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簡單的五個字輕飄飄傳來,卻是讓他的心中忽地一緊。
這是自他出生以來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禮。
也是,第一次有人記得他的生辰。
白淨修長的手掌上托著一枚通體溫潤的玉佩,應是由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玲瓏精巧,玉質溫潤如羊脂,一瞧便是玉中佳品。
“方才路過那個小攤,瞧著玉質不錯,可惜沒帶夠銀兩。便與那人打了打價錢,來的晚了些。實在抱歉,讓你久等了。”
慕紫芙眉花眼笑,聲音溫和無比。
他眼眸輕顫,嗓間似被堵住,待了好一會才發出聲音,“不晚,來的剛剛好。”
他垂眸瞧著她,周側人影憧憧,他的目光中唯有她的身影存在,這抹娟麗的身影自此也深深鐫刻在他的心底。
他將這枚玉佩仔細著收好,置於心口處,好似如此便足以溫暖他那已孤寂了多年的心。
“你,為我買生辰禮是為報恩嗎?”
他淡淡出聲,目光卻是變得有些許小心翼翼。
她目光柔和,“自然不是,這隻是我的心意,也是一份不摻雜任何心思的祝福。”
“顧瑾玹,我謹以此玉佩祝願你餘生事事無心緒,直向清涼度歲年。”
“願你旦逢良辰,順頌時宜。”
聞言,顧瑾玹心中似被重重一擊,周側聲音好似都消失,唯有她的話清晰無比卻又時刻縈繞在他的腦海中,久久無法消散。
他目光眷戀的盯著慕紫芙,眼底是化不開的情愫,“慕紫芙,你為何會對我如此好?”
“因為,你也是位頂好的人。”
縱使世人都將他視作災星,可她卻知道,在大鬱生死存亡之際,是顧瑾玹冒著生命危險,一人一馬刺殺梁國將領,挽救大鬱於危難之中。
縱使世人都覺他性情怪異,可她卻知道,他隻是一人孤單太久,久到他都忘了如何與常人接觸。
“可我其實不似你想的那般好,”
顧瑾玹心中比誰都清楚,他是個瘋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你還是離我遠些吧,我怕,我會傷了你。”
他嗓音低沉,口吻有些許哀切。
聞言,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席卷了慕紫芙的全身。
她故作輕鬆的開口,“我的武功是由我王兄親自教導,要是真的與你打一場,許是能打個平手。你是不會如此輕易便傷了我的。”
“你且放心。”
況且,前世也是她傷了顧瑾玹。
他目光暗沉,如這黑夜一般陰沉無比,叫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他怕的又豈會是這個。
他怕慕紫芙對他過於好,讓他不忍心放開他孤寂生命中唯一的一抹光亮。
他怕,他對她的偏執無法自控。
上元夜,生辰禮,誰心動,又有誰知。
……
翌日,天色漸漸明亮,朝霞自東方升起,將大半的天空染紅,昭示著今日必是個豔陽天。
慕紫芙得了空閒,借著前世的記憶梳理著這七年間諸國發生的大事。
臨近來看,目前五國應是彼此相安無事,即使邊關處有些許摩擦碰撞,卻無傷大雅,誤不了全局。
而此時大鬱最為要緊之事應是孝昭帝嫡子,大鬱五皇子—顧景竹之死。
前世宮宴那晚,顧和軒計謀成功,她險些被侮辱一事由安寧祥嫁禍給顧景竹身旁的侍衛—廖平。
即使此事或許與顧景竹無關,但廖平百般推脫之言卻是在無形中已將此事做實,就如今世的顧和軒境遇一般。
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前世她雖受到了驚嚇,卻是並未受傷。孝昭帝本就極為喜愛顧景竹,此事也不了了之。
但她與顧景竹的婚事卻是自那夜後,也是再也無人提及。
待到孝昭帝欲將此事提上日程之時,顧景竹又突然出了事,不幸殞命,落入懸崖,屍骨無存。
孝昭帝自顧景竹死後終日鬱鬱寡歡,纏綿病榻七年之久。
朝中勢力也儘落入顧和軒之手。
如今,顧和軒被幽禁府中,無法再興風作浪。
她唯一要做的便是徹底杜絕顧和軒此人的謀劃!
“咚咚,”
敲門聲響起,有一道聲音傳來,“郡主,我是初若。”
“進來吧。”
慕紫芙收好桌上的紙張,抬眸看向眼前人,“可查清了?”
“回郡主,確實如您的猜測。您出事那日下午,琳琅趁我們不在偷偷離了府,應是去了恒王府中,以至於讓他提前有了防備。”
她蹙眉,“暗中盯著的人呢?”
“據他所說,琳琅離府之前他發現府外有人鬼鬼祟祟。他見琳琅很是安分,便去追那人了。現在想來,也應是調虎離山之計。”
“那人可是追到了?”
初若搖了搖頭,“沒有,但是,”
她將手中的一副物件放到桌上,“我讓他憑著印象畫了那人的畫像。”
卷軸緩緩打開,畫像中的人樣貌逐漸清晰,慕紫芙眸色突然一深。
初若瞧著郡主的神色,狐疑問道,“郡主,可是認得此人?”
畫卷上的女子麵容清麗,眉眼如畫,一雙眸子宛如秋水盈盈,似點睛之筆。
她盯著這雙眸子,好似與她記憶中那雙眸子慢慢重合。
冷酷的咒罵聲,雪中的那攤刺眼的血跡以及那傳入四肢百骸的痛楚,
不斷在她腦海中浮現……
她垂在身側的手攥的很緊,“雲瀾可回來了?”
口吻冷厲。
“約莫著還要有些日子。”
“備車,去悅來客棧!”
初若不敢耽誤,連忙應道,“是。”
慕紫芙周身被暖陽覆蓋,卻仍覺得自己處於冰天雪地中一般,通體生寒。
她目光緊盯著畫像上的人,眼眸中滿是冰寒之意,手中因過於用力已出現了血跡卻仍不覺。
前世的一切自重生後如迷霧般將她籠罩,此刻卻好像隱隱有了光亮,讓她有了一探究竟的良機。
悅來客棧坐落於鬨市中,在外麵看來似比其他的客棧更為破舊幾分。
客棧內地麵凹凸不平,屋內桌椅簡陋,門窗似還露著風,頗有一副蕭條之感。
本是近午時,客棧內卻仍無一人光顧,夥計也在偷懶打著瞌睡。
初若上前敲了敲那小二麵前的桌子,“來人了。”
小二立馬驚醒,揉著眼眶看向麵前的二人,打著嗬欠問道,“二位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買個消息。”
“客官真是說笑了,我這做的是正經的客棧生意,做不了您這買賣啊。”
慕紫芙取下身上的玉冊,放到他眼前,“大魏雲安郡主的生意,你做還是不做?”
見著這玉冊上的‘雲安’二字,夥計立馬躬身行禮,“請郡主稍等片刻,小的這便去稟報我家掌櫃。”
初若見那夥計匆匆離去的身影,有些不解,低聲問道,“郡主,您怎會知道此處便是靈通閣的處所啊。”
靈通閣是大鬱民間情報場所,凡是大鬱境內之事,都能在此處找到答案。
上至宮廷秘事,下至民間瑣事,不同消息價位不同。
隻是靈通閣做的向來不是常人的生意,更何況,常人也付不起他昂貴的價錢。
來此處買賣消息的俱是達官顯貴之人。
可若得到消息後,錢財未到位,不出一日,此人必定身首異處。
至於她為何會知道?
慕紫芙眸中厲色一閃,
前世的顧和軒表麵看似性情溫和,她擔憂朝中大臣不服他的指令,沒少親自來此處買一些朝中大臣的消息,以他們的把柄製約權衡。
“我與王兄少時在大鬱待過一段時日,也是偶然知曉了此處。”
初若自是信自家郡主的話,點頭應道,“原來是這樣啊。”
沒一會,那夥計便來了,格外熱情的招呼著二人,“二位客官,請隨我來。”
慕紫芙與初若跟上他,向著後院走去。
一行三人穿過一狹小的回廊,來到一處破敗的屋門前,那屋門的木質許是年數已久,已漸漸腐朽。
那夥計推開門,一抹明亮的光線襲來便讓二人頗為不適的眯了眯眼睛。
還未看清裡麵的情境,隻聽得絲竹樂聲隱隱傳來。
她抬眸望去,隻見裡側富麗堂皇,屋頂鋪滿黃琉璃瓦,以雲頂檀木作梁,每一處裝潢都精美絕倫,儘顯一幅奢靡之景。
這靈通閣外表其貌不揚,內裡卻是另有乾坤。
夥計並未進屋,而是站在原處,衝著樓上喊道,“輕容掌櫃,來客了。”
“來啦。”
那聲音嬌而媚,柔而妖,僅僅兩個字便覺讓人酥了骨頭。
輕容,靈通閣表麵的掌權人,此人長得極美,卻是心狠手辣,談及她總是有著一“蛇蠍美人”的稱呼。
這靈通閣處理不守信之人的手段全都是出自此女子之手,下手狠辣,絕不留情。
“來人可是魏國雲安郡主啊?”
她順著聲音抬眸看去,隻見那女子皮膚白皙似玉,紅唇嬌豔欲滴,一雙眸子流轉間似能攝人心魄,還是如前世一般是個極美的美人。
“正是。”
“上來吧,不過,”
她轉了身,“隻你一人哦。”
聽到這話,初若有些擔心的拉住了自家郡主的袖子,“郡主?”
慕紫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無妨,你且安心在此處等我,我去去便回。”
這是靈通閣的規矩,她懂。
可當她上樓時卻覺得似有一道視線一直盯著她,極不舒服。轉頭看去時,卻是並無看到一人的身影。
而隱在暗處那人,視線則是緊鎖著慕紫芙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處。
“我說,你怎地還做起這偷窺一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