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有十數人自林間深處湧出。
那幫黑衣人注意力全聚於慕紫芙一處,注意到些許動靜時,已是來不及。
悶哼廝殺聲在林間不斷響起。
借此機會,慕紫芙費力躲過數支箭,瞧著不急不緩趕來的人,蹙眉道,“我說你怎來的如此遲!”
來人抬腳踹開擋在身前的人,淺笑道,“英雄總是在最後出場。”
慕紫芙隨手將匕首擲到一旁,瞧了瞧手臂上的傷口。
毫不留情戳破他的謊言,“嗬,話說得如此好聽。無非是還記恨著葉靜姝因我之過問責你之事罷了。”
她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堂堂皇子,做事怎如此小氣。”
“欸,你這便不識好人心了。”
顧景竹快步走到她身前,“我今夜為趕來救你可是推了靜姝的約。況且這天色如此黑,我尋你留下的印記艱難非常。你如此說頗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
慕紫芙未理睬他的詭辯,轉身快步走向那欲偷摸離開的女子身後,一把將她揪起按在旁側的樹乾上。
“啊!”
琳琅被此般情形嚇了一跳,不自覺驚叫出聲。
瞧清眼前人麵容的一瞬,顫聲地開口,“郡主,今夜發生的一切都是顧和軒逼迫我的,絕不是出自奴婢本願,求……郡主明鑒。”
月光映照下,女子身形單薄至極,淚眼婆娑,格外惹人憐愛。
瞧著琳琅這幅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她眼底劃過一抹涼意,手臂愈發扼住她的咽喉,“琳琅,再如此惺惺作態便不合時宜了罷。”
窒息感一陣陣傳來,琳琅麵色充紅,卻是一改方才的懦弱模樣,譏諷出聲,
“郡主……不就是想看到我向你搖尾求饒的樣子,我不假模假樣一番,又怎會……滿足郡主那可悲的自尊心?”
慕紫芙眼睫微顫,淡漠開口道,“琳琅,你以為惹怒了我,求個乾脆便是如此輕易?”
話落,她鬆開禁錮,目光緊盯著她,“不過,隻要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咳咳咳”
琳琅輕撫胸口,大喘著氣,眼眶通紅斜睨了慕紫芙一眼,嗤笑道,“你……會如此好心?”
“你既如此了解我,何不賭一把呢?”
琳琅目光中充滿了探究之意,似是在考慮她的話是否可信。
似是過了許久,不遠處的廝殺聲漸漸小了,夜風吹過,一陣血腥氣傳來。
琳琅聞來,隻覺一陣乾嘔,腳步踉蹌了幾下,卻在踩到一物時,猛的頓住。
顧景竹已是等的不耐煩,他手肘戳了戳慕紫芙,“欸,照我來說,這種人除了嚴刑逼供彆無他法,何必與她白費口舌。”
慕紫芙未搭理他,轉而看向琳琅,“我的耐心有限,你……”
話音未落,便被琳琅打斷,“你要問什麼?”
靜默了一瞬,慕紫芙平聲道,“你為何如此恨我?”
出乎意料的問題,讓琳琅不由一怔,轉而笑出聲,“你竟會問這個!?”
“那你覺得我該問你什麼?是宮宴那日你是否去見了顧和軒,還是今夜之事到底是誰的謀劃,亦或是你何時與顧和軒糾纏在一起?”
慕紫芙望著她,目光如炬,“早已想到的答案,為何要問?”
顧和軒今世所謀為何,為何謀劃今夜之事,她並不關心。總歸知曉他的意圖是要她的命罷了。
恰好,她也如此。
至於顧和軒與琳琅的糾纏,她無暇顧及。
她隻是想知,琳琅到底因何恨極了她,無論前世今生都想置她於死地!
“很重要嗎?”
“一個答案換你的命,你可以自己掂量。”
琳琅嘴角笑意頓時凝固,眸光閃了閃,“其實,原因很簡單,不過隻是因為嫉妒罷了。”
琳琅平言敘述,將隱藏於心中多年的話,一股腦傾吐而出,
“我自認樣貌才智樣樣不輸你,可偏偏我們兩個一個主子,一個奴婢,一個天,一個地。我在冬日冰天雪地中灑掃時,你在暖閣中嬉鬨。我犯了錯被打罵時,你與你的王兄扮演著兄妹情深。”
琳琅挺身走至慕紫芙身前,“你不過是投了個好胎罷了,我自小渴望的那些榮華富貴,那些寵愛,你生來便有。而反觀我呢,自小便因家境貧寒,父母為了我弟弟竟隨意將我打發賣掉,你知道他們才花了多少錢嗎?”
琳琅眼中淚光閃爍,口吻悲切,“不過二十文,四鬥米的價錢,便隨意賣了我的一生。”
“你讓我如何平衡,你讓我如何不嫉妒?”
在一旁旁聽了許久的顧景竹終於忍不住出聲,“我說你這人怎如此不講理,你如此悲慘的一生皆起源於你父母。隻是因為慕紫芙是你的主子,比你生的好了些,你便嫉妒她,甚至於害她性命,這是何道理?”
顧景竹正氣憤著,隻聽得身側人淡淡道,“我守諾,你走吧。”
他驚詫轉身,“你這是放虎歸山!”
慕紫芙瞥了他一眼,“我說放她便會放過她。”
“行,你菩薩心腸,日後有你哭的那天!”
話落,顧景竹好似氣急,轉身便走。
琳琅瞧著這一幕,不可置信問道,“竟如此簡單,你竟真的要放我走?”
“你若再耽擱,我也怕是會反悔。”
為了寬琳琅的心,慕紫芙轉身背對著她,“日後隨你去哪,我不會追蹤,也自不會關心。隻要你日後莫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身後傳來落葉窸窣聲,似在遠離,也似在漸漸走近,身後傳來琳琅的聲音,“郡主,謝謝你。”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顧景竹的驚呼聲,“慕紫芙,小心!”
她眸光驟然緊縮。
林中冷光閃過,琳琅嘴角噙著瘋狂至極的笑意,拿著匕首惡狠狠的刺向慕紫芙。
卻在將要刺進她後背時,眼前人倏地有了動作,在她未反應過來之際,手中匕首已經脫離她的掌控,寒光照亮了她驚慌失措的眸子。
察覺到痛意,她雙眸猛的瞪大,雙手緊握自己的脖頸,血跡順著乾燥的手溢出。
噴灑出的血跡沾在慕紫芙臉側,清麗的臉此刻豔麗又嗜血,迷人至極。
她冷眼瞧著眼前人,“我給過你生的機會,你不珍惜,那便怪不得我了。”
琳琅“嗚咽”著,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脫力癱倒在地,血跡染了她的大半衣襟,雙眸瞪大,至死也未能再說出一句話。
山林間,不遠處的廝殺已經漸停,夜風寂靜,血腥氣四溢,痛呼聲陸續在耳畔響起。此處卻是空寂無比,唯有女子輕微的呼吸聲在耳畔響起。
急忙趕來的顧景竹怔楞在原地,“你竟真的殺了她?”
慕紫芙垂下眸子,用鮫綃隨意擦拭著臉上的血跡,“她要殺我,我為何不殺了她?”
聲音毫無起伏,依舊如往常一般淡定自若。
見狀,顧景竹心底懷疑漸起,試探開口問道,“你是故意的?”
慕紫芙動作一頓,側首看向他,“故意為何?”
“你是故意給琳琅機會,讓她誤以為自己有機可乘。”
慕紫芙瞧著立於自己身前的男子,輕笑出聲,“宣王殿下,您說話可真是可笑。我為何會如此置自己安危於不顧,難不成我嫌自己命長?”
顧景竹抬起眼睫,漆黑的雙眸緊盯著她,“因為你要讓琳琅主動來殺你,如此,你也便有了殺她的理由!”
“我方才便疑惑,那匕首本是在你手上,你為何突然將它扔擲琳琅身側?將才,你表麵看似好心放她一馬,實則處處逼她說出那段不堪的往事,讓她心生恨意。你知曉琳琅必不會如此輕言放棄,她即使舍了命也要拉你陪葬,你也便給了她這個機會。”
“是我蓄意謀劃又當如何?”
慕紫芙把玩著手中的匕首,不疾不徐道,“我給了她選擇,是她從未珍惜。”
“嗬,選擇?”
顧景竹嗤笑一聲,“你給的選擇是催命的利器。”
他看向琳琅的屍體,“她若選擇不殺你,你可會放過她?”
慕紫芙一滯,眉眼間閃過一抹冰寒之意,“你所假設的並不存在,她定然不會錯過這次良機。”
“譬如我,亦不會放過她一樣!”
皎潔的月光投下,琳琅曼妙的身姿下已染滿了血跡,珠釵掉落一旁,被挽起秀發四散開來。夜風吹拂起落葉,落至她衣衫之上,遮住了她至死未能閉上的眸子,整個人顯得如安睡一般,格外安詳。
夜風蕭瑟,風聲怒號,好似何人在哀嚎。
慕紫芙緊跟著顧景竹,喚住他,“今夜,多謝了。”
“不必,不過是還了郡主的人情罷了。”
他轉身,嘴角又掛起那抹輕佻的笑意,“更何況,你我此刻可是盟友,你的命我也是要照管一二。”
聞言,她一雙柳葉眉微微蹙起,“抱歉。”
“郡主為何抱歉?”
顧景竹不懂她歉意何來。
“那日我與你商量葉靜姝與顧瑾玹一事,日後我不會再乾預。”
“哦!”
“哦?”
慕紫芙疑惑的看向他,“僅是如此?”
顧景竹無所謂答道,“我隻要確定你對顧瑾玹沒其他心思便可,其餘的我自然不會計較。再者,靜姝若是知曉我們的謀劃也會不開心的。”
瞧清眼前人眸中的柔情,慕紫芙心中暗歎,意味不明說了句,“顧景竹,有時你所以為的真相也許並不是真相。”
話落,她抬腳繞過他,向前方走去。
顧景竹盯著她的背影,狐疑問道,“慕紫芙,你所說何意?”
慕紫芙腳步未停,“此事是我欠了你,我會救你一命。”
“欸,你……”
顧景竹嘟囔聲在身後響起,慕紫芙淡淡聽著,些許陰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卻是未注意到,旁側屍堆‘動’了一下。
周側人聲嘈雜,聚在一處笑著談論著什麼。
她自己立於一旁,等待著沈嵐等人的歸來。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慕紫芙未轉身,淡淡開口,“宣王殿下,我該說的都已說完了。”
卻並未人應聲,她正疑惑著,方想轉身。
“咻”
隻聽得箭矢破空聲而來,緊接著身後有悶哼聲響起。
她轉身,隻瞧方才那黑衣刺客正拿著一把劍,欲偷襲她。
然,此刻他的胸口處卻是已插了一支利箭。
“砰”倒地聲響起。
她抬眸望去時,卻是怔愣在原地。
夜幕沉沉,遮掩的烏雲漸漸被風吹散,露出一輪明月,皎潔的月光傾灑而下。
男子一身白衣,鬆竹玉立,被月光映照的麵容俊美非常,一雙眸子如水般淡漠,恍若仙人臨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