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離“主”的懲罰 驕傲的天才變得怯弱……(1 / 1)

鐘聲[西幻] 有柳 3862 字 10個月前

林夫人緊盯著離格裡拉的眼睛,似乎是想從中洞察出些什麼:“您能否告訴我,您的師父在何處?”

離格裡拉茫然地看著她,一時語塞。

“我……”

林夫人能感受到離格裡拉對自己的隔閡感,她心緒煩亂,原來的手帕被她在手心裡捏成了一個團,放在胸前。她低著頭,宛如進行一場折磨自己的無聲酷刑。

“這個……”洛利西夫人看看這兩位剛認識的女孩,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覺得林夫人是子爵的妻子,這種身份地位的人物本不會來她這個小裁縫店,可她卻來了,是為了離格裡拉,直覺這樣告訴她。

離格裡拉雖然還處於懵懵懂懂的狀態,但麵前人的傷心猶如實質,她低聲道:“這上麵的圖案是我繡的,我有師父,而且還健在,但她並不在這裡。”

林夫人張開嘴抽泣著,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良久,她才像幼兒一樣,隻知道重複自己仿佛是剛學會的話語:“健在就好,健在就好……”

說完,她用雙手捂去眼淚,俯身在地上尋找。在其他人看來,林夫人涕淚泗流,她捂著臉,身體低伏像一位深受打擊的老人,一位被丈夫狠心拋棄的妻子。絕望,悲傷。

“子爵夫人,您要找的可是這件?”洛利西夫人轉身從身後的櫃子夾層中取出一個木箱子,她端著她送到林夫人眼前。

“對、對,就是這個!”林夫人接過,她跪下,把木箱放在地上,打開,顯現出裡麵的一件衣裙。

她提著衣裙緩緩站起,在重力的作用下,衣裙漸漸顯露出它的全貌。

離格裡拉大吃一驚,不是因為麵前破損的衣裙,而是因為這條裙子的樣子是她最熟悉的,她曾在師父的指導之下完成的類洛可可風格舞裙。

她在這上麵傾注了許多的心思,她在上麵結合了中西方藝術,耗費了她整整十年時間,而這擺放在她麵前的衣裙,簡直就和她設計的那版一模一樣。

“這個裙子……”離格裡拉喃喃自語,聲音低到微不可聞。

“這個裙子是一位對我很重要的人交付於我的,”林夫人將裙子對折一半,套在手臂上,

“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將它交付於我,她說‘,如果這件裙子壞了,就意味我離開了,不用慌張,當它重新被修複的時候,就是我回來的時候。’”

離格裡拉震撼,她想:“這也就是說,曾經有一位故人送了林夫人一件來自她世界的衣裙,並且很可能她能靠這裙子穿越時空,抑或預測未來!

“這也就意味著,這裡不僅是隻有她一個人異留他鄉,她很有可能還有其他的同伴。

“甚至那位同伴很可能也知悉蜀繡工藝。”

林夫人低聲道:“可自從這件衣裙破損後,我遍尋世界上所有的能工巧匠,甚至找到了修道院的法師,但他們都表示無能為力。主向來隻對祂所認可的事物施以援手……”

洛利西夫人理想分析:“那您為何還要執意修補它呢?沒準那位就是知道這條裙子不可能修複,但她知道她在您心目中的地位,她注定要離開,它是那位給你的一個不能期望的期望。”

是啊,這就像離格裡拉原來世界裡流傳甚廣的一個愛情故事。

曾經有一個丈夫身患絕症,他臨死不遠。但他的妻子很愛他,為了能夠照顧他,妻子自願放棄了許多,甚至在丈夫瀕死之際,妻子還願意為其殉情,她說,“沒有你的日子毫無意義。”

在妻子日複一日地悉心照料下,丈夫的身體漸漸好轉,但他自認為自己是回光返照、強弩之末。可為了不讓妻子傷心,丈夫請求所有人幫他撒下一個彌天大謊——他要獨自遠行,誰也沒帶。

臨行前,丈夫送給了妻子一粒被炒熟的種子,對妻子說,“不要傷心難過,這是處於休眠期的種子,當它發芽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於是妻子就抱著無妄的期望與愛,守著一盆光禿禿的黑土,直到老去死亡,也沒有見到它發芽,哪怕雜草也沒有。

事情的道理應該就是這樣吧,沒有什麼穿越時空,也沒有什麼預測未來,這些都隻是巧合,離格裡拉看著那裙子,巧合……嗎?

林夫人搖頭:“我也曾想到過這個可能,後來我遇到了如今的丈夫,擁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我應該滿足的……但人總是很貪心的,就想好了還想更好,隻是我如今的心態轉變了。曾經,她是我命中難以分割的一部分,但現在,我隻想再見見她,哪怕隻有一麵……”

說完,林夫人看向離格裡拉,不同於方才的苦淚和脆弱,她的眼睛裡盛滿了堅毅與勇氣,好像她的自信因為那件破爛的衣裙而充盈起來。

“十四年了,離格裡拉小姐,您是我找尋的眾多繡師中唯一能繡製這些圖案的人,離格裡拉小姐,”

林夫人跪了下來,但她高傲地撐起手臂上的裙子,不讓它掉在地上蒙塵,

“我,安娜·林,在此向您獻上我最真誠的心意,我願意獻上我所有的金錢與榮耀,希望您能夠幫助我,用您高超的技法,讓它重新恢複原貌。”

十四年啊,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十四年,離格裡拉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林夫人,先前她覺得林夫人的年齡與自己相仿,可從林夫人跪著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她比自己高大許多。

離格裡拉腦海裡劃過許多的想法,但眾多的思緒最終都會導向一個結果——答應她。

離格裡拉道:“林夫人,雖然這句話很大程度上是一句廢話,但我仍舊想問你。她(它)在您心目中的地位如何?”

離格裡拉沒有明確指出這個“她(它)”指代的是誰,是那位失蹤離開的人,是這件破損的衣裙,具體是誰已經不重要了。想要修複的衣裙,想要重見的故人,都是此時此刻林夫人真實的想法。這兩個想法同時產生,都對她無比重要。

林夫人鏗鏘有力:“她是我靈魂的導師,它是我精神的支撐。”

離格裡拉突然就想認識那位神奇的人了,或者說,她想成為那位一樣的,能在他人心中占據重要地位的人。

離格裡拉跪在地上,她將林夫人扶起來。

她接過林夫人手裡的裙子,道:“我答應你。”

穹頂閣樓上的金鐘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了。沉浸在各自高漲情緒的人沒有聽見。離格裡拉並不知道她此時此刻,她在這一瞬做出的決定,決定了她此後的一生。

鐘聲震蕩,在一間冰室裡,維奧裡拿著炭鉛繪圖的動作驀地頓了頓。他的心中乍然浮現出強烈的酸楚味道,他的心臟在抽痛,手持著的碳鉛被他按斷了。

維奧裡微皺眉頭。維奧裡厭惡這鐘聲,從心底裡。

他隨便找了幾個棉花,把它們揉成球,堵住自己的耳蝸。但儘管他這麼做了,就算做得再好也無濟於事。那鐘聲還是直擊心靈,眾多紛繁複雜的回憶湧上心頭。美好的,痛苦的,極樂的,極悲的,像四周洶湧澎拜的浪濤,高高低低,此起彼伏,他就處於這幾種極端的情緒之間,夾在浪濤之下。

被巨浪裹挾,維奧裡好像被淹沒了,胸口悶的難受,亟待發泄,就這樣,他的淚腺不受控製地滾出了豆大的淚珠。

“維奧裡……”弗蘭格推開冰室的門,他看見維奧裡蜷縮在角落裡。作為維奧裡的朋友,弗蘭格很早就察覺出每次教堂鐘聲響起,維奧裡是情緒就很不穩定,近期更甚,人們都覺得這是違背“主”的處罰。

弗蘭格走進了維奧裡,看到他在用手摩挲著一個白色手絹,這個手絹維奧裡一直帶著在身上,有好多好多年了。

但當弗蘭格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手絹上的圖案同之前的有些不同。

這是一株盛開的曼陀羅花,而維奧裡之前的是亟待盛放的曼陀羅花苞。弗蘭格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弗蘭格不敢相信:“你、你對離格裡拉……不可能……”

視線一撇,弗蘭格看到掉在維奧裡腳旁的畫冊,朝上的一麵赫然畫著離格裡拉的音容笑貌,一瞥一笑,還有她做出這些表情時所說的話,笑,哭,惱,怨……都被維奧裡無比細致地刻畫、記錄。

弗蘭格拿起畫冊往前翻,維奧裡沒有攔著他,於是弗蘭格順暢無阻地從畫冊的第一頁一直翻到最後一頁。每一筆落款,每一個日期都無比的連續而明確,而最近的一頁正是今早的離格裡拉在和他鬥嘴時露出的狡黠的笑。

“維奧裡……你知道喜歡是要表達出來的,你知道的,她今天早上還覺得你討厭她。”

維奧裡埋頭,鐘聲的影響下的他無比脆弱,全然不見那個驕傲的、敢於反抗神權的維埃裡醫生,“不能讓她知道,不能讓她知道,不讓她又會被主帶走的……”

“主,你不是不信主的嗎?不然你也不會時不時地變成這樣。”

不知弗蘭格的哪句話觸碰到了維奧裡的哪根神經,他突然抬頭,眼睛瞪大了,木楞著,無神的雙目猶如墜入了不見五指的深淵。

讓一個驕傲的天才變得怯弱膽小,這是這個世界對反抗者降下的最殘酷的懲罰,弗蘭格想。

“你在害怕什麼,維奧裡……”弗蘭格意圖喚回維奧裡的冷靜。

維奧裡垂頭,他收回手絹緊貼著自己的心臟,“弗蘭格……你先出去……”

“維奧裡!”

“出去!”維奧裡突然大吼一聲。

冰室裡的門打開又合上,寒冷侵襲著維奧裡的四肢,維奧裡在發顫,他的呼吸艱難不舍地從肺裡呼出,很快就凝結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