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薇一大早遊魂似的從房間裡出來，眼下有些青黑。她昨晚做了一夜的噩夢，被油膩的宋知玉追著滿學校跑，無論逃到哪兒都能看見對方蒼蠅搓手著朝自己走來，最終逃無可逃躲到了女廁所，一抬眼發現宋知玉的腦袋從門框上冒出來，迷離著雙眼，對著她狠狠一歪嘴。

她直接被嚇醒了，然後再也沒睡著，一閉上眼，腦海裡就不受控製浮現宋知玉擠眉弄眼的樣子。不醜，但可怕。她看恐怖片都沒有過這麼大的心理陰影。

來到餐桌上，宋知玉依舊不在，她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她感覺今天自己要是冷不丁地撞見她，一定會被嚇得尖叫，被爸媽聽見自己一直維持著的友善形象就會被破壞。

臣家作為豪富之家，家庭關係融洽——至少在宋知玉回來前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不論多忙他們隻要在家，吃飯時間都會聚在一起，交流近況聯絡感情。

宋知玉幾次三番破壞了這不成文的規矩，臣父已經忍無可忍，命令傭人把她從房間裡叫出來。

臣薇欲言又止，但睡眠不足的大腦凝滯，一時找不出合適理由阻止。

沒一會兒傭人回來，隻是身後空蕩蕩的。

“怎麼？她還需要我親自請出來？”還不待傭人開口，臣父就冷冷諷刺道。

“先生，宋小姐她不在房間。隻在書桌前找到這個。”傭人說著把一張不知從哪隨意撕下來不規則的小紙片遞過去。

上麵潦草寫著，“住校了，886。”

臣父眉頭一皺，問道：“她什麼時候走的？”

傭人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她們雖然每天都需要打掃衛生，但宋小姐不喜歡彆人進她的房間，她們也樂得清閒，這麼久房間都是宋小姐自己打掃的。而且她們當傭人更是需要眼力見，看得出家中還是臣薇小姐得寵，對待這個後來的小姐當然有所懈怠，她不出現也就直接忽略了她。

“小姐離家出走了，你們居然並不知道！”臣父訓斥道。

傭人雖低頭似認錯，內心還是不以為然，你們做父母的都不知道，還為難我們這些打工人。

宋知玉寫的紙條在餐桌間傳閱一番，每人神色各異。

“她是真的以後就去住校了，還是鬨脾氣後麵還回來？”臣蘅率先開口道。

他自然希望是前者，他心裡認可的妹妹隻有臣薇一個，但父母是怎麼想的他不確定。

臣母也望向臣父，她對宋知玉的感情很複雜，說完全不愛是不可能的，畢竟她也是自己十月懷胎血脈相連的女兒，但兩人脾性實在不合，這個才相處一年的親生女兒遠不如從小在膝下長大的養女貼心，臣薇永遠是她的暖心小棉襖。若是可以，她也希望宋知玉留在學校彆回來了，遠香近臭，不住在一起或許還能念著彼此的好。

臣父也是神色凝重，雖然親生女兒流落在外是有他一分責任的，但是他不覺得自己有錯。於是她每次在家裡生爭端、與臣薇爭搶，他都覺得是對自己的一次挑釁，像是在逼著他認錯一般，便忍不住壓她低頭。這次更是被他看成赤裸裸的威脅。

“既然要住校那就讓她住！家裡不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臣父發話。

臣薇將家裡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她知道爸爸這是說的氣話，等宋知玉在學校住久了，他們就會想起她的好，擔心她在那裡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可她不允許。她睫毛微垂遮住眼中的冷意，自從她知曉自己不是親生的，知曉她原來的身世，她就變得無比貪婪。

她要的是全部的愛，不是兩碗水這碗重點那碗輕點，她要父母兄長都是她一個人的。

“妹妹可能隻是一時氣憤，我去勸勸她吧。”她聽見自己這樣說，聲音溫柔，如一陣清風拂去了每個人心上的烏雲。

“今天你去勸宋知玉回家。”走在進校的路上臣薇支使臣蘅道。

“為什麼啊，你自己攬下的活，你們還一個班的，為什麼要我跑一趟。”臣蘅癟癟嘴。

“我現在沒法跟她說話。”臣薇一副不然還用得到你的表情，“她要是情緒不穩說了過激的話，你就錄下來，就算沒有也告訴爸媽她特彆不滿家裡。”

“你就讓她住學校唄，真麻煩。”

“聽清楚沒？記得照辦！”臣薇沒理他的抱怨。

“嗻嘞！”少年懶散回應，痞痞的表情讓不少暗自關注他的少女行動不已，“小的一定給您辦好了。”

*

“嘿嘿，今天有好戲看了。”在操場晨跑過後宋知玉回宿舍迅速衝了個澡，換上校服拿上手機前往教室。

然而經過一晚上的思考，趙家明反應過來，比起在論壇上被說幾句玩不起，還是挨班挨戶宣揚自己是臣薇的狗更丟臉，於是他下定決心要耍賴。

“所以說你要耍賴？”宋知玉聽到他這樣破罐子破摔說出來也不惱，隻是依舊拿著手機錄著什麼。

趙家明也不擔心，“你錄唄，反正我不會去那麼多人麵前說什麼狗之類的話，你要去論壇發帖就去吧。”

見宋知玉果然沒了動靜，更加死豬不怕開水燙，開始嘲諷她起來，“你以為我真有那麼傻，被罵耍賴和當眾丟臉孰重孰輕，我不知道啊。”

宋知玉果然也想不出什麼招，隻一直盯著他，下課也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企圖用表情譴責他。同行的狐朋狗友暗戳他，“宋知玉不會愛上你了吧，跟你跟的那麼緊。”

“現在雖然長得還算正點，但她之前還沒皮沒臉追著邵容玄跑，這種女孩子玩玩就得了。”

雖然知道不是這回事，趙家明的男性自尊也得到了了莫大的滿足，淡淡道：“你們還不知道嗎，我心裡隻有我女神。”

盯了半天宋知玉就不見了，趙家明默默鬆了口氣，終於放棄了。

沒過多久，他發現許多人對著他指指點點，臉上帶著忍俊不禁的表情。他心覺不好，就個打賭耍賴也不算太稀奇，怎麼有這麼多人關注？拿出手機登上學校論壇就看見首頁第一個就是說他的帖子，在人流量不算大的上課期間回複已經過百。

【《趙家明慫男裝相假出頭，舔狗不如真狗！》：趙家明昨日逞勇為臣薇女神出頭打賭輸掉，賭注隻不過讓他承認事實，宣揚自己是臣薇女神的狗而已。可惜舔狗還是不如真狗忠誠，女神芳心錯付，訓舔狗不如養真狗！壇友們是否也以為趙家明不如狗呢？評論“趙家明不如狗”，送上趙家明單人金曲《不如狗》一首！】

他顫抖著手點擊音頻，一小段洗腦的鬼畜歌曲躍入耳中：“我，趙家明，就耍耍耍賴；我，趙家明，愛當，舔狗；我，趙家明，啊♂啊♂啊♂啊♂；我，趙家明，厚顏無恥！我，趙家明，愛吃，奧利給；我，趙家明，啵嘴！啵嘴！我，趙家明，就不如狗……”

他環視周圍，每個低頭看手機笑的人似乎都在嘲諷他，甚至他好像聽見有人在哼“趙家明，不如狗”。

他黑著臉一路衝回教室，正撞上宋知玉在門口貼了一張很像是花邊小報的傳單，他一把扯下質問道：“這是什麼？”

“你不願意兌現賭注，我就隻能按我的方式想辦法了。”宋知玉無辜道，但這副無辜的表情在那張美豔的臉上就顯得婊氣衝天。

“我會挨班挨戶發放傳單，播放你的金曲，傳播你的‘英雄事跡’”她指了指自己腰間的小蜜蜂認真道。

“你要怎麼才願意刪帖？”趙家明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我是個很善良的小女孩，隻是想人人都兌現他的諾言罷了。”

“……”趙家明在心中權衡，事已至此，再去兌現賭注是否得不償失。

“其實你不覺得那很浪漫嗎？少年為女神鼓足勇氣，將他的心聲傳遍每一個班級，就像電視劇裡才有的情節一樣。”宋知玉循循善誘，“你現在退縮了在大家眼裡才是沒用的孬種，哪個女孩子都不會喜歡這樣沒有擔當的人吧？”

“既然事已至此，為什麼不為愛衝鋒一次呢？”少女逆著陽光，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是當英雄，還是當狗熊，選擇權在你。”

趙家明正對著太陽，秋老虎灼熱的溫度燒得他臉上隱隱冒汗，他想了想臣薇，愛慕她的人那麼多，他不是最出眾的那一個。本來他已經決心不打擾她，做她身後默默守護的騎士，但是，如果能有一次讓她看見自己的真心……

他心中的天平已經有了偏向，“我隻要去說是臣薇的狗，你就把那些都刪了？”

“你完成賭注的那一刻，這些東西全會不見。”

“你不能先刪了嗎？”趙家明不滿意，“我現在哪兒給你找喇叭？”

“不能，我可害怕你回去睡一覺又反悔了。”宋知玉指了指自己腰間的小蜜蜂，“承惠兩百元。”

趙家明看不慣她那寒酸樣，掃碼直接輸了500。

“哎哎，備注小蜜蜂使用費！”

“這點錢你還怕我追回嗎？”趙家明不忿，還是依她所言加上備注。

係統眼看著趙家明被她忽悠瘸了，百感交集道：“不能說話真是宿主之不幸，主角團之大幸啊！”

“哼，管她幸不幸，遇上我就是他們的報應！”宋知玉不屑一笑。

趙家明說乾就乾。

他戴上小蜜蜂站在班級門口，此時正是午休時間，班裡人不算多，但他依舊有一種自我犧牲的陶醉，臣薇，我會讓所有人知道，我有多麼愛你！其他人都是假的，隻有我才能為你做到這一步！

他氣沉丹田，腦海裡閃過無數電視劇裡的浪漫場景，男主在雪地裡、男主在大雨中、男主朝向星空，他們齊齊大吼：“臣薇——我是你的狗——！”

一聲喊完，沒有過多停留，他抬步走向下一個班級，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走在朝聖的路上，每一步都鍍著金光。

隨著他的前進，圍觀人群越來越多，大家都在看著這個男孩，為他的愛奮不顧身——

“汪汪汪！”突然傳出一連串狗叫，聽起來是隻小狗，叫的很歡，但是毫無壓迫感，倒像是狗仗人勢虛張聲勢。

“……”大家轉過頭，發現是宋知玉，她站在人群裡看著一個萌寵視頻笑得樂嗬嗬的。她發現有人盯著自己，一臉疑惑， “你們也愛聽狗叫啊？愛聽，就多聽！”

話音剛落，一個少年從另一邊衝出，衣擺被氣流揚起，眉眼滿是戾氣，他一拳打倒趙家明，抓著他的領子將他提溜起來，“你汙蔑我妹妹什麼？！”

“大舅哥，我對薇薇是真心的。”趙家明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愛情中，還在辯駁。

臣蘅冷笑一聲，打得更狠了，趙家明也不得不自衛還手。

眾人見這施暴場景正不知所措，就聽後方傳來兩隻不同的狗叫聲：

“汪汪汪！”

“嗚汪兒汪兒汪兒！”

轉過身見宋知玉不動如山，新刷了一條短視頻。裡麵兩條狗對著狂吠，你方叫罷我來叫，一時好不熱鬨。狗叫聲與兩人互罵聲夾雜一起，像是一出絕妙的雙簧。

“……”

眾人肅然起敬，這姐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