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辰時了,您要起來嗎?”小玉隔著門問道。
郭時瑾迷蒙著睜開眼,室內現在已經大亮,她爬起來準備從付成澤身上跨過去。
她剛站起來就被一雙手拉了下去:“起那麼早乾嘛?再睡會兒。”
“要起來去給婆婆請安。”
付成澤嗤笑一聲:“她算你哪門子婆婆。”見她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自己,他語氣緩和下來接著說:“她昨日還那樣說你和嶽母,你難道還要去給她請安嗎?”
郭時瑾有些遲疑:“可是不去會不會不好?娘說嫁人後要孝敬公婆,每天都要去請安,還要伺候用飯。”
付成澤手上用力,將她徹底放倒,無奈道:“你覺得你去了,她會給你好臉色看嗎?與其過去受一肚子氣,不如再多睡會兒。”
“你說得好有道理。”但她還是有些不安,她在家時常聽娘說起那些磋磨人的惡婆婆,“那我不去,她會不會懲罰我?”
付成澤眉眼一橫:“她不敢罰你。”見她還是不相信,他隻好再補了一句:“你是我妻子,應該跟我一夥兒,我不喜歡她,你也要不喜歡她,當然不能還做出給她請安這種事。”
聽到這話,很是有俠肝義膽的郭時瑾瞬間豪爽起來,還很有耐心的安慰他:“你放心,咱倆是一夥的,我肯定向著你。”
“這還差不多。”付成澤閉上眼睛嘟囔,“快睡快睡,我就剩半天假期了,下午就要去上學,明天更是得早起,可沒有機會再睡懶覺了。”
郭時瑾抬眼瞧他,欲言又止,睡覺就睡覺,能不能彆抱著她,真的很擠。不過看著他已經閉上的眼,終歸是將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付成澤緊閉的雙眼悄悄露出一條縫,見她乖乖躺在自己臂彎裡睡覺,略有些得意地彎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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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陳氏坐在廳裡,努力將向下撇的嘴角勾起,端著杯茶,撇著浮沫。
坐在她旁邊的二房很是暢意的用著早膳,用帕子摁了摁嘴角,不懷好意地笑道:“這大郎媳婦兒真是沒規矩,竟也不來給嫂子請安。”
付陳氏喝口茶,淡淡道:“弟妹說笑了,是我讓她不要來的,我不像弟妹一樣是個閒人,大可將早膳用到晌午,我這吃完飯呐就得去賬房看賬本,哪有時間調教媳婦兒呀,你說是不是?”
二房咬牙切齒地笑:“是,嫂子說的是,就是不知道您這份苦心,大郎和他媳婦領不領情。”
她嫁給付家時,大房原配才走沒多久,她便順理成章的管了家,誰知道沒幾個月大房就又續了弦,管家權也被婆婆收回重又還給了大房,要是大房是個立得住的也就罷了,偏偏是個小門小戶裡出來的,剛管家時鬨了不少笑話出來,結果婆婆還偏心護著,就是不肯把管家權給她,這件事讓她不忿了這麼多年,馬上要做奶奶的人了也仍是放不下。
隻要能讓二房不快,付陳氏就開心,她笑道:“做長輩的哪能和晚輩計較?年歲漸長,肚子裡要有容人的度量。”
二房見她暗諷自己氣量小,一件事記到現在,便飯也吃不下去了,甩了袖子離開。
又贏了一次,付陳氏快活的多吃了兩口飯,但隨即又想到她那沒規矩的繼子和媳婦,臉色一下子便冷卻下來,吩咐道:“讓大郎媳婦兒晌午過來伺候,這才嫁過來多長時間,真是沒規矩!”
“是。”杜紅微屈著膝應道。
——
付成澤收拾好自己的書箱,交給胡倫,對正在梳狀的郭時瑾道:“我今晚會早點回來,東街新開了一家糕點坊,你想吃嗎?”
郭時瑾聞言眼睛亮了亮,期待地點點頭。
她的頭發還沒有完全梳上去,小臉被烏黑油亮的頭發襯得更加白嫩,付成澤心中的某一角不自覺就塌陷的下去,臉上的笑忍也忍不住,嘴角上揚,靜靜望著她梳妝。
胡倫瞅著自家少爺的神色,眼睛裡就跟盛了星星似的,細碎的星光都快要溢出來了,看來少爺是真的很喜歡少夫人。
他輕咳一聲道:“少爺,咱們該走了。”但時間快到了,他也隻好做個無情的人,打斷這讓人豔羨的一幕。
付成澤恍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盯著她盯到出神,簡直是出了個大糗,他不自在地摸摸鼻頭,眼神飄忽道:“那我先走了,晚上給你帶糕點回來。”便落荒而逃。
郭時瑾詫異地轉過頭,看到他有些紊亂的背影,她以為他剛剛就走了呢,原來沒有啊。
旁觀者清,小玉輕輕拿梳子順了順手中的頭發,忍不住笑道:“小姐嫁了個如意郎君呢!”
“嗯?”郭時瑾疑惑地從鏡子裡看向她。
“這,奴婢還是不多說了,小姐自己觀察吧。”
郭時瑾聳聳肩,沒有追問。
小玉捂著嘴笑了笑,見姑爺這麼喜歡小姐,她自然是十分開心,小姐沒出嫁前,她可是擔心了好久呢。她剛剛可瞧見了,姑爺耳朵都紅透了呢!
“杜紅姐姐?你怎麼來了?”小玉看向進到院子裡的人。
杜紅笑著,但眼底卻藏著看好戲的戲謔:“小玉妹妹剛來我們付府,不知可還習慣?”
黃鼠狼給雞拜年,準沒好事,小玉將想法藏在心裡,從容道:“姐姐說得哪裡話,咱們做奴才的,到哪不是做奴才?哪有什麼適應不適應的?總歸我們大少夫人性格好,待我們也寬厚,倒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杜紅臉色微變,小丫頭片子,牙尖嘴利的,真讓人討厭,一口一個奴才的,讓人聽了心口一堵,她將笑意收斂道:“夫人請大少夫人一起用午膳呢,早上夫人還念叨,怕大少夫人初為人婦,不懂伺候夫君長輩的規矩,想要好好教教大少夫人呢。”說話間著重強調“不懂規矩”一詞。
“這是說什麼呢?”郭時瑾在屋裡就聽見外麵小玉跟彆人的說話聲,一時好奇出來看看,正瞧見兩個人說得熱火朝天。
杜紅微微俯身,道:“夫人請大少夫人晌午一起用午膳呢。”說完便有些得意的走了。
小玉對著她的背影做鬼臉,有些擔憂道:“小姐,要不我們還是彆去了,奴婢瞧著她們就不懷好意,這一去還不定怎麼著呢!”
“沒事,我在院子裡待得也無趣,去瞧瞧看她想乾嘛。”
“好吧……”
看她那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郭時瑾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寬慰道:“你家小姐你還不了解嗎?想當年我們一起翻牆出去玩……”
小玉被她逗笑,又見她已經決定好,也隻好把心放肚子裡。
主院的午飯不算太奢華,郭時瑾到的時候,圓桌邊上隻坐了付陳氏一人,二房不在。
郭時瑾俯身行禮後便走到圓桌的另一邊坐下,付陳氏不拿正眼瞧她,隻用餘光瞥著,拿起帕子掩住嘴輕咳一聲,杜紅便立馬很有眼色的走到她旁邊,為她夾菜,夾完菜就規規矩矩站到一旁道:
“大少夫人,您要這樣伺候夫人才對,哪能一來便坐到位置上?”
郭時瑾有樣學樣地站起來,站到她的位置上,接過她遞過來的筷子。
付陳氏見她還算聽話,心中不滿略略散去一點,昂著頭道:“還算是懂事,每到頑固不化的地步。”
“婆母教育的是。”郭時瑾瞧著眼前桌子上的菜,挑著近的夾了一塊兒茄子,放到菜碟裡,“兒媳瞧著這茄子做得極好,想必味道也不錯,婆婆嘗嘗。”
付陳氏夾起放到嘴裡慢慢嚼了嚼,臉上露出笑意:“這樣才對,既已嫁作人婦,這孝敬公婆便是你的規矩,明日寅時來請安,記著了嗎?”
郭時瑾道:“兒媳聞著今日的這四喜丸子湯十分誘人,兒媳為您盛一碗吧?”說完不待她反應就拿了勺子和碗伸長手臂去舀。
付陳氏親眼瞧著她盛了滿滿一碗的湯,滿得快要溢出來,她皺著眉張嘴就想要訓斥,盛這麼滿乾什麼?
話還沒說出口,事故就發生了,隻見郭時瑾戰戰兢兢地端著滿碗的湯,小心翼翼的將手臂往回收,結果不知怎的,身子就往她這邊一歪,整碗的湯霎時就全倒在了她身上。
付陳氏被燙的一個驚起,扯著嗓子嘶喊:“你乾什麼?!”
郭時瑾眨巴著眼睛愣在一旁,仿佛被嚇到了一樣。
付陳氏被燙到了腿,杜紅連忙撲倒她身上為她將汙臟的衣服隔開,付陳氏麵目猙獰,惡狠狠地衝她吼道:“你怎麼端的湯?這麼大人了,笨手笨腳的!”
郭時瑾圓溜溜的眼睛立馬便蓄起了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副受不得驚嚇的膽小樣子:“兒媳手腳粗苯,讓婆母受罪了。”
付陳氏看她那副蠢樣子心裡就煩得慌:“滾出去。”
郭時瑾連忙帶著小玉出去,出了主院便換上一副不慌不忙的神色。
小玉見她變了臉色,反應過來道:“哇,小姐你故意的啊!”
郭時瑾嘻嘻哈哈道:“是啊是啊,她還想讓我寅時起來給她請安,寅時!估計天都沒亮呢!”
“可是小姐,我看她好像被燙的很嚴重,真的沒事嗎?”小玉還是有些擔心。
“放心吧,我盛湯的時候用指尖碰了碰,沒多燙,她嚇成那樣,是被驚到了。”郭時瑾說完還有些得意。
“哇,小姐,你好聰明啊。”小玉崇拜眼。
“那是!”郭時瑾快步回到院子裡,“我估計她這一段時間都不想再看見我了。”
六月的天正是熱的時候,房間裡悶熱,郭時瑾坐在樹下乘涼,院子裡搭了個葡萄架,下人常常打理除蟲,枝葉繁茂。
叫人搬張躺椅放下麵,蒲扇、話本,再加上小玉用冬天存的冰做得楊梅荔枝飲,十分愜意,簡直比在家時還要舒服。
風一陣一陣的吹來,盛夏的蟲鳴喧囂,話本拿在手上有一行沒一行地讀著,沒一會兒手就塌下去,眼睛也徹底閉上,呼吸慢慢平緩,人也進入夢鄉。
時間悠閒地過去,她也悠悠轉醒,還沒睜眼時,就感覺天色好像變暗了,內心腹誹,這麼快就天黑了啊。
睜開眼睛後,看到對麵坐著一個人,笑盈盈地看著她,勾人的笑容讓人不自覺忽略明媚的晚霞。
“你終於醒啦?”語氣中是自己都沒覺察的寵溺。
郭時瑾眨了兩下眼,回過神接道:“你下學回來了。”
付成澤在她麵前晃了晃手中的油紙袋,笑起來,笑中帶著蠱惑:“糕點給你買回來了,嘗嘗喜不喜歡。”
他將糕點放到旁邊的小木桌上,木桌上還剩下半碗楊梅荔枝飲,裡麵的冰塊兒早已化成水,融儘碗中,他將碗端起來,就著她用過的勺子撈裡麵的荔枝吃。
郭時瑾坐起來,從他帶回來的油紙袋裡翻找自己合口的糕點。
“過幾日就是乞巧節了,到時候街上很熱鬨,還有燈會,你想去玩嗎?”付成澤有些緊張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當然要去了,她一向最喜歡這些了,怎麼能不去。
她嚴重的濃厚興趣愉悅了他,使得他毫不掩飾地笑起來,眉目疏朗,哪怕是天邊的晚霞也被他襯得失去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