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搞出來青蒿素 沈長清一夜不……(1 / 1)

沈長清一夜不曾闔眼,天亮前徒弟燒得重了,一直在說胡話,沈長清就一手抵了毛巾在他額頭,一手把徒弟兩個手捉住,壓在被子裡,免得他亂動的時候又著涼。

隔壁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緊跟著是木柴燃燒的劈啪聲,這天還黑著,婆婆就已經在燒火了。

天光一點一點白起來,她站在門口,問,“娃娃,醒了麽,老身進來了?”

“嗯”,沈長清應了,“請便。”

老人推開門,手裡端著個搪瓷碗,瓷碗豁了口子,裡麵是一些黑糊糊的東西。

“這是…?”沈長清詫異挑眉。

“回魂湯,土方子,退燒的”,老人很自然地走過去,沈長清站起來,讓了位置。

老人滿是皺紋的手捏著瓷勺,吹涼湯水,看著沈長清,道,“娃娃,拿塊毛巾放你弟弟嘴邊。”

躺著飲湯容易灑,更容易嗆著,老人的手卻很穩,照顧人的經驗也老道,安安穩穩喂完了湯,也隻是順著嘴角流了一點點罷了。

沈長清眉目溫柔,輕輕給顏華池擦乾淨,又將手背放在他額上。

似乎是好些了。

“婆婆,這是什麼方子?”

“觀音土,菩提葉,龍王水,燉小半個時辰”,婆婆說著,臉上慈祥起來,好像回憶起了什麼過往,“我兒小時候發燒,我沒錢去買藥,都是這麼給他治好的。”

沈長清手上動作一滯,“是嗎……”

觀音土…就是香灰。

菩提葉可能是某種樹葉的名字,至於龍王水,則是簷下接的雨水。

沈長清猜測起作用的應當是那葉子,與其他兩樣無關。

“婆婆,能給我看看那菩提葉嗎?”沈長清溫聲道,“這葉子很神奇,也許會對緩解疫情有所幫助。”

老人眼睛一亮,隨即道,“娃娃你說的對,益州離這太近了,指不定什麼時候我們也會染上瘟疫,這菩提葉若真是能救人,那也算得功德一件。”

老人端著空碗出去了,不一會又進來,遞給沈長清一些還帶著露珠的葉子。

“其實老婆子也不知道它叫什麼,隻是看它生得碧綠,葉子長得又很像五指,這一個個手掌排在枝乾上像極了畫上的千手觀音,這才叫它菩提葉。”

沈長清仔細觀察了一陣,這種植物有些淡淡的臭味,形狀似楓葉與艾草的結合,他看了一陣,最終確定了這是什麼。

古詩有雲:喲喲鹿鳴,食野之蘋。

這個葉子,就是蘋,在民間還有另外的說法,黃花蒿。

黃花蒿最初被用來治療風寒,效果其實並不是很好,因此還要搭配其他藥材一起使用。

沈長清看了體溫已完全恢複正常的徒弟一眼。

這退熱效果未免也太誇張了些……

沈長清移開目光,思索了一下,想起來那碗裡並沒有葉子的形狀,於是問道,“這個回魂湯要怎麼做,您能教教我嗎?”

老婆婆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學這個,但還是轉身道,“那你跟我來。”

沈長清跟上去,老婆婆推開一扇窄門,沈長清這才發現,這後麵還有一間小屋子。

屋子牆壁旁整整齊齊碼了柴火,木柴斷口整齊,絕不是老人會有的力道。

果不其然,就聽見婆婆說,“隔壁獵戶家的小夥子是個勤快人,多劈了柴就會送過來一些。”

灶裡還有餘火,老婆婆隻是添了些柴,然後往鍋裡抹了一層清水。

水被蒸乾,霧氣彌漫,老婆婆拿著搗杵,“看好了娃娃,先把這葉子搗成粉末…”

“我來便好”,沈長清接了杵,細細研磨。

沈長清搗葉子的時候,老婆婆已經用木棍支了個架子,把紗布鋪在蒸汽上。

她給鍋裡又抹了一遍水,叫那霧氣更加深濃。

等沈長清磨好了粉,她就把那綠色的東西鋪在紗布上,又在鍋裡正中間放了塊石頭。

那石頭被濕布包裹著,很是平整,婆婆在石頭上放了一個碗。

紗布吸了蒸汽,漸漸沉重起來,細密的水珠粘著粉末彙聚在紗布中間,凝成翠綠的露珠往下滴。

“這塊布是老婆子年輕的時候自己養的蠶,繅的絲,自己織成的。”

水珠滴在碗裡,又被燒乾成蒸汽附在布上,然後等待下一次凝聚,滴落,周而複始。

“您怎麼想到用這種法子的?”沈長清不由為老人的智慧驚歎。

一次次將精華提煉,留下來的就是最有用的部分。

“說來也是個偶然,我那兒子小時候調皮,拿他爹剛收的麥子蒸著玩。

“我一看他糟蹋了麥子,氣得要揍他,那孩子一邊哭,一邊說他做了糖要給我吃,讓我吃了糖就彆生他氣了。

“於是我就跟著他的指引,在鍋底找到了已經燒糊了的糖膠,半信半疑嘗了一口。

“娃娃,你不知道,老婆子這輩子再也沒有吃過這麼甜的東西了,可是我當年還是很生氣,我還是打了他……”

婆婆蒼老的眼睛裡流下渾濁的淚水,“他爹腰有毛病,家裡就種半畝薄田,可還是老犯病,一到雨天就疼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覺,我心疼他爹,更氣他糟蹋糧食,可我怎麼也沒想到……”

婆婆的講述戛然而止,她發了一會呆,笑道,“老了,你看,又扯遠了,我知道麥子生嚼會有甜味,但遠不到能做糖的地步,我兒子誤打誤撞濃縮了糖分,我那時候就想,藥性是不是也可以一樣。”

“後來就發明了這回魂湯,鎮上的大夫以前還跟老婆子取過經呢。”

後麵的步驟其實意義就不大了,老婆婆往那碗墨綠的湯裡灑了一把草木灰。

“娃娃,你彆小瞧這一步”,婆婆注意到沈長清的走神,提醒道,“老婆子可不是迷信,這放的也不是香灰。”

“這東西能消症破積,對受傷發燒的人是有好處的。”

“好,我記下了”,沈長清虛心應下,“受教了,多謝。”

“勞煩您費心照顧家弟,我有些事要去辦,午時回來接家弟。”

婆婆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卻隻是笑笑,“一點小事,很快就回,婆婆不用擔心。”

這種草在益州很普通,長在平原上也好采摘,他要去找錢開承和朝廷的醫官。

天不是很亮,灰蒙蒙的,沈長清在熹微的晨光裡遠去,走過拐角,就像人間蒸發似的,再也看不見了。

蓬外,漢子正在洗臉,一抬頭就看見沈長清跟鬼一樣突然冒出來,他一個激靈甩了沈長清一臉水。

“對…對對不起長清君,您怎麼突然……”

漢子想了半天,沒想出來用什麼詞。

說造訪吧,好像不太合適,說回來吧,那就更加怪異了。

他索性就隻是傻笑,道,“您怎麼來了?是來找素公子的嗎?”

“素公子在承平山,我們……”

錢開承還沒說完,看見沈長清抬手,很識趣的閉了嘴。

“素秋已經下山,找你們是彆的事”,沈長清攤開手,那裡躺著兩片葉子,“可認得這個?”

“這不就是臭蒿嗎?國師……這……”錢開承猶豫了一下,神色不太自然,“這,這東西是有退熱的功效沒錯,可從小到大,咱們本地人都是拿它當個輔助……”

“俺直接說了吧,這東西沒啥大用。”

錢開承說著,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太醫們已經得出了大概的結論,益州此次爆發的,應當就是最難纏的瘧疾。

但奇怪的是,這種傳染病的高發期在夏季,而按蚊是傳染瘧疾的唯一媒介,低瘧原蟲通過按蚊進入人的血液,人就會因為血液被汙染而患上疾病。

可如今早就入了秋了,怎麼會突然爆發?

太醫院給出的解釋是,洪水導致秋蚊子的卵蟲被衝得到處都是,喝了水就有幾率患上瘧疾。

但錢開承覺得不合理,且不說都快十月了,活下來的按蚊有多少,那些活下來的蚊蟲再能產卵,那些卵在這樣的激流中又能存活多久?

怎麼會引發如此大範圍的感染?

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心裡慢慢成型,他卻模模糊糊不敢相信。

現下有更要緊的事情。瘧疾從古至今都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隻能從傷寒論裡找一些對付風寒和瘟疫的殘方勉強控製病情。

這些方子有用,但不多,藥不對症終究不能根治,到了最後該死還是得死。

錢開承都快要絕望了,本以為國師有辦法解決,誰知國師卻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這草他小時候都是拿來喂牛的,有沒有用他能不知道嗎?

這效果微乎其微還不如那些殘方。

錢開承覺得研究這個是真的浪費時間,還不如指望幾個老大夫能從古籍裡開開竅。

可國師大人不遠萬裡過來,他也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隻好不情不願去叫人召集大夫們。

沈長清看出他的顧慮,想了想,道,“素秋已經替大家試過了,應當有用。”

沈長清說的是退熱方麵,起碼可以讓患者好受點。

但錢開承卻忽然虎軀一震。

他想起來,素秋曾經將百姓體內的病痛轉移到自己身上!

那時候他以為就是普通瘟疫,隻要太醫院來了藥,就可以治!

但他沒想到竟是瘧疾,如果州郡大人也因此得了瘧疾,並且靠這不起眼的小草……

“你怎麼了?”沈長清敏銳地察覺到錢開承表情不對,錢開承是在他說顏華池試藥之後突然如此激動的,但他並沒有來得及告訴錢開承顏華池到底怎麼了。

錢開承這是篤定顏華池得了瘧疾?

沈長清深吸一口氣,盯著錢開承那雙目光不住往兩邊閃躲的眼睛,“告訴我,我不在的那些日子,你們州郡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