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姒兒趕忙拿起碗筷去廚下涮洗。
早點收拾完,趁著天色還完全沒有黑下來,她還能把院子再整理整理。
姒兒利落地將碗筷灶台收拾乾淨。
便急忙提著掃帚,開始灑掃院子。
“你真是的,你明知道我的心思,你還讓她去農主家幫忙。就她這個樣貌,萬一讓哪個貴人看上了可怎麼辦?”屋子裡隱約傳來了阿娘埋怨的聲音。
“我知道,但是魏娘子開口了,我能不答應嗎?我們還指望著給姒牛找師傅呢。姒牛要是能夠拜個師傅,當個百工,擺脫奴籍,什麼樣的媳婦找不到。”這是阿爹的聲音。
“師傅師傅,就知道找師傅,這都五六年了,年年給管家送錢,但是連個師傅的影子都看不到。”
阿娘阿爹的心思,不僅他們自己知道,姒兒她也門清。
七歲那年,她有一晚睡不著,看著窗外月色正好,便悄悄下了土炕,出了屋。
正當她靠木門邊上看著月亮懷念偉大發明家愛迪生的時候,好巧不巧,聽到了隔壁屋傳來的聲音。
“姒大,我說姒牛的事情究竟有沒有頭緒啊?”
“左財大哥就幫襯著找呢,隻是眼下沒有合適的師傅。”
“唉,今年要還是不能擺脫奴籍,下個月又要去南嶺服今年的徭役了,這一去又是兩個月。”
按照這個時代的規定,男丁隻要加冠也就是二十歲,就要每年服徭役,他們是農隸,每年服役都是去南嶺開墾荒地。
所以阿爹阿娘,每年都盼著自己的兒子能夠拜個百工為師,不僅能夠擺脫奴籍,學些工匠手藝,每年的徭役也不必再去南嶺的荒地,而是去城中的大戶家中做活。
“唉,服役就服役吧,咱們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你我生來命賤。”
“命賤?我看你要是自認命賤,也就不會年年都給左財管家送東西,求人家給姒牛找師傅了。”阿娘嗤了一聲,接著報怨,“我勸你不要再做夢了,城裡這麼多農隸想要通過拜師脫離奴籍,哪裡能輪到咱們家,我看,還是早日把姒兒賣了,我們再攢些錢,給姒牛娶個媳婦才是正事。”
“不急不急,再等兩年。”
“我說你這個人,怎麼總是這麼死腦筋。。。”
姒兒依靠在木門邊上,一動不動。
她唯一的感覺就是這夜風又涼了幾分,阿爹阿娘後麵的話也隨著夜風拂過了她的雙耳,沒有再聽進去一個字。
隻不過,從這晚開始,阿娘便漸漸發現,姒兒這丫頭怎麼就突然間變得伶俐勤快了許多。
是磨盤也不坐了,門檻也不蹲了,就連素日裡發呆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菜田摘菜,搗穀磨麵,漿洗縫補、灑掃庭除一應活計姒兒都不在話下。
更不用說一日三到五次的井中汲水,她也是一日不輟,從無遺漏。
九歲那年,她又有一晚睡不著,誒,窗外的月色又是那麼好,她想了想,猶豫了片刻又悄悄下了土炕,出了屋。
正當她靠木門邊上看著月亮懷念偉大發明家馬丁庫帕的時候,好巧不巧,又聽到了隔壁屋傳來的聲音。
“姒大,我說姒牛的事情究竟有沒有頭緒啊?”
“左財大哥幫襯著,幫襯著呢,隻是眼下沒有合適的師傅。”
“唉,怎麼還沒有合適的師傅啊!又過了兩年,姒牛還是不能擺脫奴籍,今年他又要去南嶺服今年的徭役了。”
“唉,關鍵是每年想要脫離奴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實在是輪不上咱們。”
“你看,要是按我說的,早點把姒兒賣了,現在說不定我們連孫子都抱上了,就是你,死心眼。”
隔壁屋,一片沉默,阿爹沒有說話。
“誒,我倒是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
“你說,我聽著呢。”等了片刻,姒大看阿娘沒有說話,開口催促道。
“你看,姒兒不是咱們親生的,長的又漂亮,又勤快。就算是賣了也換不來這樣一個能乾的兒媳婦。不如乾脆就把她嫁給姒牛吧。這樣咱們聘禮錢都可以省了。”
阿娘心裡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靠在木門邊上的姒兒都聽的清清楚楚。
這就是,她阿爹和阿娘的心思。
一個一心想要兒子脫離奴籍,當上百工。
一個一心想要兒子娶個媳婦,早日生娃。
姒兒抱著掃帚,站在院子之中,她抬頭看了看天。
晚霞的紅色已經漸漸褪去,青黑色的天空之中掛起了殘月。
今天的月色必然是不好的,怎麼就又讓她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想著阿娘的擔心,她不免又笑了起來。
確實如她所想,自己後來被一個貴人看上了,隻不過不是明天而是明年,她十一歲的時候。
洪德公子是褒國的少城主,如果史書上記載的沒錯的話,他是來鄉下收租的時候看上褒姒的。
而少城主,洪德公子是斷然不會到農隸家中收租的,更加不會到田間地頭收租。
這個時代,國人的土地都是分給農人耕種的。
農人並不是我們現在所想的田間地頭的莊稼漢,而是擁有大麵積土地耕種權利的大地主。
這些農人,自然不會去親自耕種土地,而是由家中的農隸來耕種,農隸每年再向他們繳納租子。
田產多的農人,可能擁有二三十戶農隸,田產少的,也至少有□□戶農隸。
所以,史書之中記載的水井,隻能是某個農人家中的水井。
雖然左山農主隻有十五戶農人,在褒國勉強隻能算是中等水平,但是他的宴請必然會有很多大戶農人參加。
她之所以,一心想要去左山農主家幫忙,無非是想要多認識一些其他農主家的管家婆子。
她們要是看上自己勤快能乾,或許還能邀請自己去更多的農主家中幫工。
等到明年的下一次,說不定她在哪個農主家幫工就會遇見那個命中注定的水井。
第二天,姒兒早早起來準備了一家人的早飯。
她想早一點去左財管家去,爭取給魏大娘留個好印象。
畢竟,口碑這種東西,都是口口相傳的。
“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走嗎?”阿娘看著忙前忙後,早早將早飯準備好的姒兒,開口揶揄。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兩年多來,她總感覺姒兒有意無意地總是想要去農主富戶家幫工,似乎彆有所圖。
這可怎麼能行,自家兒子姒牛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娶媳婦呢!
“不是,阿娘。”姒兒用圍裙擦了擦手,解釋道,“我總想著是去左管家辦事,所以就格外上心是了。”
剛咽下一口菜羹的姒大聞言點了點頭,又撇了阿娘一眼,示意她還是要以姒牛的前程為重,左財管家的活計可視不敢耽誤。
吃完早餐,姒兒便早早來到了左財管家家中。
此時已經有幾戶農隸家的女兒站在這裡等候魏大娘了。
這也難怪,左財管家家裡做主的並不是左財管家,而是他的夫人魏大娘,這是人儘皆知的事情。
這左財管家原也不姓左,隻不過是左山農主家的一個農隸而已。
後來娶了左山農主夫人的陪嫁魏大娘,才被左家辭了左姓,當上了左家的管家。
要單說這陪嫁,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關鍵你得看這個陪嫁是誰的陪嫁。
左山農主的夫人,她姓白,是褒國最大農主白卓原的小女兒。
這個時代畢竟是農耕時代,作為擁有最大土地耕種權的農人,白家的勢力在整個褒國都是出了名的。
據說她們家的長女還是褒國國君夫人的女侍,在國軍那裡都是可以說的上話的人。
姒兒在院子裡等了許久,魏大娘才從梳洗妥當從屋子裡走了出了。
此時,她們家院子裡已然零零散散站了十幾個農隸家的女兒。
魏大娘在這十幾個女孩之中,一眼就注意到了姒兒。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姒大的這個女兒也不過是十歲而已。
這才一年多沒有見,身材又欣長秀美了許多,即便是粗布破衣也難掩精秀婀娜。
魏大娘不免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白夫人的囑咐,“明日宴請,褒顯公也要來,不管怎麼樣,都是我們開罪不起的人物。據我大姐說他這個人偏好女色,整日泡在酒水和侍女的懷中,明日選些姿色好的女仆近前伺候,定要把他哄得高興一些。”
若不是昨日就已經將近前侍奉的侍女挑選出來了,姒大家的這個女兒,鐵定就有福了。
魏大娘站在院子之中,向農隸家的女孩們強調了一番在農主家上工的規矩。
強調今日農主家中要宴請貴賓,等閒下人都不得在正廳周圍走動。
她們這些臨時來幫工的農隸,沒有後院掌事的吩咐,隻能在後院做活,不能隨意進出後院。
強調完規矩,便帶著一眾十幾歲的女子去了左山農人的家中。
畢竟是擁有七八百畝土地的農人,左山家的院子自然要氣派許多。
這是一個兩進兩出的院子,正廳自然在第一進。
第二進後麵便是做雜事活計的後院以及廚房,有十幾間仆役住的茅屋和穀倉。
姒兒一行十幾個女孩便隨著魏大娘,從後門進入了二進的後院。
一進後院,管事王娘子就開始給女孩們安排活計。
長得稍微標致的女孩便領到了去前院傳菜的活計,這可把剩下的女孩羨慕的不行。
雖然傳菜的女仆隻不過是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路線,將廚房的菜品端上正廳的案幾。
全程不能東張西望,進了正廳也要一直彎腰低眉,不得露臉。
但是好歹能夠穿著農主家的女仆衣服,體麵地在大人物麵前露個臉。
這對於身在奴籍的女兒家來說,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過了片刻,管弦絲竹之聲隱約傳來,前廳的聚會應該開始了。
傳菜的奴仆五個一組,按照出菜的順序依次將菜品端上
鮮濃的野羊蘿卜羹散發著香味,姒兒彎腰端著盛滿湯羹的陶盆,走在傳菜隊伍的最後。
行走間,她悄悄抬眼觀察周圍。
左農主家的水井並不在後院。
身處小小院落中的她此刻有著大大的困惑,那就是,左農主家的水井在哪裡。
突然傳來的一聲“哎呦!”打斷了姒兒的困惑。
本走在她前麵的一個姑娘,以一種違背物理原理的姿勢,側身向她摔來。
眼看前麵的姑娘就要將自己端著的野羊蘿卜羹砸落。
姒兒心中一聲歎息。
她不明白,非要上演這種戲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