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芙轉身望去，隻瞧見身著一身青色衣衫的沈和風斜倚在門框處，唇邊噙著一抹戲謔的笑意。
她挑眉，“我的誠意須得看沈閣主有無我所需的消息。”
沈和風嗤笑一聲，“雲安郡主還真是直截了當，一點情麵不留。”
“若是沈閣主與我講人情，我自是盼不得如此。可是，沈閣主會嗎？”
沈和風笑了笑，“與靈通閣講人情的唯有兩種人，一是瀕死之人，二則是我的朋友。可不知雲安郡主是哪一種？”
聞言，慕紫芙眸中閃過一抹厲色。
二人針鋒相對，空中似有火光在碰撞，卻終是慕紫芙敗下陣，
她蹙眉，“沈閣主，若之前有所冒犯，我自會賠罪。但今日是我相求於你，若是你有……”
話未說完，便被沈和風打斷，“雲瀾的消息是嗎？”
慕紫芙雙眸微張，語氣急促問道，“她在哪？”
沈和風眼含深意瞥了她一眼，卻未應聲，人已起身，
在慕紫芙期盼的目光中向前方走來，安然落座。
“此人下落我知，至於雲安郡主是否可得知，那要瞧著您的誠意如何了。”
她垂於身側的手緊緊攥起，“說吧，”
“你的要求。”
沈和風執起一杯茶，放置慕紫芙身前，
抬眸瞧著她不安的神色，勾了勾唇，“雲安郡主不妨坐下好好喝杯茶？”
杯中冒著熱氣，眼前人言笑晏晏，慕紫芙卻絲毫未敢放鬆，
“沈和風，我無心與你閒聊，雲瀾情形究竟如何？”
聽著這含著怒氣的聲音，沈和風眼中似有笑意，一擺手，驅退了旁側的丫鬟，
“慕紫芙，如此急躁可是不成的。”
“你……！”
沈和風伸手作禮，“請！”
慕紫芙迫於無奈，隻得落座，
“如此，你可滿意？”
沈和風頷首，“瞧著比將才已是好上許多。”
她蹙眉，“沈和風，你應知曉我無意將此事鬨大，所以才來尋你。若你仍是如此，那休怪我替你這靈通閣多尋些麻煩事了。”
聞言，沈和風‘嘖’了聲，
“你這是求人不成，反倒威脅了。”
她麵色如常，“威脅不至於，提前告知確是屬實。”
“慕紫芙，是否曾有人說過你的性子與某人一般不討喜啊。”
她淡定執起茶，“誰？”
沈和風挑眉，微微啟唇，“顧瑾玹。”
聞言，慕紫芙一怔，杯中茶水傾灑，雲錦衣被染了大半。
沈和風拿起一方鮫綃遞在慕紫芙身前，
“與你談條件的不是我，今夜酉時墨漣居二樓，有人等你。”
慕紫芙抬眸，卻在瞧清那方熟悉的竹子樣式鮫綃時，猛的頓住。
心中不知為何竟湧出一股悲意。
她尋了這方鮫綃許久，卻是未曾想早已物歸原主。
她避了那人多次，卻好似終是避不開他的謀劃……
慕紫芙凝眸看著眼前人，語氣冷冽，“沈和風，顧瑾玹瘋了，難不成你也失了智不成？”
“你難道不知孝昭帝定下我與顧景竹婚事意欲為何？你不知顧和軒百般謀劃不成，為何非要將我除之後快？這一切的背後究竟為何想必你比誰更為清楚！”
聞言，沈和風蜷了蜷手指，眸中黯淡了些許，“我自是清楚。”
聲音帶了些莫名的惆悵之意。
“大鬱朝中勢力錯綜複雜，雖仍未立太子，但朝野上下人儘皆知，大雄寶殿之上那至尊之位無非終會落在顧景竹與顧和軒其中一人之身。你王兄掌控大魏兵權，定是未來太子人選的最佳助力。可若是顧瑾玹參與此事，定會讓孝昭帝與顧和軒將矛頭對準他，日後他的處境許是更為艱難。”
慕紫芙蹙眉，“可你既已知曉，為何不阻他？”
“我阻他？”
沈和風嗤笑一聲，“他自來不將那些人置於心上，我又以何緣由阻他？”
“慕紫芙，那日顧景竹府中之事本是你故意為之，我且問你，你如此做可是阻了他？”
慕紫芙一怔，“你……怎會知？”
“嗬，不僅我知，顧瑾玹也知。你當真以為他受了你蒙騙不成。如此，不過是助長了他的怒氣罷了。”
沈和風攥緊手中的鮫綃，瞧著慕紫芙的眸色帶著些諷意，
“慕紫芙，是你先行招惹他，這一切本是你引出的禍端。若是無力承擔後果，為何要隨意施加善意於一早已絕望之人？既已拉他出那地獄，那便繼續做那行善之人吧。”
慕紫芙心口仿佛被重擊，半晌無法出聲。
“今夜你去，雲瀾歸。你若未去，明日自可去崖底尋她屍身。慕紫芙，你應知如此方為顧瑾玹行事作風。她是死是活，係於你一人身。”
話音方落，人已起身。
唯留書桌上那方四方整齊的鮫綃，微風襲來，吹拂起一角，吹落一滴水珠，墜落在鮫綃上，印下一抹水漬，久久無法消散。
前世因，今世果，如今這般卻又是誰的錯處，無人可知。
……
燭光閃爍，透過牖隱隱窺見內室情形。
慕紫芙靜靜坐在靠雕窗的座椅旁，瞧著外麵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夜風微涼，吹動窗子砰砰作響，她卻恍若未聞，任由涼風吹散她的三千青絲。
如玉般的美人似是這濃夜唯一的點綴，樓下奢靡風色，卻唯有她不似世間汙穢沾身。
亦安立於屋外，小心翼翼瞥了眼身側之人，“王爺……您不進去嗎？”
“我如此，她可會恨我？”
淡漠的聲音夾雜好似夾雜幾分悔意。
亦安聞言，隻覺心悸，忙行禮，“王爺說得哪裡話，若不是您大發善心相救那人，她許是早已被人所殺，哪裡還能安穩留於世上。”
“是嗎？”
顧瑾玹緊盯著屋內人，目光如炬，“可我的一時好心卻是讓她付出了代價，如此也無所謂嗎？”
“王爺，您……”
話未說完，隻聽得耳畔傳來一道寒津津的聲音，“可即使恨我，又能如何，總比毫無牽扯來的要好。”
話音方落，開門聲響起。
亦安一怔，抬眸卻沒了眼前人的身影。
他望著關閉的屋門，滿目憂愁，卻是不知自家王爺此般行徑是對是錯。
“吱”
關門聲響起。
顧瑾玹瞧清了她那一瞬的輕顫，眸光幽深了幾分。
他抬腳走至桌旁，落座，卻是並未發聲。
偌大的房間內，除卻依稀聽得樓下傳來的咒罵嬉笑聲外，唯有彼此呼吸聲在耳邊環繞。
“你便不怕嗎？”
充滿了迷茫彷徨的聲音，讓人聽來隻覺心狠狠揪起。
顧瑾玹蹙眉，望向那抹倩影，“為何怕？”
聞言，慕紫芙一愣，隨即輕笑出聲，“也是，你為何怕？你一不需為家國負責，二不需顧及家人，你的確不怕的。”
她轉身，那雙美眸已帶了些水光，“可我怕極了，我怕大鬱護不住魏國，我怕王兄在前線無了支援，我怕今生想護之人卻一個都護不住！”
眼前人淚眼朦朧，身形單薄，卻是字字泣血。
顧瑾玹心霎時一緊，起身，走至她身前。
抬手輕撫她臉頰，替她擦拭淚滴，目光滿是眷戀柔和，說出的話卻是殘忍無比，“可這又關我何事呢？”
慕紫芙頓時怔楞，
他唇角彎起，“我本意想好生與你相處，可你卻總想著逃離。你讓我如何呢？我曾問與你兩次，可會後悔，你答不會。今日又何必再與我這般模樣。這一切無非是你自作自受罷了。”
“自作自受？”
慕紫芙對上他的視線，眉眼俱是失望的神色，“顧瑾玹，此刻我竟不知是你之前太會偽裝，還是我從未了解過你。”
顧瑾玹指尖輕顫，淡淡開口，“我一向如此。”
“嗬，”
慕紫芙打落他的手，冷聲質問，“雲瀾呢？”
顧瑾玹手垂下，定睛瞧著她，“人在我手中，可你又以何物來換？”
“那你要什麼？”
“我早已給過你答案。”
慕紫芙眸色一緊，那夜記憶重新湧入腦海中，隻聽得他淡聲道，
“我自始至終要的唯有一個你罷了。”
夜幕沉沉，月光如水，內室一片寂靜，唯有窗外蟬鳴聲斷斷續續響起。
“我？”
似是聽到多好笑的笑話一般，她輕笑出聲，“顧瑾玹，你我不是三歲幼童，何須有此幼稚的想法。我應了你，你便會相信我會安穩待在你身邊？”
“自是不會。”
顧瑾玹淡聲應道，“可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你。”
聞言，慕紫芙心頓時一緊，猛的站起，不可置信般驚聲，
“你說什麼？”
顧瑾玹垂眸，“你知曉我何意。”
了解他言外之意，慕紫芙用力攥緊拳頭，強忍住方能不動手，
“顧瑾玹，你真是瘋了！”
話落，轉身便走。
“你可還想雲瀾活命？”
淡淡的一句話，卻讓慕紫芙頓時停在原地。
她快速轉身，抬手，卻在將要落在顧瑾玹臉側時，猛的收住……
顧瑾玹麵色如常，“怎麼不打了？”
慕紫芙心中百般滋味，眸中已帶了些許淚光，厲聲道，“顧瑾玹，你卑鄙！”
他卻絲毫未有動怒，輕撫過她的手，溫聲道，“若是能讓你留在我身側，卑鄙又有何妨？”
話音方落，人便抱起慕紫芙，走向那床榻。
強有力的心跳聲在她耳畔響起，她眸中一片死寂，心中微微泛起酸意。
“那日我中催|情|香一事，可也是你的謀劃？”
顧瑾玹腳步微頓，垂下眸子，瞧著懷中的嬌人，“很重要嗎？”
雖未直言，但慕紫芙心中已明了，似自嘲般開口，“原來，我早已是你囊中之物。”
顧瑾玹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終是未曾多言。
將她輕柔放於床榻之上，人傾身而上。
身前投下一抹暗影，慕紫芙滿心絕望。
她不懂，為何事情竟變成了如今這般局麵，
瞧著眼前這張如玉的麵龐，她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罷了，他要什麼，她給便是了，總歸也是她欠了他……
然，
“雲瀾，可還安好？”
顧瑾玹修長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彼此呼吸纏繞，“你且放心，她已被我好生安置。隻要你安穩待在我身邊，她自會無虞。”
慕紫芙倏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製止住他的動作，“你什麼意思？”
“難道雲瀾明日不會回府？”
腕間微涼，他卻覺好似有一股炙熱直抵心間，“她何時回府，全然在你。”
她不可置信般開口，“顧瑾玹，你騙我？”
話音落下，她便欲伸手推開他。
雙手抵在他胸間，卻是根本動搖不了他分毫，雙手雙腳反被他桎梏。
“是你先騙了我！”
夾雜著怒氣的聲音傳來，慕紫芙動作微頓，“顧瑾玹，為何非要如此？放過我可好？”
她眸中泛著水光，眨眼間，淚珠滾落。
嬌軟的聲音，惹人憐愛的模樣，令他心弦微動。
他微微垂首，薄唇擦過她臉頰，替她吻過那淚滴，薄唇漸漸下移，引起肌膚上陣陣顫栗。
慕紫芙心尖微顫，方想有所動作，耳側倏地傳來一陣濕熱的感覺。
隻聽得他道，“我放過你，可誰來放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