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正在屋子裡收整二爺從揚州帶回來的物件兒,聽著外頭婆子開門的聲音,打簾望了出去,遠遠的就瞧見自家奶奶氣衝衝的進了院子,前頭提燈的丫頭步子慢了,差點連累奶奶絆腳,往日裡說兩句也就算了,隻見今兒個奶奶扯著那丫頭的衣服就給摜在了地方,嫌棄的說道:“一群沒用的東西。”
見此狀,平兒連忙轉身放下手裡的東西,從一旁的東屋倒了杯薑蜜甜茶,剛剛出了東屋就見奶奶進了門,給身後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就扶著奶奶進了西屋,將茶水放在炕桌上,轉身低頭站在奶奶身前解著她身上的披風,扶著她在南窗下的炕上坐好,又拿了引枕放在身側,將甜茶遞奶奶手中才問道:“奶奶這是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鳳姐拿著茶盞越想越氣,掌家那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被人牽著鼻子走,嘩的一下將手裡的茶盞摔在地上,給她氣笑了:“想不到我還有被鷹啄了眼的時候,原以為是個好拿捏的,沒成想扮豬吃老虎來了。”
唬了平兒一跳,急忙將碎片撿了起來,仔細把人給紮了,剛掀開簾子準備出去,就見二爺顛著手意氣洋洋的進了屋,站在門口朝裡瞟了一眼,給二爺個眼色便出門將帕子裡的碎片交給一婆子。
賈璉笑著進屋,就見人在炕上生著悶氣,在對門的高幾上拿起一個錦盒,回身坐在炕上,將東西放在炕桌上對著鳳姐打開,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那張芙蓉麵,笑盈盈的將裡麵的東西拿出來,舉到鳳姐眼前轉了轉,說道:“瞧瞧我從揚州給你帶回來的好東西,蝴蝶戲花金頭嵌寶金簪,你瞅瞅這工藝活靈活現的。”
“嗬。”鳳姐乜了他手上的東西一眼,轉眼不瞧,譏諷的說道,“我算是明白了,二爺這次下揚州收獲可不小啊,怕是早就被人填飽了肚子了,怎麼地,也舍得拿出一兩件施舍出來了?我還權當二爺你在外麵霍霍完了。”
“嘖,今兒這氣看來受的不小啊。”賈璉將東西仔細放進盒子裡,推到鳳姐手邊,端起一旁的茶水吹了兩下,抿唇喝了一口,歪頭疑惑的問,“怎麼地,誰還能你二奶奶氣受不成?”
鳳姐抬起下巴就朝窗外點了點,對著黛玉的院子就說道:“還能是誰,你的好妹妹唄,還沒進府就已經惹的老太太為她辟出個院子,這進府還沒半日呢,小廚房都開了,趕明兒還想乾嘛呀?我這麼多年也算為你們賈家夠費心費力了,怎麼也沒瞧見給我弄個小廚房打牙祭呢。”
沒弄清緣由之前,賈璉隻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觸了眉頭,這一聽才明白,原來吃一個小姑娘的飛醋,悠悠的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不以為意的說:“那原本就是姑奶奶的院子,給人家姑娘住怎麼了?再說了老太太院子的東西,難道還由得了你我來置評?”
說著站起身,走到鳳姐身旁,接過一旁平兒新沏的茶,親自遞到她手裡,趁機握著鳳姐的手說道:“就說廚房了,你瞧瞧這府裡,老太太、太太不管家,哪處不是由你說了算,為個小廚房置氣,平白辱沒了自己的身份,再說人家本就是病秧身子,日常瑣碎的事少不了,難道你還非得希望日後件件都在你耳邊過一遍?又不是公中出錢,攬一堆事乾,還沒個紅利,平白惹的心煩,三年孝期一過,指不定就嫁哪兒去了呢,也就這幾年在老太太身邊,了一下老太太的心願,你操那個閒心乾什麼。”
一邊勸解鳳姐一邊抬眸看向門邊的平兒,挑眉惹的平兒暗自唾棄了一番,掀開簾子就出了屋子,不再搭理。
鳳姐又何嘗不曉得這個理兒?不過就是當家當習慣了,喜歡把權罷了。
“呸,我還肖的你說不成,為個破事兒,跟個丫頭片子置氣,那我早都被你氣死了。”說著鳳姐甩開賈璉的手,端起茶喝了一口順了順氣,瞧著炕桌上的物件,這才有心情拿在手裡把玩。
瞅著身邊候著的人,挑眉問道:“二爺這是從哪兒撈來的?我可給你提個醒,宮裡娘娘省親在即,府裡正忙著劃地建園子,到處都是用錢的時刻,你可彆有兩個小錢就到處顯擺,當心掏空了你。”
舉著簪子直戳賈璉的心窩子,那模樣逗的賈璉軟了半個身子,握著胸前的手就往懷裡帶,軟聲軟語的在鳳姐耳畔說:“你真當你爺是傻子不成?好東西不往家裡帶,做個散財童子?”
一屋子暖香蜜調的,正是歇息的好時候,正當二人濃情密切時,平兒站在簾子外,扣了扣門框輕聲說道:“奶奶,林姑娘院的顧媽媽帶了東西過來,說是送的見麵禮。”
鳳姐一聽連忙推開身上的人,瞪著眼盯了一番這個不老實的東西,理了理發髻,伸手扣好衣襟上的盤扣,起身做好,清了清嗓子說道:“叫顧媽媽進來吧。”
賈璉站起身,揉搓著拇指在鼻尖聞香,絲毫不懼怕鳳姐的怒視,懶洋洋的靠著靠枕坐著,端起茶慢條斯理的喝著。
顧有枝帶著雪雁跟點酒,各自抱著東西在屋前候著,聽著屋裡的動靜充耳不聞,不一會兒就見平兒出來,走到顧有枝身前,扶著人走進屋裡:“顧媽媽這一路辛苦了,何不休息兩天再來。”
顧有枝笑了笑,對著平兒說道:“哪能啊,我們姑娘老早就催了,叫趕緊來給二奶奶見了禮。”
一行人說著進了西屋,顧有枝一眼就瞧著斜靠在炕上的鳳姐和璉二爺,領著丫頭,跪拜了起來:“給二爺、二奶奶問好了,本來我家姑娘想著親自來的,又念著身上帶著孝,怕衝撞了,就差了我們幾個來給主子們問個好。”
鳳姐坐在炕上,斜眼看著地上幾人,也不著急叫起,路上回來就聽了來喜家的話了,林家的這一眾奴才,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對麵賈璉瞧著,將手裡的茶盞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鳳姐聞聲抬頭望去,就見那人衝自己使著眼色,狠狠的白了那人一眼,才悠悠的開口:“顧媽媽快起來吧,何必多這些禮,再說了咱們一家人也不說兩家話,日後啊,若是妹妹那邊有什麼難處或者府裡下人不長眼的,隻管說與我來,都是些欠管教的東西,免得在妹妹跟前汙了眼。”
顧有枝在堂下聽著,內心哪有不曉得的,笑著說道:“哪裡的話,我們姑娘初來乍到,日後還需要奶奶的多多關照才是,這些是我們姑娘親自挑選的見麵禮,還望奶奶不要嫌棄。”
說著就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一側的平兒。
鳳姐抬眼瞅了一眼,點了點頭,這才笑道:“妹妹客氣這些個乾什麼,你隻管回去說,讓她安心住下,養好身體才是,我也就不留媽媽了,你們這一路怕也是累壞了,早早回去休息吧。”
“謝奶奶,那我們就退下了,二爺、二奶奶安。”說完顧有枝就帶著人退出了屋裡。
鳳姐朝平兒看了一眼,平兒微微點頭,親自扶著顧媽媽出了門,送到院門口對著顧媽媽說道:“今兒忙碌些,怕給顧媽媽添了不少麻煩,媽媽也不要掛在心上,等林姑娘院子裡安置妥當了,我再請媽媽喝茶。”
“哪有的事,我們這一進府,心裡的跳動的緊,生怕做錯了事,惹的主子們不快,以後還得多多來叨擾平兒姑娘,也好理清府裡的規矩。”
平兒將燈籠遞到點酒手裡,柔聲說道:“顧媽媽隻管來。”
顧有枝笑著拍了拍平兒的手,就帶著兩個丫頭轉身離開了,過了夾道就進了黛玉的院子。
這廂平兒打簾進去,就瞧見自家奶奶正打開一盒子看著,隻見燈光下,裡麵躺著一枝足金的鳳頭金釵,鳳姐拿起來比了比,對著賈璉說道:“你不是說那林姑父家,落沒的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嗎?我瞧著好東西多的很呢。”
隻見平兒拿起幾匹絹布走到鳳姐跟前說道:“看著樣式名貴的緊,開了春正好給奶奶裁幾年新款式。”
賈璉歪在一旁看個稀奇,對著鳳姐就是說:“瘦死的駱駝都還比馬大呢,更何況林姑父家,不然當初姑奶奶為何會遠嫁到姑蘇去,門第可是擺在那兒的。”
另一頭顧有枝帶人進了穿堂,站在後院口子上,伸長脖子朝老太太院裡望了一眼,隻見裡麵還熱鬨著呢,招來雪雁說道:“去瞧瞧裡麵是不是快散場了,這會子天冷了下來,帶個鬥篷過去,仔細吹了風明兒頭疼。”
扶著點酒推開角門,進了院子就見王嬤嬤從西廂房灰頭土臉的跑了出來,屋子裡麵煙霧繚繞的。
點酒快步上前,拿起手帕擦了擦,笑著問道:“嬤嬤這是燒房子呢。”
“咳咳。”王嬤嬤抬手揚了揚眼前的灰,皺著眉頭對著顧有枝說道,“這北邊的炕啊,我還真燒不來,關了一屋子煙進去。”
顧有枝上前拿過王嬤嬤手裡的火鉗,對著點酒說道:“扶著嬤嬤去上房暖閣休息會兒,我去瞧瞧這厲害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