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個叫算了的垃圾搭檔和……(1 / 1)

“你的打賞很高啊。”垃圾堆裡突然響起聲音。

南官打開手機電筒照過去,發現一個小麥膚色的女生,二十來歲,臉上貼著臟兮兮的創可貼。

“你好新搭檔,我叫算了。”她伸出手。

南宮關掉電筒,不明所以,也不伸手,“什麼新搭檔?”

“你啊,第一個活著趕到這裡的人,我已經等半天了。看來你的運氣也不錯。”

“彼此彼此。”

“死了幾個?”

“如果算上麻雀,四個。”

“啊,我真是太喜歡黑夜了,黑咕隆咚的,藏在這樣的角落。我不喜歡生活在陽光底下,堆滿垃圾的角落才是生活的本質。太重了,壓得太重了,直不起腰,根本翻不了身,想死又死不了。算了,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死了算。你見過死人了吧?”

“嗯。”

“我第一次見的死人,是我媽媽。小小感冒引起的白肺。即使那樣,我爸都沒心疼過我媽媽,他頓不頓就因為一件小事跟我媽媽吵架。用最惡毒的話罵我媽的八輩祖宗,用拳頭打我媽,指使我媽乾各種重活。他們的婚姻一直是那樣,吵吵嚷嚷打打鬨鬨,沒有心疼,我奶奶說老一輩女人也是那樣過來的。”

突然她不說話了,也不動了。

南官又打開手機電筒,去探她的鼻息,沒有呼吸了。

就在他準備給她做心臟複蘇的時候,她忽然睜開眼睛,“我想知道我媽最後一刻是怎麼度過的,我想知道我媽當時的痛苦。可我體會不到。”

“當時我跪在我媽的屍體旁邊,外麵喪葬樂隊吹著拉著,我媽緊緊閉著眼睛,不理會所有鬨哄哄的。我媽病重後瘦得皮包骨,躺在那裡隻有薄薄的一層,身上沒有一絲熱氣,再也不會回應我的話。然後,被幾個人抬進黑洞洞的木盒子,用被子塞住,蓋上蓋子,用長長的鐵定封住。那個黑洞洞的木盒子,山上那個土堆,就是我媽最後的歸宿。”

“你知道嗎?當時,我一直看著那張蓋在我媽臉上的紙,祈禱我媽能突然醒來,可是……人啊,有時候總是會有一些奇怪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沒用的。就像那些躺在床上想著一夜暴富的人。”

“又有誰的歸宿不是一個盒子一個土堆?人的一生本身就是一場夢。”

“你信這個世上有鬼嗎?”

“不知道,希望有。”

“小時候我信,而且很怕,親眼目睹我媽媽走了以後,我就不信也不怕了。除了心裡裝鬼的人,什麼都不怕。為什麼呢?因為如果真的有鬼的話,為什麼我見不到我媽媽的鬼魂呢?隻能在夢裡看見?所以,根本就沒有。”

“那人死了都去了哪兒?”

“入土為安,形神俱滅。”

“或許靈魂真的存在,隻是不讓活著的人看見。”

“活著的條件就是錢,從小到大我家吵架都是因為沒錢,沒錢就沒法活著。吃穿住行要錢,養家養孩子孝順要錢,生病了更要錢。沒錢,根本活不下去。”

“也有很多花多少錢都治不好的絕症。”

“那是人類共同的災難。隻是有錢人能花很多藥用很多方法保命,沒錢人榨乾自己榨乾家人然後帶著一屁股債淒涼死去。”

“誰在死的時候都淒涼,富人家為了財產爭個你死我活也常有。”

“我隻經曆窮人沒錢的煩惱,富人的煩惱離我太遙遠。我是個失敗的一塌糊塗的爛人,我的人生比這堆垃圾還要爛。”

“也許我該改名叫垃圾。”

“雷同了,我也有同樣的想法。你還有多久?”

“三個月。”

“那我比你多兩個月。你怕死嗎?”

“怕。”

“我也怕,但是已經生不如死了,還能怎麼樣呢?我玩命玩這個為了我弟弟,他心臟移植需要很多錢,他還沒上完大學,他的人生還有很多可能。媽媽臨走前唯一的遺願,是讓我照顧好他。我這條命不能白死了。你呢?為了什麼?”

他把手機屏幕壁紙給她看。

“去年秋收和我爸我媽一起掰玉米拍的。”

“你說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有時候真的挺沒意思的,臨死前最放不下的也許就是活著的意義?也或者跟最疼自己的至親在一起度過的時光是活著的意義?”

“不知道。每個人活著的意義都不一樣。”

“我就像隻臭老鼠,不配生活在陽光下,就該在黑黢黢的臭水溝裡爛掉。但又跟臭老鼠不一樣,因為還有在乎的人,死也不能一拍屁股就死。活著吧,又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了,一直實在暗無天日的臭水溝裡熬著。活一天算一天吧,也許下一秒嘎嘣一下就沒了。”

“你平時是個話癆?”

“抱歉,一個人待久了,本來話很少的,也不知道為啥,在這個黑黢黢的垃圾堆裡,跟一個剛認識的人說這麼多。也許這一關我就死了,雖然我對活著已經不抱希望了,但我渴望錢,很多很多的錢,我想留給我弟弟,成全我媽的遺願。”

“人沒錢真的活不下去嗎?”

“除非去做個野人,脫離現代社會,穿樹葉,吃不是珍稀動物的野獸野菜樹皮,撿種子種菜。”

“……”

“我和你的直播間聯動了,我倆第五關要共同闖關,真到了隻能活一個的地步,我不會手軟的,你也用不著對我手軟。”

“嗯。”

二人的直播間同時飄屏第五關的挑戰內容——請到巷子口乘黑色轎車,上車喝掉座位上的咖啡。

二人上車後喝掉咖啡,沒一會兒,相繼暈倒。

再醒來的時候,手機被掛在脖子上,電池又被充滿。環顧四周,二人被困在鐵籠子裡,鐵籠子被吊在半空,下麵是個鱷魚池,鱷魚張著大嘴在底下守著。二人脖子上有個項圈,鐵鏈穿過項圈上的七個孔和。門鎖在一起,一個孔一把鎖,一共七把鎖。正中間的鉤子上掛著兩大串鑰匙,每串足有三百把鑰匙。鐵籠子外有一條繩梯垂下來,通往上麵的通道。

直播間飄屏——十分鐘內互為對方打開鎖逃出去,否則籠子底部的遙控門將打開,送你們下去喂鱷魚。

十分鐘內試出三百分之七,二人不敢磨蹭,二人拿著兩大串鑰匙一把一把試著為對方開鎖。

“阿——”算了嘶吼一聲,“到底是哪一把啊?”

聽到嘶吼,底下的鱷魚激動且笨拙地往起蹦,已經能聞到它們嘴裡的臭味。它們嘴裡的哈喇子估計已經能把二人淹死了。

五分鐘過後,算了終於打開一把。南官直到七分鐘才打開第一把。

“怎麼辦啊?還有六把鎖呢,三分鐘不夠了……”

直播間紅字飄屏——還剩最後九十秒。

“啊啊啊!這下真要喂鱷魚了!”算了滿頭大汗躺在地上幾乎放棄。“九十秒怎麼可能打開六把鎖嗎?終於還是死在這關上了,人家說農曆七月生的是天生的倒黴蛋,果然。”

南官還在努力試著,“還沒到最後一分鐘。”

算了冷哼一聲,“歇口氣吧,怎麼都不夠時間打開那六把鎖的,準備鱷魚腹葬吧,就要死在這一關了。”

南官也放棄了,靠在鐵籠上,“沒想到最後是這樣死法。”

他忽然想到什麼,用打開第一把鎖的鑰匙試著去開剩下的六把鎖,沒想到,一下子打開了。

算了震驚地照做,“你是怎麼想到的?”

“沒時間細說了,快走!”

二人剛打開門爬到繩梯上,鐵籠底部的遙控門就嘩啦一下打開了,一堆鐵鏈、鑰匙、鎖向鱷魚嘴滑去。

爬到一半,南官忽然疾病發作,頭痛欲裂,昏過去,一腳沒踩在繩梯上,也向下掉下去,眼見著就要墜進鱷魚的大嘴裡。

說時遲那時快,關鍵時刻,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

二人脖子上掛著的手機,同時發出語音提示:“恭喜您,第五關挑戰成功,您離千萬獎金又近了一步。”

闖關軟件內金字塔狀的千萬任務第五層紅了。可提現任務台階走上第五級台階。

“垃圾,醒醒!喂!彆在這個時候暈死過去啊!醒來啊!我拉不住你了!喂!垃圾!垃圾!!!”算了大聲叫著,試圖叫醒他。

底下的鱷魚爭相張開大嘴,準備好迎接美食掉落了。

“我真的拉不住了!啊——!!!”南官向鱷魚嘴滑去。

“垃圾——!!!”算子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