相遇的地點是改變她人生的一個岔路口。而對趙有錢而言，那一天相遇的地點是他布下局中的一環。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那顆樹下都是最有可能作為起始點的。

而在那張地圖中，1219星預備軍院在地圖上變成了一個小點，也就是說趙有錢故意隱去了起始的位置。

顧箏憑著記憶走到了那顆樹下，伸出手，撫摸著那棵樹。

樹皮很粗糙，摸上去凹凸不平的，茂盛的樹冠擋住了即將傾瀉而下的陽光，留下一片蔭影，一如顧箏當天看到的場景。

憑著肌肉記憶和她那堪稱變態的記憶力，顧箏找到了當天坐著看書的地點。

故地重遊，顧箏在那個位置重新坐下。

一瞬間，時空仿佛又發生了輪換。

顧箏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與趙有錢初遇的那一天。

顧箏掃過周圍的環境後，低頭看了看光腦。

現在是4：17

1219星的太陽才剛剛升起，一切都是全新的模樣，仿佛擁有無限的未來，無限的可能。

1219星的上空被染成了一片橙紅，在一片的紅霞中，幾絲藍色的煙霧繚繞著上升。

顧箏眯了眯眼，拿手擋住了照下來的陽光。

她昨晚剛剛通宵，現在臉色蒼白，慘白的像一張白紙。

這樣的光照太刺眼，刺的顧箏的腦袋疼。

1219星的陽光輻射有這麼厲害的嗎？顧箏在心裡留下了疑問。

但顧箏也並未細想，現在找到起始位置了，接下來就是確定方向了。

確定方向之後，就可以出發了。

顧箏向來是一個很有執行力的人。

既定的目標，就一定要去執行，不拖泥帶水，不拖延。

顧箏是執行類的副指揮，作為輔助，這類指揮十分難得。

要同時兼具指揮和數據的分析，啊，現在應該叫分析師的能力，和天賦直接掛鉤。

顧箏著眼於圖上的那條路線，專注的盯著，思緒卻開始飄離。

按理來說，時間和空間是相對的，那既然趙有錢能夠把起始位置定在這裡，那方向也應該可以由他製定。

顧箏回憶了一下和趙有錢相遇那天的場景。

早晨7：32

趙有錢從她正前方傾身，擋住了照下來的光。

現在的太陽還在東北方，累計到7:32，太陽光應該會斜偏39度。

那趙有錢的位置就是以顧箏為中心，北偏東39度。

那麼路線的方向應該就是與趙有錢所在方向相反的南偏西39度。

顧箏定好方向之後，轉向這個角度，開始整合地圖與周圍的場景。

顧箏在大腦內開始構建周圍場景的立體實況圖，並將地圖上的線路在立體實況圖中用精神力標記。

這是顧箏作為指揮所獨有的能力。

這種能力實際上是指揮精神力虛擬化，與指揮精神力實質化相反。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指揮精神力進階。

不過在顧箏那個時代，人類對精神類的研究還並不通透，所以沒人能推測出這種進化過程。

自然也就沒人知道，顧箏的指揮精神力其實已經進入二級。

精神力能夠進入二級的指揮，都是2S級及以上的天之驕子。

精神力能夠完成二級進階，說明顧箏的指揮精神力至少達到了2S級。

畢竟她是曠世奇才。

更多的指揮，哪怕是3S級的指揮，終其一生，精神力也不能完成二級進階。

能夠完成精神力的二級進階，不僅需要極高的天賦，還需要極致的運氣。

但這種“運氣”，不一定是好的。

隻有在最危險的時候，才最有可能激發精神力的進階，在那些情況下，性命都是九死一生。

如果連命都丟了，那哪怕精神力進階了，也是白搭。

命都沒了，有了實力又能怎麼樣呢？

麵對那些危及性命的情況，人的潛力才能發揮到極致。

精神力進階，則生；進階失敗，則死。

顧箏的精神力進階，是在她13歲那年。

那是顧箏從孤兒院走出後，初入軍院的第一年。

顧箏13歲那年跟隨第三軍區教導員，到編號星進行實戰訓練。

也是13歲那年，顧箏作為軍院備選生，在學習指揮機甲操作時，不慎被高階星獸圍困。星球上的所有軍院生被困，外星援助被封，空間跳躍軌道關閉。

連聯邦都打算放棄這些他們這些人。

他們確實是聯邦的未來，但，這個拯救的代價太大了。

聯邦不敢拿一整支軍隊去賭這個所謂的“未來”。

所以聯邦選擇了放棄。

他們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困境，被迫獨自麵對這些高階星獸。

沒有斬殺星獸經驗的機甲單兵，和沒有自保能力的指揮，機甲師，麵對這些高階星獸，隻有去死的份。

其他人都隻是遭到了星獸攻擊，而顧箏是直接被星獸圍攻。

超過三分之二的星獸都聚集在她的身側，輪番的車輪戰極大的消耗者著顧箏的體力。

在那個時候，顧箏意識到——

她被完全針對了。

雖然這種事情也不是無跡可尋，在她學機甲操作之前，也發生過幾起類似的“意外”。

畢竟，那些軍區的上位者，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顧箏活著回來。

誰讓她擋了他們的路呢。

可沒有人能想到，顧箏在那個時候獨自留下斷後，以一己之力阻擋整個星獸大軍。

更沒有人能想到，顧箏能在那場事故中活下來。

那時，顧箏剛剛檢測出A級精神力，被作為第三軍區的接任者培養，其他軍區的上位者虎視眈眈。

一個從垃圾星出來的廢物，居然擁有A級精神力，更有可能入主軍區，未來成為軍區的中流砥柱。

絕不能夠！絕不允許！一個垃圾，怎麼配和他們平起平坐？

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顧箏不僅在那場事故中活了下來，還陰差陽錯地碰巧開發了二級精神力。

顧箏從未奢求過這些進階的機遇，能夠活下來已是萬幸。

不過顧箏的天賦，哪怕放到現在，也是那個少數的拔尖而又突出的天才形群體。

顧箏按照趙有錢畫出的線路圖規劃好了行進路線，按照每一個轉角行進。

隨著顧箏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顧箏感到的吃驚就越多。

趙有錢的線路圖上，每一個轉折都和這裡的地形都完全吻合。甚至連最近的道路，那些未知名的小道，都能在這張圖中找出來。

趙有錢絕對是把整個1219星預備軍院到他門店的整塊地形完全記了下來。

不愧是顧箏已知的最強分析師。

他畫的這個線路圖，從每一個轉角的角度，到每一段距離的伸縮比，都完美的沒有一點差錯。

這需要怎樣海量的計算量，多強的立體空間想象能力，才能實現這麼標準的繪圖？

顧箏不知道。至少，她目前做不到。

但現在做不到，並不意味著未來也做不到。

儘管如此，趙有錢也給她明明白白的上了一課，成功讓她認識到了鴻溝一般的差距。

這是後來的顧箏，會永遠記住的第二課。

這就是——

分析師的自我修養。

分析師準則其二，數據分析的準確度才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