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翡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把殘局隻剩他一個人了。巧的是,對麵也隻剩下小手冰涼一個,他還有一把AK。
真是可怕得很。
他可不會認為自己乾得過對麵下手狠準的老玩家。
隊友已經從他在小手冰涼的槍口下撒腿狂奔的姿態裡看出了異樣。
被小手冰涼斃掉的隊友大概是氣不過,看到槍口玫瑰這麼菜雞的操作更是惱火得化身壓力怪:“哥們你外掛是水晶鞋嗎擱這兒限時免費呢?之前還跟人家打得有來有回,怎麼現在被打得退化成嗎嘍了?”
秦翡心裡苦,但他沒法說。他鍵位都要按出火星子了,哪裡有空解釋。
【恕罪】:“彆跑了找掩體開槍。”
這個冷酷沒啥人情味的聲音,是周恕安。
一直很有耐性的秦翡無端地焦躁起來,心頭小火苗刺啦刺啦的。端著槍就蹭出去半個身位,對著小手冰涼一陣掃射。
小手冰涼意思意思地騰挪了兩下,毫發無傷。
隊友甲:“對麵血條挺厚哈。”
隊友乙:“這狙架的,我奶搖輪椅都能過。”
隊友丙:“彆送了,重開吧,繼續折騰也隻會浪費時間。”
【恕罪】:……
【恕罪】:蹲下,彆冒頭,一次瞄準快速拉槍,二次微調準星對頭部再射擊。
一張嘴全是祈使句。但到底不是令人喪氣的話。
秦翡嘗試了一下,竟然真讓擊中了小手冰涼,不過在對方有甲的情況下,僅僅是擦傷。
有意思。小手冰涼哼了一聲,把AK切成一把鳥狙,一槍把槍口玫瑰打成脆皮。
秦翡捂臉,心想就這樣結束吧。
敗局已定,小手冰涼卻不急著乾掉他,緩緩打出一行字:“你剛剛說誰開掛?”
秦翡:……
【槍口玫瑰】:不是我。
對麵要被氣笑了,剛做不敢當?真是奇了怪了,遊戲裡的噴子海了去了,今天自己怎麼這麼有耐性跟一個嘴炮強者討說法。
明明都是同樣的蒼蠅頭,或者三點式頭套,還能隔著屏幕看出個眉清目秀來嗎?
傻不愣登的倒是跟前半場的囂張模樣截然相反,大概率是作業不夠多的小學生,激起他的父愛了。
秦翡猜不透對麵在想什麼。這中途被趕鴨子上架的遊戲已經把他的腦力都快榨乾了。
好巧不巧的,小孩哥這時候估計緩過氣來了,在廁所千裡傳音:“秦老師!贏了嗎?!”
“沒輸,現在一對一。”
“一定要贏了拜托拜托,我鬨肚子被我媽知道她肯定又借題發揮不讓我打遊戲了!秋梨膏~”
室友情尚可蒙混過關,師生情在此一戰。
沉默良久的秦翡在槍彈上膛的聲音中快速打字。
【槍口玫瑰】:大佬,這把讓我一下,求你了。
【小手冰涼】:出來混,要有實力。開局叫得不是很囂張嗎?開麥重新叫。
【槍口玫瑰】:叫了讓不讓?
【小手冰涼】:看你誠意,快點
這特麼也能行?雙方隊友也都不說話了,局麵陷入了詭異的膠著,屏住呼吸看這高手和菜雞之間能打出什麼離奇展開。
秦翡從未麵臨過背負如此沉重的抉擇。
沒關係的,電腦屏幕是最後的臉皮。他這麼安慰地想。
天掐著嗓子裝模作樣的中年白男主播音限時回歸了。
【槍口玫瑰】:“bro,let me explain. It is my fault for thinking you were cheating . Give me a break please.(哥們聽我解釋,說你開掛是我不對,求你讓我一把。)”
想到語氣有點生硬,秦翡又補了一句——
【槍口玫瑰】:“秋、秋梨膏,咳~咳!”他記得小孩哥都是這樣求人的。
一乙水準且極力逼近播音腔的求饒,低壓雄渾,非常地端莊且做作,但是電音聲卡讓他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仿佛自帶聲浪,在頻道裡具象化成一個個波浪號妖嬈地起伏扭動。
直接把所有人都乾沉默了。
【槍口玫瑰】:“……其實,窩是歪果仁,正在學習中文,泥蒿。”
秦翡腳趾扣地,腦海裡萬馬奔騰。他怎麼不說話?他到底同不同意?怎麼楊轅他們也不說話了,他們沒聽出來吧?萬一聽出來了呢?算了打死也不認啊啊啊!!
男人的心,海底的針!
就在秦翡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小手冰涼終於有反應了。
【小手冰涼】:“……聽力和閱讀都滿分的外賓,你是在挑釁嗎?”
秦翡下意識地“啊”了一聲作答,絲毫沒有掩蓋自己的本音。但就在這即將在室友麵前掉馬的關鍵時刻,他聽到了來自楊轅幾乎覆蓋住自己那一聲的牛叫——
【恕罪】:“臥槽我沒聽錯吧,你是狗烻?!”
就連一直安靜的路人隊友也都紛紛驚訝出聲。
“真的假的?狗烻不上大號直播來單排?該不會是在偷摸著帶妹吧?”
“狗烻打小吃氣泡水兌的奶粉嗎?這氣泡嗓味兒這麼衝”
“這個居高臨下的壓迫感,絕壁是那個男人!”
“狗——烻神帶帶我!”
“……”
秦翡再次一頭霧水。
【小手冰涼】:“前倨後恭,思之令人發笑。你要節目效果是吧,成全你。”
小手冰涼把AK丟了,自己切了刀,“把AK撿了來決鬥,拚手速,誰快誰贏。”
小看我是吧。秦翡憋著一口氣,撿起AK,有手有腳的他不信乾不掉對麵。
【槍口玫瑰】撿起了□□。
【小手冰涼】使用□□擊殺了【槍口玫瑰】。
秦翡看著自己操縱的角色槍彈還沒出膛,就閃過一陣電光渾身抽搐,到底前還發出了“啊~”的銷魂音效,徹底□□沉默了。
小手冰涼一擊必殺後切出了牛至刀瀟灑地比劃了兩下。
“遊戲叫你家大人來打,寫你的作業去。”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小孩哥終於支棱著兩條軟趴趴的腿從廁所出來了。一回來就看見他那矜持穩重的秦老師雙手支著下巴,麵對著電腦失敗的結算畫麵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啊,是失敗的味道啊。讓我看看究竟是怎麼個事。
小孩哥拉出戰績界麵一看,扣除自己上半場的傷害,秦翡就打了四十多點傷害。小孩哥麵露憐憫,安慰道:“沒關係的老師,能撐到1V1也很厲害了。”
事已至此,秦翡決定把這段社死的記憶連同兩棟腳扣彆墅留在這裡,不帶走一片雲彩。
回到宿舍,秦翡開門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宿舍園區。他甚至還後退兩步看了看宿舍門牌號,走廊裡路過的男生和欄杆上點綴的些許使用過度的襪子都在提醒他,這裡確實就是男生宿舍。
更不要說,宿舍那套某人獨享的ROG全家桶的光汙染在這個上下鋪六人間裡是如此獨特地蓬蓽生輝、奢華迷離。
那麼眼前這個背對著他掃地的女仆是誰?
高挑的個子被一身經典黑白帶蕾絲蓬蓬裙的女仆裝繃出粗壯的腰線,搖曳的裙擺下露出兩條筋肉線條鮮明的大腿。在秦翡詫異而茫然的目光裡,這位年輕的女仆還細心地蹲下把本寢室最貴的那幾雙名牌鞋子擦了擦幾乎不存在的灰。
“你回來啦,快來換鞋~”年輕的女仆歡快地把秦翡的拖鞋遞了過來。
秦翡滿頭黑線,問:“楊轅,你怎麼穿成這樣?”謝絕了對方異常熱絡的沉浸式女仆服務,秦翡自己拿過拖鞋換了。
說到這個,楊轅一臉幽怨:“我用老周的號打fps,說好給他上分,結果連跪五把掉段位了。現在寢室一周的值日讓我給包圓了。”
秦翡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誰的螺螄粉裡爬出來一個田螺姑娘呢。”
“去去去,埋汰誰呢。”
說話間,周恕安從裡間出來了,剛洗完澡還裹挾著一身的水汽。他的身材很高大,脖頸間綴著一條銀鏈,眉目高傲,冷漠疏離。還沒開口,就讓人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當然他的優越家世和出色的個人能力確實支撐得起他的傲慢。像這樣毫不客氣地使喚同學服務大家的行事風格,宿舍裡乃至班上也就他一個。
“老周我來給你吹頭發!”田螺姑娘楊轅抄起周大少的某森吹風機,非常自覺地迎了上去。
周恕安嫌棄地撇開他:“用不著你,回你的螺螄粉裡去吧。”
“好嘞!”
周恕安雖然是實打實的大少爺做派,但是不喜歡和彆人有肢體接觸。
神經大條的楊轅平日就愛嚷嚷做他的狗腿小跟班,和諧相處是肯定的。宿舍裡的其他人家裡條件其實也不錯,但是他們從不介意直白地恭維奉承周恕安,真正的鴻溝能淹沒許多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小脾氣。何況周大少的冷臉前,眾生平等。
周恕安繼續嫌棄地瞥一眼楊轅:“你這身衣服哪來的,換了。”
“找隔壁宿舍那個蘇奕然借的,他cos服挺多的。”
周恕安沒什麼反應。
話癆的楊轅隻好找秦翡接話茬:“你還記得他嗎?新生軍訓那一晚不是有隻有表演,他上場那一段舞蹈跳得真是賊啦帶勁,聽說後來舞蹈社招他都沒去。”
秦翡也想起來了,“帶勁?我覺得他舞蹈的律動感不是很足誒。”
“我聽同學們都說很勁爆。”
周恕安冷笑了一聲。
楊轅這大聰明哪會鑒賞什麼舞蹈,彆人繚繚繞繞地扭兩下,博得眾人意味不明的歡呼,就覺得視覺效果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楊轅扭轉身體去解衣服,“這玩意兒還挺難穿,要不是蘇奕然說他不在宿舍,他都想過來幫我穿了。”他覺得對方可真是個熱心腸的人。
秦翡提醒道:“這個衣服要水洗還是機洗?晾的時候注意一下彆掛在太顯眼的地方。”
“秦翡我們已經不是高中生了,穿這個又不會被扣分,扣分又不會被停宿。之前老周的台式機和吹風機你也是這樣囉嗦什麼大功率電器,真被繳了老周自己會使美男計找阿姨要回來的。”
周恕安停下了吹頭發的動作,涼颼颼地飛來幾記眼刀。
“我去換衣服。”楊轅很乾脆地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