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站在A市繁華的十字路口，眼神愣怔的盯著紅綠燈。

街上人來人往，也許是因為聖誕節的原因，來往的人群特彆多。小情侶們也彼此勾連著手臂，臉上露出那種隻屬於這個寒冬的溫暖笑意。

“這裡！蘇念，這裡！”沈嫋嫋穿著厚厚的毛絨外套，伸著手臂揮舞。

街對麵已經聚集了一群人了。

那是蘇念的高中同學，或者說是他最想忘記，也根本不會留在記憶裡的那群人。

紅燈轉綠，蘇念走向他們。

王磊掐滅了煙頭，將沈嫋嫋往自己處拉了拉，上下打量起這個高中同班的老熟人，像是根本沒有見過。

蘇念如今的樣子，已經和高中時候大相徑庭。不光是外貌上的改變，甚至是神態，動作都流露出一種和他們‘不是一類人’的感覺。這感覺讓王磊不適。

王磊把‘那個’，叫做“人生優越感”。

畢竟當年三中考的最好的，就是這小子。他以全省第四的成績直接考進A大，標準的名校生。

再加上這幾年不知道經曆了什麼，他明顯消瘦到了原本的1/2；而男孩子到了大學，好像有二次發育期，如今個頭比自己還高了不少。

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不起眼的“矮胖子”了。

蘇念還是像高中時那樣穿的少，一席普通的套頭帽衫，外麵隻穿了一件防風服，搭配他磨損嚴重的黑色牛仔褲和舊的白球鞋。

像是永遠活在了B市的秋天裡，哪怕A市的冬天是出了名的陰寒入骨。即便這樣，他反倒是有幾分屬於A市的“潮”感。

這讓王磊很不自在，畢竟今天的飯局他是沒想叫他的。

隻是女友沈嫋嫋說來都來A市了，再說是‘老同學’，不叫上人家倒是顯得我們小氣。他這才堪堪同意，隻是沒想到，蘇念變化那麼大，大的叫他認不出。

張泉青也是五班考進A市的，不過是體育大學，靠的是額外加分。

他還是猴子一樣上躥下跳，隻不過脫了高中校服的他，如今也多了幾分意想不到的帥氣。健碩不少的體格，看起來像是那種優質的陽光大男孩，標準的體校生。

蘇念眼神依舊有些渙散，加上昨晚的通宵看書，白天隻是補眠了四五個鐘頭。當時，寢室裡還有室友在打遊戲，他睡得並不安生。人愈發顯得蒼白，白的跟張紙似的。

林雅一把挽住嫋嫋的另一條胳膊，小聲的跟沈嫋嫋耳語起來，

“果然，長發是男人最好的黑絲！”

說罷，她還悄悄用餘光打量著近身走來的蘇念，眼神可比在馬路對麵時收斂了不止一星半點，似乎也矜持起來。

“那也是屬於帥哥的黑絲，一般人行麼…”沈嫋嫋一邊咋舌接話，然後兩個女生就都對視著咯咯笑了起來。

就像回到了三中剛剛入學那會兒，一起趴在教室外的欄杆上看籃球場上的男生打球。

“你男朋友呢？”沈嫋嫋好奇的問道。

林雅推了嫋嫋一把，飛了眼色，嬌滴滴道：“什麼男朋友，彆瞎說…”說罷，她刻意捋了下昨天剛剛染燙成棕色的羊毛卷。

“切，你那麼騷，那肯定是撩了不止兩三個吧！就你那德行……搞得人不知道一樣！”張泉青嘴上不饒人，但是目光死死扣在林雅臉上，不曾移開。

時過境遷，林雅這姑娘在大學裡學會了化妝穿搭。比高中時候，隻知道披散著及肩頭發，甩著過長的校服袖子看起來是美了很多。

今天是聖誕節，林雅還特地應景的化了一個‘奶醉純欲’妝，鼻子不知是因為A市的冷風，還是刻意塗上的腮紅，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因為剛才的對話，林張兩人順勢追打起來，圍著5班其他烏泱泱的十來個人，來回穿插著跑，如同還在五班的課間。

隻有班長一推眼鏡道：“沒個正型的。”

他也考進了A市，隻不過沒有蘇念的學校好，進的是醫科大。今天能從廣袤無垠的“學習的海洋”中被這幫‘老同學’拔出來，心情也是愉悅的。

一群人走進了飯店預定好的包間，待茶水上齊，輪流翻著菜單點菜。

還是老樣子，一人一個菜，又叫了兩打啤酒準備好好開個葷。

“隨便點，我買單！”王磊喝了口茶，麵上一副泰然。依舊是高中時候富二代的作風，脫了‘大鵝’露出裡麵紀梵希的狗頭衛衣來。

林雅嘖著嘴道：“沈嫋嫋可是我們班花，如今真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我牛糞？！”王磊切了一聲，“問問她身上那隻香奈兒的背包誰買的…”

沈嫋嫋姣好的瓜子臉上陰霾一掃而過，隻是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狠狠扭了王磊的大腿一把。

王磊會意，安撫的拍拍她的肩膀：“為公主服務嘛，應該的！”

大家心照不宣的又是一陣哄笑，完全遺忘了坐在桌子邊角的蘇念。

他也樂得被遺忘，畢竟又有什麼好提起的呢？

高中同學聚會，無非就是那點兒事兒。看看如今的彼此活的怎麼樣，如果比自己好，嘴上不說，心中難免硌瑟；要是對方混的太差，又會舌燦蓮花的提攜幾句，虛偽的善意罷了。

蘇念本以為沒自己什麼事了，但他將菜單移向班長的時候，沒想到對方先來了一句：“學費方麵有困難麼？你舅舅還在供你讀書？”

仍然留在二線B市二流大學的同學F，也突然也插進話來：“可不是麼，我讓我媽沒少光顧你舅舅的魚攤，他看著，人老了不少。”

蘇念沉默了，自考進A大，每年都拿獎學金的他，根本無需舅舅的經濟幫助，可是舅舅仍然每半年都給他卡上打錢。

他不敢拒絕，也沒辦法說‘不’，隻能都存著，想著等畢了業，給妹妹上學用。這幾年他一直假期打工賺錢，再加上日常幫導師做的“項目費”，即便妹妹想要出國看看，節省點兒，第一年總是夠的。

王磊則更得意了，笑的露出八顆牙：“畢了業，來我爸公司上班唄！到時候，好好孝敬你舅舅他老人家。畢竟當初，他為你，還給校長跪下了不是。”

蘇念聞言，低著的頭再次抬起，眼神中帶了一絲彆樣的倔強。隻是如今的這倔強中還有那麼些淩冽的寒意。

他淡淡道：“畢業估計也是跟著導師繼續做項目，可能不回去了。”

林雅則八卦道：“啊，那可不是得窮一輩子了…搞科研的，能有多少錢啊？”

J笑道：“那也比回去賣魚強，人家怎麼說都是‘菜市場裡跳出來的鯉魚’呢！”

班長一推眼鏡，淺淺道：“過了，過了……”

眾人嬉笑著開著啤酒，嗡嗡道：“開個玩笑麼，怎麼，玩笑也不能開了？不就是進了A大麼……”

這開場，跟蘇念想的完全一致，所以也沒什麼脾氣。

這幫人原來把自己堵在廁所隔間裡澆涼水，如今隻是語言攻擊，氣勢都弱了很多。

想到這裡，他兀自笑了起來，嘴角上揚微勾，變得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