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路念念閒來無事,便心血來潮開始參觀起二樓的書房。
書房是蘇修言處理公司日常事務的地方,裝修的品味一如蘇修言的性格,深厚、沉穩。
無太多花式繁縟,以黑白灰三色為主。
隻消一眼,便能從中感受到心曠神怡的沉靜。而在這壯闊的平靜中,能輕而易舉察覺到其中湧動的迷人力量。
自從和蘇修言結婚,到今天為止一年多,這是路念念第一次踏入蘇修言的書房。
無他,作為上市公司澤華公司的總裁,書房裡有著太多的公司機密和數據。隨意一份泄露出去,將會引起股市動蕩。
而蘇修言向來對她沒有絲毫隱藏,他坦坦蕩蕩,光風霽月地向她發出邀請,進入他的世界。
反而是她,膽小怯懦,一直在門口徘徊,怕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就此徹底驚擾他的世界。
路念念有時候開玩笑:“言言,你好歹防著我點。我這人定力不強,見異思遷,典型屬於牆頭草類型。風往哪吹我往哪倒,主打一個從善如流。若是有人來收買我,我保不準一個開心把你公司的資料像賣白菜似的打包出去。”
蘇修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對她這些信手拈來的玩笑已經見慣不慣。
他長身玉立,閒閒倚靠在沙發上,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語氣悠哉。
“念念,你嫁給我,我所有的一切便全是你的。你想要任何東西都隨你心意。彆說是一個公司,就是你把我們名下所有的地產房產都賣了,我也絕不說一個字。”
他漆黑的眸子凝視著她,語氣一轉,“不過在見異思遷方麵,我這人向來小心眼。如果念念在這方麵從善如流了,”
他的目光流連在她的身上,倏爾輕笑一聲,“前麵彆人送來的東西倒是可以試試。小貓養久了會炸毛,得好好順順毛。”
哪有這樣給人順毛的啊……
聽到蘇修言意有所指,路念念立馬想到了前些日子她的閨蜜加死黨陳意安送來的一整箱奇奇怪怪的東西。
當時一打開,她宕機了了三秒才反應過來這些是什麼東西,心裡馬上把陳意安吐槽了一通……
倒是蘇修言一臉雲淡風輕地瞥了一眼,看著麵紅耳赤的路念念,引逗的心思忽然而起:“念念,這還沒開始,怎麼就臉紅了啊。”
路念念不理他的調侃,也不敢看他,慌慌張張跳下床,把那一堆東西一股腦兒地塞進了櫃子裡。
聽著蘇修言舊事重提,路念念馬上見風使舵,賣乖道:“言言,我遇到了你,心裡哪裡還容得下彆人啊。見異思遷、朝秦暮楚這件事,自宇宙誕生以來就從未發生的事。”
她咬咬唇:“大家都在議論平行時空這件事,或許平行時空存在另一個你和我。但是就算是這樣,整個宇宙,我隻喜歡你。”
以前你是我的求之不得,現在是我的求而得之。
我現在彆無所求了。
路念念長了一張明豔動人的巴掌臉,說起情話來澄澈的眸子泛著水光,十分惹人。
蘇修言被他心上人的話顯而易見的取悅了。一向在商海中見過多少大風大浪的蘇修言指尖一頓,神情滿是柔和。
*
自從歲末年初,路念念的工作也越發忙碌起來。
有一天晚上,路念念如往常一樣洗完澡懶懶散散躺在床上玩手機。
看著不停從手機屏幕中跳出的消息,她鼓了鼓腮幫子,伸出瑩白的手輕輕戳了戳旁邊看雜誌的男人。
晚上八點一向是蘇修言看雜誌,了解國內外經濟動態的時間。
這個男人從小自律到可怕的地步,路念念有時候也不免懷疑,她的丈夫是一個機器人,以至於做任何一件事的時間被嚴格的把控。
若不是每晚和蘇修言翻生覆死的深入交流,路念念才隨之打消了疑慮。
“言言,最近我的工作太多了,我下班回來需要一個房間來辦公,我準備把一樓閒置的房間稍微收拾一下,你覺得怎麼樣?”
蘇修言平時看雜誌速度極快,短短十幾秒便又用骨節分明的手指翻過了一頁紙。
他棱角分明的臉龐微微側過來,清冽的聲音響起:“不用這麼麻煩。你搬去二樓的書房和我一起工作。”
路念念趴在床上,雙手支著下巴,小腳翹起來在空氣中一晃一晃的:“那我會不會打擾你,你是知道我工作狀態很飛很魔幻的,到時候你可彆嫌我聒噪把我攆出去。”
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是很打擾。”
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嗓音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聞言,路念念哼唧唧一聲,小手一撐,一個翻身順勢鑽進蘇修言懷中。
她白皙細膩的臉湊近蘇修言,眨巴著眼,鼓起腮幫子,越看越像一隻委委屈屈的小貓正在炸毛。
眼睛睜得圓溜溜的,赤.裸.裸的眼神似乎大張旗鼓地展露著她的威脅。
雖然這個威脅軟綿綿的,毫無迫人之力。準確的來說,更像是在撒嬌。
蘇修言轉過頭來凝視著她,漆黑的眸子裡瀲灩著萬般溫情:“沒辦法。因為一看到夫人,便能輕而易舉地讓我無心工作。”
隻見路念念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她抬起手,一把捂住蘇修言的眼睛,裝作凶凶的樣子:“言言,你不許這樣看我。還有,以後也不許說這樣的話了嗷。”
因為——你真的很讓人上癮。我已經很喜歡你了,你這樣會讓我更喜歡你。
可是,喜歡你的數值已經是滿分了,你還要怎樣難為我,讓我更喜歡你?
蘇修言無聲縱容著她的行為。他把書扔到一旁,修長有力的手臂順勢禁錮住她柔軟的腰,把她緊緊圈在懷裡。
“不對呀言言!”路念念從蘇修言的脖頸處抬起頭來,笑得一臉狡黠。
“你不是應該像書中的霸總一樣,嗬斥我去辭掉工作嘛!然後再甩出百八十張卡,大聲說‘這些卡不一個月刷完,我跟你沒完’!這不是你們霸總應該走的經典路線嘛!你一萬個放心,我絕對不會像書中女主一樣覺得自己被錢侮辱了。要是我的話,我是巴不得拿著卡歡歡喜喜去躺平呢!”
平時放在一樓書櫃上那些花花綠綠的小說路念念沒少看。
蘇修言每次路過客廳,便總能聽到路念念笑出鵝叫聲,身體扭成麻花狀。
從讀書時代以來,路念念沒少躲在課桌下看這些小說。而和蘇修言結婚以後,這個在許多人看來不入流的愛好依舊讓路念念反複上癮。
這是除了喜歡蘇修言以外她難得持續上癮的事情。
蘇修言對她一向嬌縱。
在路念念有時候自己看來,蘇修言縱容她縱容得沒有底線了。
他覺得她喜歡什麼都是好的,那些在世俗中被貶低、被嗤之以鼻,她有時候羞於說出口的事情,全然被他無比溫柔地接納。
他聽了她的話有點想笑,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悠悠反問:“是麼?也不是不行。怕就怕如果我真的用強製手段讓某人辭掉了工作,某人還不第一個跟我急?”
“我才不會呢。”
路念念在蘇修言漆黑的眼神凝視下,有點心虛:“我巴不得不工作呢,每天早八晚五,也太沒意思了。如果不工作了,我心情彆提有多快樂了!我天天在家從早到晚哼歌。信不信我吃飯也哼著歌,上廁所也哼著歌。”
路念念骨子裡有一種人性中少有的純淨和孩子心性。
蘇修言無時無刻不被他的心上人天馬行空的語言和腦回路所感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喜怒哀樂皆由麵前的小姑娘所掌控。
聽著路念念孩子氣的話,蘇修言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溫潤的目光凝視著她:“念念,你工作也好,不工作也罷,做任何事都隨你喜歡。既然娶了你,我就有這個能力養得起你。”
蘇修言沉靜的聲音響起,“從你成為我妻子的那一刻,我將以我的生命去護你周全。但你從來不是我的附屬品,我也不需要你依附在我身邊。你從來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不會,也沒有權力去乾涉任何你想做的事,縱然我是你的丈夫。明白嗎?”
蘇修言如流水般緩緩動聽的聲音漫進路念念心裡,路念念整個人像是得到了陽光雨露般溫暖和熨帖。
路念念自從父母離婚,從小在寄宿家庭長大。
她在寄人籬下的日子裡,每分每秒都生活得小心翼翼。怕自己成為累贅,怕被人嫌棄。
姑媽每當在姑父那邊受了氣,總是冷嘲熱諷向她撒氣。
在一通罵罵咧咧的話語中,總少不了這句:“彆說你爸媽不要你,你也清楚生一個女兒就是妥妥的賠錢貨!不過也算你命好,跟你媽一樣長得一副狐媚樣子,以後學學你媽勾搭上富豪,你這人生也不愁吃穿了……”
於是,她生來就覺得自己是不值得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是蘇修言,至始至終是他,用他深沉無言、堅定持續的愛,一次次把她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一次次告訴她,她值得被愛、被珍視。
“嗯。”
路念念的頭久久埋進蘇修言的懷裡,悶悶地出聲。
她不敢抬頭,因為怕看到蘇修言會忍不住紅了眼圈。
雖然她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全然被蘇修言憐而愛之地捧住和容納。
她不管什麼樣子,蘇修言都有那個底氣和能力去護住她。
可是——她才不要成為他眼中的愛哭鬼呢!
她的言言一直是她的港灣,這麼多年都是……就算多年前他們曾經錯過、誤解過,但是終究,她回過頭,他一直在那裡等他。至始至終,他們沒有錯過彼此。
……
*
就這樣,在蘇修言猛烈的情話攻勢下,路念念徹底暈頭轉向找不著北。第二天以極快的速度搬了進去。
來到偌大的書房,路念念一邊打掃一邊翻看起書架上的書。
一排排經濟學、管理學的書陳列整齊。路念念繞著書架環顧幾圈,被這些書名弄得眼花繚亂。
她抬起手準備揉揉眼圈,手肘一揮——隻見書架上的一個花瓶以驚人的速度墜落。
“砰”的一聲,花瓶陣亡在了地上。
此刻花瓶安靜地躺在地板上,碎成一片片。
此時路念念呆在原地,雙臂還保持著準備去拯救花瓶的舉托動作。
過了幾秒,路念念回過神來。看了看這個花瓶上的細紋猛然認出:這個是去年蘇修言去國外出差時,特意在古玩拍賣會上買的。
聽說全世界隻有這一個。這燒錢的玩意兒就是把她賣了也買不到另一個啊……
路念念頓時欲哭無淚,以抬頭四十五度角的姿勢仰望書房窗外的天空。
過了幾十秒鐘,管家張姨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她輕輕敲了敲門問道:“夫人,發生什麼事了?您沒事吧?”
“沒事,隻是書房裡的花瓶剛剛被我打碎了。”路念念有點底氣不足道。
“夫人,您彆動,我馬上拿工具來處理。”說完,張姨下樓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已、已經動了……
路念念幾秒鐘前剛剛碰了花瓶,卻不小心被其中一塊碎片劃了一條極小的口子。
她看了看劃傷的中指,裡麵隱隱的血珠似乎馬上要冒出來。
不到兩分鐘,沒等到張阿姨的出現,蘇修言的電話卻率先打了過來。
路念念猶豫了幾秒,便視死如歸地拿起來電話,語氣如往常一樣輕快。
“喂言言,你咋打電話過來了呀?工作結束了嗎?你今天幾點回來呀?你今天在公司好好吃飯了嗎?有沒有想我啊?”
路念念一如既往跟他皮:“整整九個小時沒見麵,你彆這一整天都想我,不過,也不要一點也不想我哦。”
對於路念念的話,蘇修言並沒有如往常一樣搭腔。
電話裡,蘇修言平時低沉的嗓音此時因語速過快顯得有點急促:“怎麼樣了?”
她“嗬嗬”乾笑了兩聲:“剛剛花瓶掉在地板上碎了。是你很喜歡的那個被我弄破了……”
“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蘇修言此時的聲音平靜無波,但隱隱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但地板沒事,你放心。”路念念避重就輕,想粉飾太平。
“路念念——”和蘇修言在一起這麼多年,他極少叫她全名,除非他非常生氣的時候。
“噢,我沒事言言。”路念念瞄了一眼用紙巾纏了一圈的中指,咬了咬唇,隨之振奮地答道。
聽了她的回答,蘇修言沒說話了,沉默開始肆意蔓延。
隔了幾秒後,“滴滴”的聲音響起。蘇修言掛了電話。
完了,此時路念念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蘇修言,被她搞生氣了……
蘇修言性子沉穩冷靜,氣度修養極好。
平日裡極少能看到他生氣。有時候,他更像是深沉的大海,不管路念念如何在此“興風作浪、耀武揚威”,也掀不起蘇修言一絲波瀾。
然而他一旦生氣了,氣勢全開,主打一個不生不死的修羅場……
想到這裡,路念念眨巴眨巴了幾下眼睛。
*
晚上六點多,蘇修言出現在了客廳門口。此時路念念穿著淺藍色的睡衣蝸居在沙發上當躺平無誌女青年。
聽到動靜,路念念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彈起來跑過去,驚訝道:“言言你不是今天晚上要開會到九點多嗎,怎麼提前回來了?”
蘇修言進門剛脫掉大衣,掃視了她一眼,隨即淡淡道:“沒事,回來想看看地板有沒有事。”
路念念此時內心狂吐槽蘇修言:言言你也太狠了,竟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對你老婆也太冷酷無情了吧!
話雖如此,下一秒——
“言言,我錯了。”她一把摟著他的手臂,一副服軟的樣子:“你是不是特意提早回來看看我的?”
雖然看似在詢問蘇修言,可在路念念陳述的語氣之中,內心早已清楚了蘇修言的用意。
“你錯在哪了?”他定定地看著她,沒有回答她的後半句問題,也絲毫沒有因為她的服軟而表現出一點動搖。
“我錯在我怎麼這麼優秀啊,有一個這麼好的老公。”她餘光瞟到蘇修言的臉下一秒黑沉下來,立馬改口道,“言言,我真的沒事,我又不是小朋友了。”
“沒事?”他眸子一凜,一把拉起她的右手,看著她的中指說道:“這就是你所說的沒事?”
路念念被抓了個現行,頓時呆在了原地。
此刻她滿腦子漂浮著幾行字:
蘇修言竟然是人體掃描機!
我老公竟然是人體掃描機!!
澤華總裁竟然是人體掃描機!!!
經過下午的這幾個小時,手指上的小傷口已經結痂得差不多了,就是她本人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有劃傷過的痕跡。
況且這個小傷口還傷在手指內側!她幾個小時前還信誓旦旦、得意洋洋地想蘇修言絕對發現不了!
嗚嗚嗚誰能告訴她,為什麼蘇修言從進門到現在,短短的三分鐘之內會發現這個小傷口的?
好吧,想不通。她活該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路念念認命似的蔫了下來,開始了漫長、深刻的自省過程。
五分鐘後,隨著路念念聲情並茂地滿嘴跑火車,蘇修言的眉頭越來越皺。
下一秒,蘇修言手臂一彎,一把抱起路念念走上了二樓的樓梯,打斷了她的“深刻”自省。
路念念雙手下意識地緊緊環住蘇修言的脖子,看著這熟悉的動作條件反射想起了什麼,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小幅度地掙紮道,訥訥道:“言言,我今天可是傷員,你彆——”
他修長用力的手臂禁錮住她,強勢打斷了她的話。
“我可沒見過這麼“活潑”的傷員。”他話裡麵特意加重了活潑這個詞的咬音。
“呃言言,你還沒吃晚飯,我們去吃飯吧。”她垂死掙紮,企圖移花接木,轉移話題。
“先幫我放洗澡水。”蘇修言抱著她大步向走廊儘頭的浴室走去。
“噢好的!”路念念剛打算鬆一口氣——
蘇修言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等下和我一起洗。”
隨著話落,蘇修言跨入了浴室,門“砰”的一聲關閉。
路念念最後掙紮的話淹沒在浴室的水聲裡,以及——蘇修言的“深刻”他省裡……
*
事情過去了一段時間。
某天的廚房,路念念想起書房所有的花瓶隔天全被蘇修言轉移到了其他地方,便對一旁正在做飯的蘇修言問道:“言言,你當時是怎麼發現我手指上的傷的?明明你回來的時候它已經淡得差不多了啊。”
蘇修言正在切菜,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側過身,上下打量她一眼說道:“你身上哪個地方我不了解?”
路念念被蘇修言這曖昧的目光打量得心猿意馬,臉一紅,說話開始變得結巴起來:“你你你,現在可是白天。”
“哦,白天怎麼了?”他故作無辜,語氣平常。
路念念早已明白,在這種事情上與蘇修言爭論無疑是羊入虎口。
她滿臉通紅,嘴一張一合卻始終發不出一個字。
“你你你,你現在好好做飯!”話音剛落,隻見身影一閃,廚房的門“砰”地一聲被路念念拉上了,隨後她錯亂的腳步出現在二樓的台階上。
三分鐘後,手機的“特彆關心”提示音響起。
蘇修言在廚房收到了來自他夫人的一條短信:蘇修言,你就是個臭流.氓!!!
看著末尾的三個感歎號,想起她發消息時咬牙切齒的模樣。
蘇修言情不自禁揚起了嘴角,沉沉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