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毅然肩負起了買菜取快遞遛狗的任務，每天牽著薏仁兒去附近菜市場買青菜。

毅然是個十足的吃貨，他雖然不胖，但是極愛吃，每天背著手在大學周圍晃蕩一圈，手裡總不會空著，今天拿一根烤腸，明天一個飯團，有時候是一瓶養樂多。

這天毅然牽著薏仁兒去大學校門口排隊買章魚小丸子。他排隊嘴也不閒著，拿出剛剛在鴨脖店買的鴨脖開始啃。

薏仁兒眼睜睜地看著他，那雙眼睛真誠而渴望，嗚嗚叫著用爪爪抱住了毅然的大腿。

毅然毫無良心，公然騙小狗：“這玩意兒特彆辣，賊辣的那種，小狗吃了會中毒。”

中毒薏仁兒也不管，登著小短腿開始往上竄。

毅然一邊吃鴨脖一邊拿骨頭逗薏仁兒，樂的哈哈大笑。隊伍越排越短，毅然正想著一會兒加快速度趕緊回去喂狗，突然一聲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毅然哥哥！”

毅然回頭。

隻見路邊停下一輛黑色寶馬，從車上衝下來一位栗色卷發的姑娘，那姑娘在路人驚詫的目光中快步跑上前一把抱住毅然的胳膊，一雙美目凶狠地瞪住他，而後居然眼眶一紅，一顆顆豆大的眼淚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毅然臉色大變：“杜、杜玫玫？”

杜玫玫眼淚越來越多，扒著毅然的袖子陰森森地道：“我遠看就像是你……你為什麼把我微信刪掉？”

毅然心道糟糕，怎麼在這遇到，杜玫玫是毅然的學妹，性格潑辣開朗，公開對毅然示愛已經一年了。畢業的時候杜玫玫哭的稀裡嘩啦，拉著毅然不放，非要毅然給她這一年的青春一個說法。

毅然不喜歡杜玫玫，溫聲細語安慰了片刻，然後坦然拒絕了杜玫玫……第一千零一次。

杜玫玫第一千零一次哭著跑走了。

毅然覺得無奈又沒有辦法，杜玫玫的哥哥杜天就是毅然的好朋友兼現在的老板，幾次勸妹妹死心都被杜玫玫罵了個狗血淋頭，聽說下午妹妹又當眾鬨了一場，當即拿過毅然的手機給妹妹發了個：“賊煩你，絕交了，88！”就做主把自己親妹妹給刪了。

毅然順水推舟，畢業人就原地消失，無影無蹤。

沒想到在這裡居然又再一次遇到。

“你就這麼討厭我？就非要讓我消失？咱們就不能當朋友嗎？”杜玫玫越說越委屈，語不成句，毅然嚇得魂不附體，迅速搜出身上的紙巾給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哄：“大小姐，不哭不哭，你看看大家都看著你呢。”

“看就看！我都被你刪了我還怕人看嗎？”

“好啦……你不怕，咱們好好說，是我不對，你先把眼淚擦乾淨。”

杜玫玫委屈爆發，抽抽噎噎，一連串“我不管我就不管，你要負責”打得毅然叫苦連連，正當他摸索第三張紙巾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麻煩請點餐。”

毅然回神意識隊伍排到自己了，趕忙回頭道：“抱歉，我……”

他突然梗住，因為抬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蕭儘小帥哥圍著圍裙，拿著竹簽，正冷冷地望著他。

蕭儘之前長長的劉海好像被修剪過，露出了英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把口罩撐起了一個弧度，這樣看起來利落又冷漠，但有種說不出來的帥氣。

蕭儘遠遠就看到他那位鄰居在哄一個女孩，女孩哭得楚楚可憐，零星的言語都是在控訴“突然把我刪掉”“負責”等渣男罪行。

蕭儘默默在心中給此人蓋上一個渣男的印戳，然後冷著臉用竹簽繼續戳章魚燒。

毅然苦笑，隨便點了一份，一邊輕輕地對杜玫玫說：“請你吃章魚燒，先不哭了啊。”

“不要你請！”杜玫玫搶過毅然的手機，點開微信給自己發了個好友申請，然後把手機一把拍到毅然身上：“要不是我一會兒有事兒，今天我一定讓杜天那王八蛋滾出來一起受死，不許再刪我！”

毅然嚇得點點頭。

杜玫玫哼了一聲，扭頭跑上車，風風火火地走了。

毅然：“……”

蕭儘閉目塞聽低垂眼睫做丸子，一個個盛好淋上醬汁，打包遞給毅然：“二十四。”

毅然趕緊掏手機付錢，想拉著薏仁兒走出人群，然而走了兩步卻發現牽狗繩拽不動了。

他回頭一看，自家的薏仁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鑽到人家櫃台裡麵去了，正親昵地對著蕭儘一頓蹭，尾巴搖得像個小風扇，那樣子好像蕭儘是塊□□酪似的。

毅然趕緊扯繩子，想把這吃貨狗拽出來，但薏仁兒就好像是根種在地裡的蘿卜，拔也拔不出來，甚至還把腦袋埋到了蕭儘的鞋子中間。

毅然：“……”

一邊的店員小姐姐被薏仁兒萌化了，一時間實在不忍心驅趕，但是小吃店狗狗還是不能進去的，毅然滿腦袋黑線，擼起袖子打算把薏仁兒強行抱走。

蕭儘頭也沒抬對旁邊說了句“替我一下”，然後脫了手套和圍裙，洗了洗手從櫃台後麵轉了出來。

薏仁兒亦步亦趨地跟著，力大無窮堪比雪橇犬，帶動繩子把毅然拉了個趔趄，眼睛粘著蕭儘不放，看那樣子已經不記得毅然這個主人了。

蕭儘蹲下喂了薏仁兒一片胡蘿卜，然後摸了摸薏仁兒毛茸茸的狗頭，然後又往薏仁兒鼻子下麵放了一根胡蘿卜，淡淡撇了毅然一眼，走了。

毅然恍如隔世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後跟著開心快樂叼著胡蘿卜的薏仁兒，毅然看它開心的樣子，忍不住道：“你是狗，還是兔子，啊？”

薏仁兒不屑，才懶得搭理你呢。

毅然其實有點疑惑，蕭儘是高中生吧，現在高中生都要開始打工了嗎？

他回想起來好像經常在下午的小區裡見到蕭儘，有時候遇到蕭儘把書放到樓下私家車後備箱蓋上小聲地背，有時候天氣冰冷時在小區四處透風的涼亭裡寫作業，有時候甚至在花壇邊看到蕭儘坐著背單詞。

毅然注意到，現在是冬天最冷的時候，蕭儘還穿著春秋的單鞋，身上的羽絨服也看起來像是成年男人的舊款。

毅然心裡緩緩冒出一個不好的疑問。

“那孩子挺可憐的哪。”外婆聽了毅然的描述，歎了口氣，說到：“聽說小儘是寄住到他大伯家的。據說小儘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都不在啦。”

毅然沒想到蕭儘竟然是父母雙亡。

“他大伯一家人……對他不好嗎？”毅然問。

“我不太清楚，但是……”外婆斟酌著說道：“小儘的衣服總是很破舊的，而且……有時候感覺還吃不飽呢。我有幾次晚上回家遇到小儘坐在樓道裡，不知道是沒有鑰匙還是怎麼……我叫他到家裡來坐坐，那孩子還總是不肯。”

外婆越說越有點於心不忍：“小儘是個好孩子呀，就是不愛說話。我買了菜回來，他看我提的多都會幫我的，還會幫我扔垃圾。唉，所以我經常做點吃的給小儘呀，那孩子實在是太瘦了。”

毅然想起遇到蕭儘肚子咕咕叫的那個晚上，還有超市裡蕭儘抱著的厚重羽絨服和女包，以及冬天還一直穿著的廉價單鞋。

“他很疼薏仁兒的，”外婆補充道：“好像很喜歡狗，每次見到都會和薏仁兒玩一會兒。”

毅然眯眯眼，心想我說薏仁兒這家夥見到人家怎麼忙不迭的就衝上去賣萌。

“對了，小然，你媽媽給你寄的行李到了，就在你臥室裡。”

毅然到臥室一看，毅母估計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一股腦全寄來了，嫌棄之意儘顯。好幾個巨大的箱子把臥室塞得滿滿當當。毅然認命地擼袖子開始拆箱。

晚上，蕭儘打掃完後廚準備回家。

今天店裡清算，他被留下加班，連水也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忙到十點。他未成年，隻能打短工，經常是各個店裡流竄。今天結了錢，蕭儘數了數，把現金放到書包夾層裡。

店員叫住蕭儘：“哎小蕭！我有個朋友在壽司店打工，明天需要人替班，你能去不？”

蕭儘問：“具體什麼時候？”

店員：“明天下午4點到閉店，100塊錢。”

“門口那家海渥壽司是吧？行。”

“那行，我就告訴我朋友了哈，你還是隻要現金？”店員道：“我說你也買個手機，這都什麼時代了怎麼還有人沒手機啊，聯係你多不方便。”

蕭儘頭也沒回：“走了。”

他沒有理店員在後麵的絮絮叨叨，慢悠悠走在街上，心裡盤算著確實需要一個手機，但是算算手裡的錢，手機是相當一大筆支出了。他心裡權衡著買手機的利弊，眼睛掃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

店裡麵應該已經開始有打折出售的飯團，蕭儘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把錢省下來買手機。

還有倆小時就到第二天了，蕭儘心想，那今天沒有花錢，這不就多存了點兒。

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半，今天的作業還沒寫，蕭儘頓了頓敲了敲門。

蕭一末手握牙刷開了門，抱怨道：“你怎麼才回來啊，我都要睡啦！”

蕭儘沒有說話，客廳裡他的伯父伯母正擠在沙發上看電視。蕭儘一言不發地進到房間裡，他的房間應該是個儲藏室，周圍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還擠著一個破舊的衣櫃，一張窄小的單人床占據了大半個房間。蕭儘把書包放下，拿出夾層裡麵的錢數了數，從裡麵數出了一千塊。

他從來不把錢放在家裡，有多少都隨身帶著。

他推開門走到客廳，把錢放到客廳的茶幾上，說：“這個月的生活費。”

伯父伯母一塊望了過來，伯母把錢拿起來說：“已經到十五號了嗎？你看我都忘了！”

蕭儘給的錢數額有大有小，她喜滋滋地站起來一邊數一邊往臥室走去：“你吃飯了吧，你那個打工的地方是不是包吃飯？”

“吃過了。”

“那你把廚房裡的垃圾放門口去，彆留在廚房。”伯父拿著遙控器指揮到。

蕭儘依舊沉默，轉身去廚房提了垃圾出來，沒有把垃圾放到門口，開門向樓下垃圾箱走去。

他和伯母伯母還有堂妹住在這座高檔小區裡，這已經是月城的核心地帶，居然還居住在小複式。一層兩戶，兩家共用一個電梯。雖然看起來外表光鮮，家裡裝修、家具也都極具品位，但是蕭儘的伯父伯母都不是高收入人群，家裡好像就剩這麼點產業，全家每年都要承擔高額的物業費。

這點本身就非常奇怪，但是這顯而易見的不合理卻沒有在這個家裡被任何人提起。

蕭儘把垃圾扔到垃圾箱，冬日的夜風凍得他縮緊身體。堅持住，蕭儘輕輕默念著，堅持到畢業。還有兩年了，還有兩年。

“蕭儘！”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蕭儘抬頭，正看到毅然牽著薏仁兒正從外麵往單元裡麵走。

薏仁兒見到蕭儘激動萬分，撒丫子衝了過來，一蹦一跳抓住蕭儘的褲腿就要往上竄。

蕭儘笑了，伸手把它抱起來，揉狗頭。

毅然第一次看見蕭儘笑，雖然是個極其淺淡的笑容，但是非常清俊好看，把他一雙英挺的眉眼都襯得柔和了不少。

“唉，跟你說話呢。”毅然抬抬下巴，不滿道：“你是不是叫蕭儘啊？怎麼總不說話？”

蕭儘把薏仁兒抱在懷裡，用手捏它的脖子按摩，聞言抬起頭看了毅然一眼，又垂下眼睛道：“說什麼？”

“叫哥。”毅然突然道。

蕭儘輕笑一聲，他兩顆漆黑明亮的眼睛看向毅然，像是覺得有趣又好笑，然後又不說話了。

“加個微信。”毅然提議，拿出手機在蕭儘麵前晃晃：來，你掃我。”

蕭儘把薏仁放下捋肚子：“沒手機。”

毅然：“……”

“快買了。”蕭儘又補充道。

“那行吧。薏仁兒，走了。”毅然牽上狗，路過蕭儘，把手裡提著的一個熱騰騰的東西朝蕭儘一拋。

蕭儘反應極快，下意識伸手接住，一愣。

“我外婆讓我給你的。”說完毅然輕快地上樓了，留下蕭儘愣愣站在那裡。

許久蕭儘打開包裝一看，熱氣騰騰的香味迎麵撲來——又是一個眼熟的雙層牛肉芝士漢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