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看，這是你的新玩伴。”

“你是說小鑫嗎？他做了對小白不好的事情哦，所以哥哥已經把他送回原來的地方了。小白不要因為那種不聽話的孩子哭泣哦，這樣哥哥會傷心的，哥哥都是為了小白好。”

我叫白民赫，今年八歲。八歲之前我都和哥哥兩個人生活在這棟大房子裡。我們家可大了，從大門口開車到後花園要二十分鐘。

對了，我哥哥叫白尹。哥哥說他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他每天從早上開始就負責叫我起床，他會幫我挑好要穿的衣服，早飯也會在我起來前就準備好。

上午的時間哥哥要處理工作，他在他的書房給我放了一張屬於我的小課桌。有時我會畫畫畫。之前哥哥有給我請過一位英語老師，他看上去年紀不大，每次給我上課的時候會偷偷看哥哥工作，他看一會耳朵就變得紅紅的，被我發現了也會溫柔的看著我笑。

但是後來有一次我們趁哥哥不在的時候在花園裡散步，哥哥回來把老師拽到他的房間。等老師離開之後我看到管家把被染成紅色的襯衣收走，我猜是老師和哥哥獨處太害羞了所以把衣服都染紅了吧。

下午哥哥會給我念故事書，哥哥說這些都是芋圓故事。哥哥每次在念完一個故事都會說一些要永遠保持冷靜，對彆人要抱有戒心之類的我聽不懂的話。我聽的雲裡霧裡的，所以我討厭芋圓故事，也討厭吃芋圓。

我一直和哥哥生活到我八歲生日，我們家很大但是隻有兩個女仆姐姐和一個管家爺爺。兩個女仆姐姐一個叫莎莎，另一個叫娜娜。

莎莎姐姐不愛笑，她每次看見我都不說話，隻是直勾勾盯著我看，有時候把我看的心裡發毛，所以我不喜歡和她交流。娜娜姐姐跟莎莎姐姐就完全不一樣，娜娜姐姐雖然也不太跟我說話，但是她經常在給我換衣服的時候溫柔的摸我頭發，我看向她的時候她也總是笑吟吟的。

我小時候問她們為什麼不能帶我出去玩。莎莎姐姐給我扣扣子的手頓了頓，衣領越來越緊，我難受抓著莎莎姐姐的手，感受著她的手微微顫抖著，直到哥哥的聲音傳來，莎莎姐姐才放開了我。

同樣的問題問娜娜姐姐，娜娜姐姐隻是看著我的眼睛，摸了摸我的頭發，替我穿好衣服。我跟在哥哥後麵回頭看娜娜姐姐的時候她笑著向我招手，眼睛裡卻亮晶晶的。

我生日一大早，哥哥沒有按時來叫我起床，是娜娜姐姐來的。

“小白少爺，起床咯，今天是您的生日呢。”

娜娜姐姐的聲音像甜甜的棉花糖，她的手，身上味道也像棉花糖一樣柔軟，香甜。

我睜開眼睛，娜娜姐姐離我一尺遠，我伸手環抱住娜娜姐姐的脖子，娜娜姐姐明顯一愣，但她沒有推開我，她的手繞到我的背後一下下輕拍。我嗅了嗅她的頭發，也是香香的草莓味。娜娜姐姐把我抱到穿衣服的地方，我看到她的眼睛又變得亮晶晶的，但是我什麼都沒問，因為我知道她說了我也聽不懂。

我穿好衣服下樓坐到餐桌前時哥哥不在，我四處看了看，哥哥從來沒有缺席過早飯，可是今天卻不在。我不免有些失落，娜娜姐姐看我低頭將三明治撕的一片一片的，又摸了摸我的頭發。她在口袋裡找了找，將一顆我沒見過的糖果塞到我手裡。

我們家有專門的零食架，上麵的零食什麼時候能吃，怎麼吃，吃多少都是哥哥決定的。我想吃零食的時候就去找哥哥，他會把那些零食拿下來將他們拆開放進我專屬的零食盒子裡，每次我的盒子裡都是五彩斑斕的。但是當我還想再吃某種同樣的東西的時候哥哥就會告訴我今天的已經吃完了，明天才可以吃。

零食架上的零食各式各樣，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它們都包裝的十分精美。而娜娜姐姐給我的這顆是圓柱形的，包裝是一張看上去破破爛爛的紙兩邊擰在一起，紙的尾端一搓還會掉下細屑。

我看了看娜娜姐姐打開包裝，伸出舌頭舔了舔，一股濃厚的奶香味彌漫在我的口腔，這顆糖比我家所有的糖都要甜，甜的我感覺牙齒都酥軟了。

“小白，你在乾什麼？”

我剛想整顆放進嘴裡，哥哥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動作。哥哥的聲音裡帶著一些嚴肅，一些憤怒把我嚇得一抖，手裡的糖也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哥哥麵前。

“這是什麼？小白？”

哥哥用皮鞋尖碾壓著糖果，嘴巴上問我，眼睛卻看著娜娜姐姐的方向。娜娜姐姐的眼睛終於不再亮晶晶的，兩滴眼淚從眼睛裡滴落了下來。

“少爺……我………”

娜娜姐姐的身體開始顫抖，她那雙噙著淚的眼睛不自主的朝我的方向望來。哥哥走到我身邊，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放在我麵前，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

我聽見背後哥哥輕輕的“噓”了一聲，娜娜姐姐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而我也被莎莎姐姐帶上了樓。

再醒來的時候家裡已經不見娜娜姐姐的身影了，我在書房假裝不經意的問哥哥的時候，他隻是淡淡的笑笑，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

“娜娜姐姐被哥哥趕走了，她一點都不在乎小白的身體，竟然私自給小白吃那種不健康的東西，哥哥為了小白好，所以……”

“那不是對小白不好的東西！”

我實在沒忍住對哥哥叫出了聲。八年以來，我從來沒有因為彆人和哥哥吵架。我知道哥哥一直為我操心操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是當我聽到哥哥把娜娜姐姐從家裡趕走時，我隻覺得自己珍貴的東西被哥哥像丟垃圾一樣丟掉了。

“小白……”

哥哥明顯也是一愣。我還在自顧自的大叫著。

“我討厭哥哥……我喜歡……娜娜姐姐，但是哥哥把娜娜姐姐……趕走了。哥哥……小時候也把小熊丟掉了……小白很孤獨....”

我哭的有些上去不接下氣的，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說起了六歲時哥哥把我喜歡的玩具熊丟掉的事情。

哥哥深吸了一口氣，趕忙走到了我的身邊。

“對不起小白，是哥哥的錯，哥哥不應該丟掉小白的東西。玩具熊太臟了哥哥才丟掉的，之後哥哥也給你買了一個更好的對不對。哥哥答應會給小白找一個人陪著小白好不好？”

哥哥的聲音淡淡的，他將我抱在懷裡一下一下撫摸著我的後背。我的眼睛澀澀的，肚子也脹脹的，在哥哥搖晃的臂彎裡很快趴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在那之後不久，天氣越來越熱，我的心也越來越浮躁。我看著窗外飛來飛去的小蝴蝶對哥哥念的故事興致缺缺。

哥哥很快便發現了我的異常，他拉著我的手帶我到後花園。

我被灼熱的陽光刺的睜不開眼，躲在哥哥的影子裡，遠處的小道上轟隆隆的傳來汽車的聲音。我們家很少有人來，我看見管家爺爺從車上下來從後座上抱下來一個蜷成一團的小男孩。

哥哥轉身把我從他的影子裡拉到身前，笑道：“小白，你看，這是你的新玩伴，小鑫。”

名叫小鑫的男孩雙手緊緊抓著管家爺爺的衣袖，他背對著陽光，太陽將他的發絲映襯的金光閃閃。他的臉上遍布一道道亮晶晶的痕跡。

“小鑫，看，這就是領養你的白尹哥哥，這是他弟弟，白民赫少爺。”

管家爺爺蹲下身，掰過小鑫的頭讓他麵對我。小鑫一開始不願意看我，哥哥輕輕咳嗽了一聲，管家爺爺便將小鑫強行放到了地上。小鑫踉蹌著想重新環住管家爺爺的脖子，但他無意中瞄到了我一眼，立刻呆住了。

用小鑫的話說，我有一雙裝滿星星的眼睛。

他看著我，愣在原地。

“小白，和小鑫打個招呼吧。”哥哥捏捏我的肩膀，管家爺爺又將小鑫向我的方向推了推。我向小鑫伸出手，甜笑道：“你好呀，我叫白民赫，你可以叫我小白。”

小鑫盯著我看了一會，拽了拽衣角，低頭看著地不願意和我說話。我看像哥哥，哥哥推了推眼鏡，蹲了下來。

“小白，小鑫剛來還有些不習慣，哥哥這幾天陪小鑫一段時間然後小鑫就可以陪小白玩了好不好？”

我看著哥哥又看了看小鑫受挫的點了點頭。

幾天後，再見到小鑫的時候他已經不像剛見麵時那樣局促。在餐桌上見到我時一屁股坐到了我邊上牽起我的手。

“小白少爺，我們一起去抓蝴蝶吧。”

小鑫熱情的從背後掏出一個玻璃罐子。我望向哥哥，哥哥淡笑道：“去玩吧，小心一點彆摔了。”

這是我八年以來第一次上午不用在書房裡渡過，而是和小鑫在花園裡抓了一罐子的蝴蝶。

下午哥哥給我們念芋圓故事，今天的故事是關於一隻凶狠的狼和卑微的鶴的。

老狼吃東西不愛吐骨頭，有一天他被骨頭卡住，他找來一隻灰鶴幫他把骨頭從喉嚨裡取出來。取出來之後灰鶴向狼索要報酬，老狼卻說灰鶴能平安無事從狼的嘴裡活下來就已經要感謝他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隻有有地位和威懾力才能震懾住他人，要學會拒絕彆人的要求知道嗎？”

“可是這樣以後灰鶴就不會幫狼的忙了呀。”

我撐著腦袋聽哥哥講故事，小鑫卻突然出聲。

“什麼？”

“如果老狼這麼做的話，灰鶴以後就不願意跟老狼玩了。”

哥哥放下手中的書，盯著小鑫看了一會，坐到了我們倆中間。我順勢趴在哥哥腿上，哥哥用指腹摩挲著我的耳垂，他的聲音淡淡的，聽著聽著我就困了。

“有威嚴的狼隻有一隻，索取的灰鶴卻有很多隻，如果一味地索取，即使灰鶴還想和老狼成為朋友，老狼也會丟下灰鶴離開的。”

迷糊中我聽見小鑫又說了些什麼，哥哥還是淡淡的回到：“小鑫，我說過什麼，要讓小白高興我才會給你糖果，知道了嗎？”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小鑫睡在我的右手邊。我一伸懶腰，手指擦著他的臉頰劃過。我扭過頭去嚇了一跳，小鑫隻是不舒服的哼哼兩聲，翻過身，麵向我。原本就不遠的兩個人刹那間就貼在了一起。小鑫的呼吸撲麵而來，他的頭發裡有淡淡的青草香。我好喜歡聞我喜歡的人的頭發，就像娜娜姐姐的頭發有草莓味，小鑫的頭發有青草味，哥哥的頭發是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味道，或許那就是屬於大人的味道吧。

我聞著小鑫的頭發閉上眼又有些想睡覺的感覺，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房間裡，他出聲道：“小白，叫小鑫起來下樓吃晚飯了。”我被哥哥嚇得一抖，伸手打了一下他，哥哥笑著將我從床上抱了起來.

“壞哥哥，嚇到我了！”

“哈哈哈，抱歉小白。哥哥怕你不吃飯的話晚上又要喊肚子餓了。”

哥哥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柔，語氣裡卻不容拒絕。

哥哥一直都是這樣，他製定好的事情我是必須要做的。比如睡前早起要刷牙啦，幾點一定要吃早飯晚飯啦，學習和玩樂時間也要控製。但是那都是小鑫來之前的規矩。小鑫來之後我可以不用一上午呆在書房裡寫寫畫畫，下午不用忍著困意聽哥哥說芋圓故事，晚飯甚至都比平時遲了十幾分鐘才吃，這都是小鑫帶來的改變。

甚至我從來沒有出過的後花園，也在小鑫來之後第一次有離開的機會。

我和小鑫一起度過了一整個夏天。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個夏天。

這天哥哥從外麵回來，管家爺爺手裡拎著兩大袋東西。

“小白，小鑫，過來。”

“哥哥！”

這時我們正在後院玩水，兩個人身上都是濕答答的。莎莎姐姐跟在我們屁股後麵拿著毛巾想把我們裹住，卻怎麼也抓到我們。

“少爺，我.....”莎莎姐姐看著哥哥從門口出現的哥哥一時間頓在原地。哥哥向她招手將浴巾借了過去，攤開雙臂將浴巾打開一把就抱住了向他撲去的我。我被曬過的浴巾裹住，一股太陽的味道湧入鼻腔，那味道令人十分安心。

“小白，小心點彆感冒了。”哥哥用浴巾揉擦著我的頭發，我低頭看著草坪，感覺世界天旋地轉的，咯咯笑著倒在哥哥懷裡。“哥哥，我今天又抓了一罐蝴蝶哦。”我的身體一輕，哥哥把我抱起來向客廳走去，我胡亂的抓著浴巾想要看清外麵，卻隻在縫隙裡看見管家爺爺將一條小的洗臉巾甩在小鑫手裡。

“小白這麼厲害啊。最近可不能感冒哦，馬上就要送小白去上學了。”

“我可以去上學嗎？”

沒等我想跟哥哥提小鑫，哥哥已經抱著我坐到了沙發上。聽見“上學”兩個字我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我在漫畫書裡看到過。書上說上學就是和很多小夥伴一起在漂亮的教室裡聽老師講課，我們可以在課上學到很多在家裡學不到的知識。

“對哦，小白已經到了上小學的年紀了。哥哥的朋友在我們家附近開了一所小學，哥哥送小白去上學好不好呀？”哥哥拿掉披在我身上的浴巾，從大袋子裡掏出一件暗紅色的夾克校服。

“哇！這就是我的校服嗎？”夾克校服是假兩件，內襯是純白色的襯衣，夾克上鑲著兩排整齊的金色紐扣，右邊手臂上彆著學校的校徽，褲子是一條暗紅色的短褲。我欣喜若狂接過衣服想往身上套，哥哥按住我的手，笑道：“彆這麼急啊小白，你和小鑫去洗個澡然後一起換衣服好嗎？”

“我也可以去嗎？”角落裡的小鑫終於出聲道。

“當然，你和小白關係那麼好，當然要一起去上學，對不對呀小白。”哥哥頭也不抬，隻是拿著衣服在我身上比比又劃劃。

“嗯！我要和小鑫一起上學！”

深夜，白尹一個人在酒櫃前徘徊，老管家打開櫃門拿出杯子給白尹倒了一杯威士忌。

“少爺，您真的打算送小白少爺上學嗎？”

“不送能怎麼辦呢？小白越來越大了，把他拴在我身邊他遲早要起疑。”

“可是少爺，讓小白少爺去上學事態可能就會無法控製了。”

“我從來沒想過控製白民赫，我是要讓他變成另一個我。我要讓那個老頭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小兒子變成他最討厭的模樣。”

破碎的酒杯，潑灑的威士忌。白尹或許在將來有一天會後悔餘鑫這杯潑出去的烈酒永遠也無法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