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王老太 王老太扛起……(1 / 1)

係統它偏要做人 三頁紙 3878 字 10個月前

王老太扛起沉重的鋤頭走向自家地旁,都八十了,顯然肩上的重量對她這個年紀來說是有負擔的,從她繁重緩慢的步伐中就可以看出來。隔壁家的地一看就被打理的好,禾苗比自家的高出一大截,看著也綠上不少。

她用力淬了口濃痰,想到好幾次故意把隔壁家的禾苗踩折,前幾天被抓個正著,對方放下話“彆以為是老人,就不敢拿你怎麼樣,以後我家地再出啥問題,就是你,我就認準是你乾的,到時候我把你家砸了”說這話的時候指頭快戳到她她頭上,她一點也不懷疑,對方還可能把她也砸了。

到底還是怕了,她又想到隔壁那家怒氣衝衝的樣子,眼球微縮,額頭布滿細汗,瘦乾的身體在寬大的衣服裡搖來晃去。隻能把怒氣發到眼前的田地,狠狠揮舞鋤頭,可沒幾下,她就氣喘噓噓,不得不坐在地頭休息。

歇一會兒,乾一會兒,夕陽漸下,她看著看不到儘頭的田地,手掌又酸又痛,無力籠罩整個身軀,突然,她把手裡的鋤頭一扔,蹲在一旁哇哇大哭起來,八十歲的老人活像個孩子。

“老天爺,我這是造了啥孽啊,嗚嗚...嗚嗚...”

又到月末了,王老太一個月沒見王老大反而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她苦等郵寄員的身影,怕被王老大搶走錢。她學聰明了,每次到村裡必經路的路口等信,提前把信拿走。

郵寄員看到路口的王老太,熟練的把信遞給她,正準備踏輪走人,卻被王老太扯住衣服。

“怎麼了?”郵寄員粗聲問,今天的信不少,忙的很。

“就隻有錢嗎?沒彆的?”王老太不相信似的看向郵寄員,懷疑的打量對方,吊梢眉頭,長紋擠一塊,看著不好惹。

郵寄員感覺自己的人品受到了挑釁,也不怕,又從自行車上下來,把車子小心停在路旁,直直對著王老太,抱著手臂“咋啦。你這是懷疑我偷你的?我偷你什麼了,你說?我乾這一行十幾年了,從不乾偷雞摸狗的事。”

說罷,半天不見王老太言語,騎上二八大杠走了,徒留王老太呆滯站在原地。

“少了什麼,不是錢,郵寄員不可能騙她。”

“少了王桂的回信。”

王老太已經給王桂寄了記不起多少封信,話裡話外讓她把自己接回小劉莊。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想回去了。如果王桂同意的話,就會給她回信,約好時間。但是幾個月了,又寫了十幾封信過去,連一封信都沒收到,剛開始她還懷疑是不是信郵寄的途中被弄丟了,但現在......

怒氣衝著天靈蓋往上,王老太把手裡的錢扔到地上,“呸呸呸”一直吐口水,對著信封大跳踩踏,口中一直咒罵:“不孝,不孝,你給我去死,去死......”

累了,她想到什麼,又把錢撿起來,擦乾淨上麵的臟汙,疊成一團慢慢放進衣服口袋。

回到家,大門是開的,王老太的原本矮小的身材又低了幾分,她貓腰往裡麵勾頭,眼睛斜來斜去,看到一片狼藉,地上到處是散落的衣物,但就是不見人影,才才長舒一口氣,挺挺腰背走了進去。

裡麵櫃子裡的100元不翼而飛,王老太沒在意,慢慢的收拾起屋子來。

這一次過後,她好長時間沒見過王老大。卻沒想到是在醫院病床上看他最後一麵。

說來她自己都不相信,大兒子的喪事是那個惡婆娘幫著辦的。

她看著倒沒變多老,當時在劉家的時候她整天頭發亂糟糟,麵色蠟黃,但是,這會兒,王老太看著葬禮上的她,變得不一樣了,也不是年輕,即使她再自欺欺人,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大兒媳有精神了,變得好看了。

王老太心想:準是在外頭勾搭有錢人,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守婦道!

王大嫂念著和王老大有一段夫妻緣分,關鍵的是有女兒在,讓女兒見父親最後一麵,當時離婚的是時候,還在還小,不管兩人咋樣,畢竟還是孩子的父親。她幫著操辦了一切,讓孩子在墓碑前給他磕了頭。

王老太沒出門,沒有當媽的送兒子下葬的道理。但是直到一切結束,她也沒說給王大嫂說句話,道個謝,或者為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道個歉。

葬禮結束了,王大嫂帶著女兒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如當年的王桂。

王老太透過門縫看向山坡下趕路的兩人,在看到王大嫂她身旁的那個身影時目光停了一會兒,眼球轉了轉,說了句“都是沒良心的,都該死,都該死......”

王老太感覺自己撞了鬼,不,應該說是碰到了鬼打牆。

前一段時間,她托人買了去小劉莊的火車票,為了怕錯過,她一早趁彆人的車到縣城做汽車。但是,奇怪,真的很奇怪,每次隻要一走路,走著走著就又回到了王家莊那條土路。

她,走不出去。

她嘗試過各種辦法,但是隻要她是往小劉莊那個方向走,隻要想著找王桂,最後,她都隻能回到原點。

但是,她發現,好像困住的隻有她。因為村子裡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不少人要去外省外市,人家都好好的,沒說碰見什麼異常。

王老太找到村長“咱們村子裡有鬼!”

村長手裡的煙槍抖了一下,看向旁邊神經兮兮的王老太,心想這是得了精神病了,兒子沒了了就瘋了,安慰到:“嬸子,我知道您是兒子沒了難受精神有點恍惚,人啊,得朝前看,一直想著這事,對自己也不好”

王老太試圖解釋“我出不去這裡,得出去找個大神過來驅鬼呢”

村長嚴肅了神情“嬸兒,啥年代了,封建思想可要不得啊,出不去,啥出不去,我看您還是到醫院看看。”

王老太真的說不通,她就是回不到那個家,那個有王桂的地方。

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所有人都覺得她受刺激了,精神失常。村乾部甚至時不時派村裡人看著她,防止她亂跑。

前一段時間,她偷偷塞錢給一個村裡人,讓她找一個神婆。但是錢花了不少,來了之後說驅鬼,差點沒把山燒了。

從那以後,村上就不敢讓王老太單獨行動。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不知道那兩個死丫頭怎麼樣了?”王老太有時候會想,但不管怎麼樣是比自己好的。

離了王桂,她是過的真的不如意。

王老太糊糊塗塗的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當她看著正常不再搞幺蛾子之後,身邊也沒了盯梢的,畢竟這事吃力不討好,大家也都有事。她終於可以出去了,但是她還是出不去啊。

沒幾次,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嘗試了,徹底放棄去找王桂的事,隻在王家莊活動。

王老太記起剛去王桂家的時候:

劉欣欣的爺爺奶奶很早就走了,第一次看見她這個姥姥,這個孩子眼睛很亮,對著她笑,聲音很清脆的叫了聲:“姥姥好”她長得胖乎乎的,像年畫上的福娃娃,很討喜。

但是,不知道怎麼她想到那個惡婆娘的孩子,兩個人的身影好像重疊在一塊。她立馬拉著臉,脫口說了句“死丫頭,好東西都讓你吃了吧,這麼胖!”

老人說的沒錯,小孩子的感覺很靈,

她知道王老太不喜歡她,每次見她都躲得遠遠的。後來,兩人一見麵,劉欣欣就低頭連“姥姥”都不喊了。

病床上,鄰居沒照看幾天就不耐煩了。王老太沒法怪他們,因為彆人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她借彆人的手給那個死丫頭寫了最後一封信,既希望她來,又希望她不要來。

她開始怕王桂,怕看到那張臉,那雙眼,那個背影。

但,這個妮子還是來了。

王老太身上到處都是管道,她感覺好像身上被鑿了好多洞,疼的想死,舌頭僵硬,她說的話說不出來,全成口水粘膩的順著嘴角流到脖子,若是時間長,她還要說,就會一直往下流,難受,太難受了。

她想說什麼?

“王桂,為什麼,給你寄了那麼多信不回?”

“你在這裡裝孝順,是不是早盼著我死呢,你是不是怨我,啊?”

“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不孝啊,連豬狗不都如,到了閻王那我也不怕,你得進油鍋,拔舌頭......”

王老太其實還想問,為社麼她走不出去,是不是你搞的鬼?

但是,病情越來越嚴重,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了,真的,人快死的時候是有預感的,起碼她感覺不到自己的體溫了。感覺身體被割裂呈兩半,一半在床上拴著,一半飄起來。

她腦子很清楚,但就是啥都說不出來。

但知道最後,她都在想,自己沒做錯。後悔當時那麼輕易離開小劉莊,就該厚著臉皮留下來一直壓著王桂。

“我養了王桂,她還沒報答。”

“到了下輩子,我還要纏著她”

“村裡的神婆說劉欣欣是短命的,不可能活得久。王桂也是,她生出來就該被我壓著,一直壓著......”

人終有一死,因為不是神,這時候,且不說神存不存在,因為誰都沒見過。

王老太沒了,王桂立馬聯係殯儀館。

她被穿上厚厚的幾層壽衣,腦袋下墊著枕頭,被幾個強有力的男人拖進壽袋送進火葬場,這時候已經流行起了火葬。最後,一個男人打著傘,把手裡提著的紅袋子遞給王桂。

她的墓地選在劉家地中,棺材底對著路邊的電線杆,這是村裡經常辦喪事的老人選的福地,說是下輩子能投個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