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傳說中的數據分析師(1 / 1)

昏暗微弱的燈光下,街角處的建築顯得更加陰沉。

與街道上的熱鬨和人聲鼎沸不同,這裡隻有一片寂靜。

狹小的工作室內,兩道一大一小的身影正在緊張而有序的行動。

麵前,是一塊塊寬大的液晶屏幕。

晃眼的深藍色數據在屏幕上不停的跳躍著。

顧箏手指飛速地劃過虛擬鍵盤,在按鍵上留下在空中懸浮的一道又一道殘影。

這是她的日常兼職工作,核對數據並整理數據庫。

如果有專業的數據分析人員在此,一定會驚訝於她那非常人的手速和高達95%的核對率。

即便是專業的數據分析師,也不過如此。

但對麵的男人隻是抬了抬眼皮,而後又沉醉在自己的模擬星盤中了,自始至終沒有出聲說一句話。

四周一片寂靜,安靜的隻有微弱的呼吸聲和按鍵按下的連串響音。

工作室空間狹小,牆麵已經灰白斑駁,甚至部分牆皮已經脫落了。空氣中充斥著滿的快要溢出的灰塵,令人感覺沉悶而又壓抑。

但這似乎沒有影響到少女分毫,她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核對數據。手指在鍵盤上不斷地跳躍著,敲下一個又一個代碼。

幾分鐘後,桌上的鬨鐘響起。

顧箏頭也不抬地徑直找到鬨鐘的關閉鍵,然後用力按下。

鬨鐘的嘀嗒聲瞬間消失,整個世界仿佛又重歸於寧靜。

一切都未曾發生過般。

淩晨兩點了。

顧箏關閉數據分析的界麵,向後伸展身體,然後起身,向門外望去。

她所在的地方是“專業數據分析兼維修店”。工作室也是門店,沒有窗戶,平時大門常開,便於接收訂單和客人上門修理。

站在她身旁的這個沉默一言不發的男人是趙有錢。他既是工作室的主人,也是顧箏的老師。

窗外的霓虹燈仍舊閃著光,把黑夜照亮,如同白晝。

哪怕已經淩晨兩點了,窗外的街道仍十分鬨騰,來來往往的人群簇擁著前進。

顧箏前往趙有錢的座位,靜靜地看著他低頭擺弄那個已經壞了的模擬星盤。

模擬星盤是進行超大型數據分析和建模計算的工具,對數據分析師來說是不可替代般的存在。

趙有錢的動作小心謹慎,好像手中的模擬星盤不是壞掉的儀器,而是什麼稀世珍寶。

顧箏沉默的站在那裡,看著趙有錢擺弄的動作。

而後適時出聲,“師父,該走了”,言語中透露出一絲疲憊。

連續長達八小時的數據分析訓練,確實讓她身體疲憊,頭腦昏沉,不過也僅是疲憊而已。

趙有錢“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隨後收起模擬星盤,把工作堆到一旁,和顧箏一同走出門店。

趙有錢先一步走出,黑色的風衣被風吹得揚起,邊緣擺出弧度。

注視著趙有錢的背影,顧箏還有種恍惚的錯覺。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也許並不真實。

走在前方的趙有錢突然停下腳步。

“跟上,快點,今天也要為聯邦的環境和平與自然可持續發展做出一個公民應有的貢獻。”

顧箏突然被點醒,無奈的笑了笑。

師父好不容易建起的冷酷人設又塌房了。

能把撿垃圾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不做作的,也隻有她的這位師父了。

雖然心裡還是好笑,顧箏卻也快步跟上趙有錢的腳步沿著街區的小路,隱匿在黑暗中前行。腳步聲很瑣碎,卻並不顯得淩亂。

不一會兒,兩人的腳步聲就隱在了街道的繁華中消失不見。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1219星最大的垃圾場。

垃圾場治安亂,管理亂。

無人可管,也沒人願意管,於是成了拾荒者們的天堂。

不過在垃圾場時常有惡性事件發生。多是拾荒者的搶地大戰,也有拾荒小孩被霸淩的情況。那些被霸淩的小孩多半是無父無母沒有隊伍從屬的孤兒。

搶到了好的食物或資源,就會被聯合圍攻。不過就算是把資源交了出去,也不一定能幸免於挨打。

在1219星這樣偏遠的地區,這些事情時常發生。案件情況複雜,加上聯邦也沒有相關法律的約束,久而久之,這種現象便司空見慣了。

更是形成了垃圾場霸王條約。

儘管1219星上有很多人迫於生活無奈,以撿垃圾為生。

但也存在另一種人……

顧箏駐足看向趙有錢。

比如她的這位老師——

一位全1219星知名的數據分析師,兼機甲維修師。

每天上門的單子絡繹不絕,每單上麵跟著的都是天文數字。

不過儘管趙有錢的賺錢能力很強,卻並不妨礙他平生的愛好撿垃圾。

尤其是撿一些垃圾廠裡的廢舊金屬和能源石。

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撿到特定的珍稀材料碎片,用來修理那個損壞的模擬星盤。

每天淩晨兩點到垃圾場撿第一批投放的新垃圾,是他生活的常態,也是顧箏的必修課。

像他這樣的人,明明可以憑腦力,做數據分析賺錢買資源。

卻偏偏要身體力行,在垃圾場親自翻垃圾。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大師通病——

一些非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

顧箏環顧著垃圾場的四周。

垃圾場的每一處地方,對她來說都無比熟悉。

她曾經在這裡生活了三年。

垃圾場的東北方是一棟破舊的居民樓。政府為流浪者們提供廉價的居住空間,以此作為政策補助。

而東南角則有一片廢棄的工業園區,工業園區占地麵積廣大,能源豐富,是原先流浪者們的固定居所,免費且遮風擋雨。

後來這裡成為了1219星被星獸攻占的地點。

那是100多年前爆發的一次星獸潮,幾近席卷了所有大小星球,以摧枯拉朽之勢攻陷人類。

聯邦派出專線人員來1219星等小星球進行清掃作戰。

儘管星獸已經被滅除,但工業園也徹底荒廢。

對星獸的恐懼,能量輻射的害怕,迫使流浪者們舉家搬遷,最後,連最貧窮的流浪者都不願意在此駐足。待最後幾戶貧窮流浪者儘數搬出後,這裡成為了工業禁區。

但對顧箏來說,這裡是她的家。

準確來說,是“小孩”曾經的家。

這個小孩不是顧箏,早在顧箏到來之前,她就死了。

死於能量輻射。

“小孩”再醒來,就變成了早已死去的顧箏。

星際3679年,在顧箏重生之前,她是貧窮出身的第三軍區副指揮。由於出色的A級精神力被軍區提前錄取。

後來,在最後一次執行任務遇到暗際物質爆發時,顧箏毫不猶豫地引爆能源動力。

她最後的記憶是星艦前有一片龐大的黑雲。

黑雲有意識般的向她湧來,黑色的煙霧籠罩著她。精神力達到閾值,瀕臨崩潰。

然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隻記得一陣耀眼的白光閃過。

再一睜眼,顧箏就來到了現在——

星際4079年。

400年之後的星際社會。

人類的科學又得到了質的飛躍,新型機甲應運而生,精神力日漸提高,人類進入了新的紀元。

而顧箏十分不幸地成為了一名孤兒。

那年,她才九歲。

那時她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中。潮濕的空氣中夾雜著灰塵和惡臭的腥味。

而她——正抱著一團臟兮兮的被子蝸居在牆角處。雨水順著牆壁的裂隙滴落在顧箏的臉上。

渾濁的汙水讓顧箏瞬間清醒。顧箏呆呆的坐在那,沉默良久。

她……還沒死?

顧箏還以為自己在爆炸中已經喪命了……

那一刻,無數過往的經曆宛若影片一樣在顧箏腦中重現。

作為一名副指揮,顧箏深知直麵引爆暗際物質時的生還率無限接近0%。

但不可思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顧箏花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才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

畢竟這樣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顧箏也許永遠不會相信時空裂隙的存在。

在她來到這裡的第二天,顧箏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吃飯和學費。

哪怕她有著第三軍區副指揮的豐富經驗,眾多的榮譽頭銜,但現在的她,隻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孩。

啊,還是一個體弱病瘦,沒什麼生存技能的小孩。

在立場分明的垃圾場大熔爐中,顧箏發現竟然找不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就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靠著撿垃圾拚命的活著。

撿垃圾是迫於生活的無奈,精打細算的攢錢是為了去上學。

根據聯邦法律規定,年齡滿12周歲的兒童可以到預備軍院接受相應的教育。

而學費,必須由兒童或其監護人出資。

顧箏沒有父母,是個孤兒。所以她必須努力的賺取星幣湊學費,然後叩響前往軍校的大門。

就這樣,每天為了生存而奮力掙紮。

顧箏在灰色的大樓裡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年,唯一的目標就是活著。不管活的多卑微,活的多平庸,也要一如既往地活下去。

那時支撐著她的隻有一個信念——

第三軍區的副指揮,要折,也隻能折在軍區的戰場上。

所幸,在聯邦的法律保護下,顧箏成功進入了1219星預備軍事學院,成為了一名預備機甲單兵。

1219星是一顆極其偏遠的編號星,自然1219星預備軍事學院也極其貧窮落後。

學校隻開設了預備機甲師和預備機甲單兵兩個係。因為缺乏資金技術和人才,沒有配套的指揮模擬儀和專業課老師。

再加上指揮類百年難出,所以1219星預備軍院沒有開設指揮係。

預備軍院按照聯邦標準收費,學費,是入學的唯一難題。

每年都有人因為無力繳納學費而被迫轉係或退學。

機甲師一學期5000星幣的學費,還不包括材料,大多數機甲材料隻能自行準備。同時,學生還必須選修機甲設計,機甲維護等課程。

課程計入學分。學業考不過,不僅扣除學分,還要補考。更嚴重的是,補考要交錢!

專業耗錢,材料耗錢,學業耗錢,機甲師還必須通過高昂的營養液補充精神力,也是個耗錢的東西。

因此,預備機甲師也被簡稱為“四號專業”。

而預備機甲單兵係,每學期隻要1000星幣。

更何況預備機甲單兵係的學生在學期末的前十名,還會收到學校的補助金。這筆補助金對比起預備機甲師係的獎學金,可謂不值一提。

但對顧箏來說,這筆補助金十分重要,這決定了,接下來一學期她的學習進程和兼職工作。

顧箏本想走上指揮係的路,卻奈何硬件條件不夠。加上預備機甲師係“昂貴”的學費,讓她無法承受。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預備機甲單兵係。

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報。壓低投入成本,是每一個指揮類都會選擇的路。

就像趙有錢說的一樣,重回巔峰?不過是從頭再來。

……

“小兔崽子,看我找到了什麼?”

趙有錢的聲音猛然響起,把顧箏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順著視線望去,顧箏能清晰地看見平躺在趙有泉手中的半塊藍色晶石。藍色晶石已經殘缺破損了,昭示了晶石被前任主任使用的痕跡。

但晶石裡還有一道白色的鑲嵌碎片,吸引了顧箏的視線。顧箏拿過藍色晶石,仔細的端詳,而後瞳孔驟縮。

聲音中帶上了些微的顫音,喃喃道。

“不可能的吧?!”

“1219星怎麼可能會有高階能源石!”

能源石是這個世界的能量來源。

主體上分為低階和高階兩類。

而劃分標準是使用方式。

低階能源石,是用來供聯邦居民使用的能源,儲量極大,產量高,利用效率高。

而高階能源石,則是擁有更廣泛用途的特殊能源石。常用於機甲能源和特殊裝置,由軍區和軍院共同掌握。

高階能源石數量稀少,能量極高,因其數量稀缺,隻有用在機甲上,才能物儘其用。

而這塊藍色的高階能源石內,甚至還有光片的形成。

可謂是有價無市,萬金難求的高階能源石。

可惜的是,已經被幾近用完了,隻剩下光片材料用於改造機甲了。

趙有錢洋洋自得的挑了挑眉:“知道了嗎,這就叫做天生無敵,自成一派。”

“同樣是撿垃圾,同等時間內的價值不同。”

顧箏並沒有把他的嘮嘮叨叨放在心上,沒有接他的話,錯開了話題:“師父,你一定是撿垃圾流派中的中流砥柱,為聯邦環境和諧發展做出突出貢獻。”

“去你的,小兔崽子。”

趙有錢冷哼一聲,而後又全身心的投入到撿垃圾的偉大事業中。

顧箏也不回話,和趙有錢一起高效的撿著垃圾。

月光下隻能看到兩道人影起身蹲下的重複身影。

兩小時後,淩晨四點,顧箏和趙有錢處理完戰利品。

顧箏拿起手上的能源石,有些遲疑的問道:“師父,你不會是要把這塊能源石拿去修你的破爛模擬星盤吧?”

“什麼叫破爛,那是數據分析師的命!”趙有錢憤憤的回應著。

顧箏完全不理會他的話,清點著今天回收的戰利品。“三塊剩餘的能源石,一斤半的廢鐵,一個光腦CPU,部分邊角材料……”

清理完材料後兩人向著廢品回收站前進。

“老板,進貨!”

廢品回收站的門簾被卷起,老板打著哈欠,從店裡緩慢走出。

老板姓李,現年43歲,是1219星最大的廢品回收站店主,為人和藹。

老板抬頭瞥了一眼,感到好笑般的開口:“喲,又去垃圾場進貨了。”

語氣熟撚,仿佛是認識許久的故人。

趙有錢把那近一斤半的廢鐵放上稱重台,隨後理了理身上的黑色風衣,若無其事般的開口:“老規矩,一斤400個星幣。”

“不夠的你補,多的我添。”

老板翻了個白眼,掃了掃示數,有些嫌棄:“得了吧,就你?”

“你還能吃虧不成?還白添?”

“我這輩子都是給你打工的,我算是早明白了。”

就像顧箏對趙有錢曆來的看法:那是個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的人,寧可懶死,也不乾活。

寧願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大無畏的貢獻之人,數據分析絲毫不差,才堪稱楷模。

“行了行了快走吧,不是還有事?”

最後趙有錢和顧箏拿到了650個星幣。

多出的50個星幣是老板硬塞的,美其名曰:未來的份子錢。

最後在趙有錢那得到了一句:我可去你的吧。

“箏啊,看到了嗎。這就是數據分析師的能力。”趙有錢走在前方不由自主的感慨。

顧箏:“……”

“確定不是撿垃圾賺的生活費和份子錢嗎?”

“胡說!他分明是被我深刻的人格魅力所感動的!”趙有錢氣呼呼的轉過臉,雙目瞪圓,死死的盯著顧箏,神色不顯。

顧箏有些發愣,在她的記憶裡,上一次趙有錢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在那時。那是顧箏12歲,去預備軍院報名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