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我一大早就潛入了陸家莊，找了個偏僻的地方躺著補覺。打算等到江湖人士都來的差不多，我再到正廳去窺視。
參天古樹鬱鬱蔥蔥，正好給了我絕佳的藏身之處，也能睡個安穩。
終於，晌午十分，日頭漸高，我悠悠轉醒，飛上房頂，悄悄來到正廳。
正廳已經聚集了許多江湖人士，這些天我陸續看到的，都在這裡。
我躲在屋頂偏僻的角落，悄悄撥開一片瓦。
各門各派的人太多太雜，我實在沒想到陸家莊此次邀請的門派有正有邪，故而誰都可以光明正大地來。
我有看到雲七和景玉風。
很多名門正派認識雲七，因為雲七這人嘚瑟得很，天下三大賊裡，隻有他最張揚。故而很多人不懷好意地瞅著他，又礙於場合，不敢生事。
江湖是個神奇的地方，它有它的道義，卻不怎麼遵守朝廷的法律。
景玉風還是一如既往，一身藏藍的長衣，裝的像個好人一樣。
過了一會，我便看見一身紫衣扇著手裡的折扇，悠悠閒閒走進來。
“白無妄？”玉陽山派來的大弟子的語氣很不友善。
紛紛有些名門正派應和。
我看著那個玉陽山的大弟子，心下冷嗤。
玉陽山是江湖有名的大門派，門下大弟子南衡更是收到一眾江湖人士的尊崇。
不過，我不喜歡這人，我見過他，人們說的一身正氣，大概就是他吧。
當時去衡陽找些東西，正碰見他行俠仗義，我在旁邊看了很久。
我在思考，這個人，我喜不喜歡。
嗯，不喜歡。然後我就走開了。
玉陽山到還真是少有的我沒得罪過的門派，原因很簡單，他們從來沒有過什麼寶貝，整個門派清儉得很。
門派很多，座位很少，許多人為表禮節都是站在一旁。白無常毫不客氣找了個座位坐下，瞥了南衡一眼，“再再再說一遍，叫我陰山教主，白無妄不是你這小嘍囉能叫的。”
我大致看了看，大多數有名的門派都有人到場，也有很多我認識的無門無派的高手。
之所以不敢輕易露頭，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很詭異。
雖然是陸家莊的事，但再了不起不過是一匹綃，墨家也就是個富商人家，為什麼會引起江湖這麼大的風波？又或者，陸家莊把這些人叫來是另有目的。
很奇怪，太奇怪了。
終於，一直坐在主座上的陸家家主開口了。
是個白頭發白胡子的老頭，卻仍然精神矍鑠。那一身武功經過歲月的沉澱更加深厚。
“我陸家今日拿出墨家遺物金絲綃，是迫不得已，隻為了聚集各路江湖人士，幫老朽一個忙。”
眾人紛紛豎起耳朵聽著。
“誰能幫老朽辦成這件事，金絲綃，我陸家願意贈與他。”
眾人頓時炸了鍋。
我心裡卻有種不好的預感，陸家下這麼大血本，那所為之事……
“什麼事？陸老莊主隻管說來！”眾人紛紛迫不及待地問。
陸老頭頓了頓，揚聲道，“我陸家至寶天光寶刀兩年前被那賊王所竊，隻要有人能幫陸家找到天光寶刀，擒了賊王，金絲綃，拱手相贈！”
……
靠。
陸老頭，算你狠。
我咬牙切齒。
找刀，抓賊王？！
眾人一時間靜默了片刻。
誰也沒有第一個出聲。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我們賊有賊的規矩。
雲七和景玉風把我供出去，除非是不想混了。至於白無妄，天光寶刀就在他那呢。
很久沒人說話，誰都知道，賊王……怎麼抓啊？
抓不到啊。
陸老頭皺著眉，有些不悅，“來人，把金絲綃拿上來。”
哦呦，薑還是老的辣，知道怎麼刺激這幫人。
有人拿了個上好的紅木盒子來，陸老頭當眾打了開，將裡麵的綃取出來，緩緩展開。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連我都驚豔了一下。
稀世珍寶我見過無數，這金絲綃，卻仍然把我震驚了一把。
不過，我突然不想要金絲綃了。
突然很討厭那東西。
陸老頭，用那東西，換我的命。
我眼神冷冷，沒再看彆人，直直盯著主坐上那老頭。
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命，不是那破東西可以換的。
無聊，我飛身走了。
當天下午，我就遇到景玉風。
“予之！”
我躺在屋頂睡覺，他竟然找上來。
“乾嘛？”我懶得睜眼。
他搖了搖我，我隻得起身，不耐煩道，“乾嘛啊？擾老娘美夢？”
“你還有心情睡？”他也坐下來，一臉幸災樂禍，“你知道陸家那個老頭用金絲綃來乾嘛麼？”
我打了個哈欠，“不知道。”
他歎了口氣，“換你的命！”
我點了點頭，“哦。”
他愣愣盯著我。
我也直直看著他。
“還有事麼？”
他突然往後挪了挪，像見了鬼一樣。
“你是紀予之？”
“嗯。”
“那你不怕？”
“怕。”
……
他無語，“……紀予之，你不怕死？我可不信。全江湖的人一起來抓你呢。”
“嗯。”我覺得無趣，複又躺下，閉了眼，繼續睡覺。
過了好久，他似乎走了。
我睡不著，睜眼望天，突然很煩。
“嗬……”我笑了笑，不知道在笑什麼，起身走了。
我剛走到城門外，被人叫住。
“予之！等等！”
我停腳，便看見杜琀杏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予之，我找了你半天，沒想到在城門口見到你……誒，你要出城麼？”
“嗯。”我點頭，不想跟她浪費時間，轉頭就走。
“誒誒……我跟著你！”她又追上來。
我沒有停下腳步，“你跟著我乾嘛？”
她小聲道，“我……我是自己跑出來的，如今身上沒了銀兩，我又不敢回家，就……就隻能跟著你了。”
我突然停下，看著她，“那行，你跟我走吧。”
她開心地跳起來，“謝謝你，予之！”
嗯，有她的身份在，我的安全多一層保障。
“我們去哪啊？”她興致衝衝地跟著我。
“青城鎮。”
“青城鎮？青城鎮在哪裡？”
“西北。”
“好啊好啊，我還沒看過西北的大漠呢！”她看起來很開心。
“嗯，我也喜歡那裡。”我隨意道。
“予之也喜歡？那一定很好看！”
“不好看。全是沙子，白天熱死人，晚上凍死人。”
她眨了眨眼，“全是沙子也很好看啊！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嘛！還有駝鈴……”
“行了行了，吵死了。”我有點煩。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姑娘呢，她說的那些東西，可不是大漠裡那些亡命天涯之徒有心情欣賞的。
帶著她，就不能使輕功飛過去，好在她畢竟出身江湖大家，騎馬還是會的。於是我們就隻能騎馬，慢了許多，整整行了十多日。
去大漠，我知道近路，這麼多年漂泊，早就明了每一條偏僻又迅捷的古道。
大漠，青城鎮。
沒有人知道，這裡是我的老巢。
我在這裡，放著一些我偷來的東西，都是些，我還蠻喜歡的東西。
其實時間久了喜歡也淡了，隻是留著它們以防萬一了。
青城鎮地處西北大漠邊緣，故而居民很少，在青城鎮最深的一條巷子裡一個長年不會有人來的地方，藏著一扇小門，我摸出懷裡的鑰匙，推門而入。
很暗，沒有窗，我點了火折子，燃了屋子裡的蠟燭。
“咳咳，予之，這是哪？”浮灰很多，她嗆得不行。
我直直朝裡走，“我的老窩。”
她笑，“你家啊？哈哈，哪有管自己家叫老窩的？”
說著，她跟進來。
“你先在這待著，我一會就回來。”我打開最裡麵地麵上的一扇暗門。
“嗯。”她點了點頭，倒是挺乖的。
我進了去，來到地下的暗室裡。
偷了不少夜明珠之類的東西，暗室裡也挺亮的。
我翻找了一會，終於找到堆在無數珍寶裡的一把刀。
天光寶刀。
當初，我沒有把真的天光寶刀給白無常。那是陸家的寶貝，陸家自己人都沒幾個見過，我打了一把很相像的給他，他沒認出來。
一開始隻是為了報複，當初他與我說，要麼偷刀賺大錢，要麼死。
我當然是個貪生怕死的，但是，我也有些自己的處事方法。
他用任何一樣東西威脅我，我都不會給他假刀。
但他用我的命。
我不能忍，打不過他，我也照樣可以報複他，所以，我自己藏了真刀。
後來發現，這刀蠻漂亮，就放在青城了。
哦，不大舍得呢，不過現在，它又可以幫我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