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帶了禮物。”陸際遠神秘兮兮地往裡擠,被洛溪一胳膊肘毫不留情擋在外頭。
“哎喲痛……痛,”他弓著腰裝痛,抱怨道,“白天踩我腳還沒好,晚上又來偷襲,枉我給你做荔枝肉,還幫忙切陳皮。”
他不說還好,一說洛溪更來氣。
“喲,那真是辛苦陸醫師這一路爬上來,快趕上登珠峰累了吧,要不要我踹一腳幫你下去啊?”
收工的時候明明見他走路好好的,這會兒又演起來了。
“嘖,心真狠。”陸際遠懶得裝了,直起腰歎了口氣。
他就喜歡看洛溪懟他的樣子,懟得越狠他越喜歡。
眼角眉梢一吊,睫毛都像個小翅膀扇啊扇,扇得他心裡癢癢,一顆心都要化成江水向東策馬奔騰而去了。
陸際遠從身後獻寶似的拿出一個小物件,朗聲說:“心狠沒關係,誰讓我樂意呢。”
洛溪定睛一看,一根簪子。
是她在牌坊街看上又沒買的那支簪子。
“你買的?”她問,驚訝之餘還有些欣喜。
“那還能是它自己飛到我手裡的?”陸際遠順梯子就爬,得寸進尺地又開始演病號。
“哎呀好像你剛才一下真給我撞著了,你快進去給我看看……有沒有青。”
他熟練地找借口,腳一抬就趁洛溪沒留意進了房間。
洛溪站在原地看姓陸的背影,不爽地把門關上了。
“來坐過來,我給你戴。”一進屋,陸際遠什麼病啊痛的都沒了,生龍活虎地坐在椅子上,腳尖一勾,把另一把椅子架到了自己對麵。
洛溪不理他,坐在了床上。
“行,你不來我過去總可以了吧。”他從善如流地起身,洛溪腿一抬正抵在他腿上,止住了男人的腳步。
“你沒洗澡彆坐我床。”
“我洗澡了。”陸際遠往前邁出一步,“不信你聞聞。”
“我聞什麼我聞?”洛溪重新把腿抵回去,邊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往前了。
白天大庭廣眾之下調戲她的賬還沒算清,大晚上的又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廝錄個綜藝比花蝴蝶還忙,一個晚上找301的女嘉賓聊天,一個晚上跑302送禮。
簡直是其心可誅。
這種人就該被拖去浸豬籠。
想讓她慣著?沒門兒。
“你有事沒事兒?沒事兒趕緊走。”洛溪說。
“你讓我給你戴上簪子我就走。”陸際遠不依不饒。
“你什麼時候買的?集合的時候我也沒看你手裡有。”
“想知道?”陸際遠彎下腰從上方靠過去,心花怒放地問,“心疼我這個腳疼的專門跑出去給你買簪子了?”
我心疼你個鬼,你最好是真瘸了。
“你要是實在沒事乾就去樓下花園跑兩圈。”洛溪收回腳,懶得跟他打嘴仗,拿過手機處理工作消息,背朝陸際遠不看他。
身後倒安靜了半晌,洛溪還以為他終於識趣走了,卻突然感覺頭上一沉。
木梳子輕觸頭皮,陸際遠的聲音也從頭頂傳來:“彆動,要梳開了才好盤。”
原來是去找梳子了。
“你能不能彆老跟狗皮膏藥似的粘著我?”洛溪不方便回頭,隻得順著他的力道任他發揮。
陸際遠顯然是第一次給女生梳頭發,力道輕到極致,唯恐哪個手指用力會扯痛了她。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撩起洛溪耳邊的頭發後才答話。
“那你答應跟我複合?”
“想得美。”洛溪想瞪他,苦於人不在麵前,隻能對著床頭櫃乾瞪眼。
“我要是你,就先踏實地享受享受,等我把這四年對你的好都補回來,你再答應也不遲。”
他拿起簪子尖的一角,沿著頭發的一側繞了上去。
洛溪陡然緊張起來:“等等,你會不會盤頭發啊?”
“不會啊。”陸際遠答得很快,聽聲音平穩如斯,實際上手心汗都快冒出來了,“不過我去買簪子的時候人教了我一下,你放心,我學習能力很強的。”
這一點洛溪倒是相信。
陸際遠大學時奔波於各個校隊,籃球、網球、橄欖球,隻要是球類就沒有他不會的——他屬於愛好廣泛但學藝不精的類型,不過學習天賦高,很多運動打好基礎後再勤加練習基本都像模像樣。
主要是他沒什麼勝負心,少了在賽場上拚搏的熱血,技能再多都當愛好留著,因此並沒有在競技場上斬獲什麼威名。
“吉祥物”倒是做了不少,他去過的比賽,支持的觀眾都要比平時多一倍。更何況姓陸的花孔雀屬性,隻要洛溪到場觀賽,他尤其熱衷秀球技,賽後還會給隊友們撒金幣感謝大家的讓球之恩。
洛溪和他在校園裡散步,走出十米能碰見仨熟人。
風雲人物也不過如此了。
她撇撇嘴,僵著脖子一動不動任陸際遠設計她的新發型。本來沒指望他一次就成功,可洛溪還是低估了陸際遠的動手能力。
“你看,我說我學習能力很強吧。”男人瞬間臭屁起來,“你快去照照鏡子,看看好不好看。”
“我才不去。”洛溪堅決不想在他麵前露出期待的樣子。
“去嘛。”陸際遠架著胳膊把人拉起來。
“你彆動我。”洛溪想氣氣不出來,齜了口白牙露了一瞬凶樣,還是去了鏡子前。
穿衣鏡裡她長裙飄然,伶仃的鎖骨上長發垂了兩綹,剩餘的卻被挽起,由一根銀簪固定在腦後。陸際遠悄悄來到她身後,用手撥了撥小燈籠。
“好看嗎?”
籠中一抹金色晃動,在鏡中折射出璀璨的光,那光就這麼映在鏡中人的眼睛裡,霎那間好像亮起了萬家燈火。
洛溪垂下眼複又抬眸,忍著心底滿溢出的奇妙感覺,答道:“還行吧。”
“我覺得挺好看的。”笑顏刻畫於鏡中,陸際遠仔細端詳著她,溫柔的眼睛像春日裡剛解凍的湖泊。
潺潺愛意如流水,嘩啦啦地淌過洛溪日久天長的夢境,忽然叫她隔著虛空望見了很久以前的陸際遠。
他以前給她買過一條項鏈,在戀愛一周年紀念日的時候。
洛溪名字裡帶“溪”,陸際遠便用心挑了一個水滴形狀的墜子。
當年場景和今日如出一轍,似是隔著七年時光讓人午夜夢回——他一樣地藏不住心意,對她的好一秒鐘都不願遲,前腳買了後腳就跑到女生宿舍樓下叫她來看喜不喜歡。
陸際遠的喜歡一直拿得出手,要送她東西從不忸怩,也因為是費儘心思挑的,自然也豁得出去來問洛溪要一句“我很喜歡”。
少年人的愛意熾熱得像岩漿淌過的烈河,就算是冰山岩石也能一路披荊斬棘,直到橫掃千軍凱旋而歸的那一刻。
他望著眼前的洛溪,後者在鏡裡望他的影子,兩個人同樣的專注,隻是不知道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疲憊卻於見縫插針來襲,在人還陷在回憶裡時拉著洛溪驟然抽身,她眼神立刻變得清明,毫不留戀轉身離開了鏡子。
“看完了,你走吧。”
陸際遠不解的眼掩在額發後,他神色黯了片刻,說了聲“晚安”離開了房間。
一人在屋內,一人在屋外,在門關上的刹那,不約而同對著它行了半晌注目禮。
隨後,兩聲提示音響起。
洛溪收到一條信息,是欣欣發來的。
【溪姐,查到了。這是多利得拍賣行七年前的一件秋拍品。當時被寧城一位買家拍下,成交價在380萬左右。】
【查得到買家姓名嗎?】洛溪趕忙追問。
【查不到,隻有一張現場的照片,還很模糊。】
等照片加載的時候,洛溪眼皮猛地跳了幾下。
然後圖片清晰地顯現出來,很小很小的人影,差不多隻有基本輪廓。
但她還是認出了一點:這是……陸際遠的姐姐?
記憶久遠,她隻好配合推測得出這個答案。
陸際遠姐姐叫什麼來著?
洛溪皺著眉想了想,毫無頭緒,因為陸際遠從沒有說過。
另一頭,陸際遠一邊下樓一邊接起了電話。
“嗯,我知道了。和你發來的差不多……她沒有撒謊。”陸際遠低頭咬了根煙,要點燃時卻停住,把打火機又揣了回去。
電話那頭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放長線,釣大魚。”陸際遠淺淡的聲音隨風飄散,“我沒興趣插手柏顏內部的事,讓他們狗咬狗去吧,我隻要保證她安全就行。”
“你知道如果柏顏出事,她一定無法置身事外。”
“那我想辦法讓她離開柏顏就行了,為點蠅頭小利,何至於?”他聲線懶散,輕輕嗤笑。
“小遠,”那頭在電話裡歎道,“你不能當所有人和你一樣。”
陸際遠沒說話,靜靜“挨訓。”
“幾年前你讓我陪你演戲騙小洛的時候我就勸過你,可你不聽。陸家這邊你放棄就算了,我也不願意你蹚這場渾水,但小洛認同你這麼做嗎?她在柏顏工作這麼久肯定是有感情的。你至少應該和她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商量不了,她現在還不肯接受我。”陸際遠捋了把頭發,清晰的指節劃過額發向後,“不行就把事情捅出去鬨大,隻要證明洛溪是無辜的就行。”
“那那個女孩呢?”
“死有餘辜。”陸際遠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有種冷漠的殘忍,“風險與利益並存,千古不變的真理,她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電話裡很久沒有聲音,良久之後……
“你先彆急,那個女孩先交給我,柏顏內部的派係鬥爭已久,他們就算是周旋也有一陣子。我建議你還是找個機會和小洛談一談,畢竟她才是當事人。”
“小遠,”那人補充道,“你一意孤行得夠久了。”
陸際遠掛掉電話,回身仰視三樓的房間。走遠了看,窗口還亮著燈。
可大門剛剛是在他眼前關上的。
一意孤行?
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