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有枝抱著黛玉輕聲安慰,對著身後的月攬和桑安使了個眼色。
二人上前將桌上的吃食收進食盒,轉身將房門關上,悄聲退了出去。
顧有枝扶著黛玉去往窗邊的躺椅上坐著,走到窗前將窗戶合上了一些,秋風已涼,這孩子剛剛又情緒波動起伏,估計出了汗,害怕吹風涼到了。
拿起躺椅邊的薄毯,顧有枝坐在椅子上,將黛玉攬在身前給她搭在身上,哄著她睡覺。
黛玉依偎在顧媽媽懷裡,汲取她身上的溫暖,小腦袋往裡拱了拱,揪著顧媽媽衣裳的手使勁的拽著。
嗡嗡的聲音從懷裡傳來:“媽媽給我說說京城外祖母家吧。”
哄拍著的手,頓時僵住,顧有枝將手挪到黛玉烏黑的發絲上,低頭看著小人兒,撫摸著她的頭發:“姑娘...”
“爹爹都與我說了。”黛玉抬頭,淚眼婆娑的望了望顧媽媽,咬著唇,扭頭哽咽道,“可我不願意,我害怕,我就想隨爹爹待在揚州。”
顧有枝起身,蹲在黛玉跟前,執起她柔弱的小手,輕聲說道:“不怕的姑娘,那是你親外祖母,她老人家會像老爺太太那樣愛護你,嗬護你長大的。”
“再者,姑娘不是孤身一人,我還有王嬤嬤、雪雁那幾個小丫頭都會跟著姑娘一道去,而且啊,姑娘怕是還不知道呢,你那跳脫的顧陽哥哥老早早就去了京城,說是要尋一個一院子,將你前幾年送的葡萄,養出來的葡萄藤種到京城去呢。”顧有枝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的小姑娘,娟娟細語,這是她來到這裡所要曆的劫,她要與她一同渡過。
顧有枝抽出手帕,仔細擦拭姑娘的眼淚,繼續說著:“而且,為何要害怕呢,老爺視姑娘如珍寶,早早為姑娘安排好了一切,在外有林管事,在內有我和王嬤嬤,姑娘隻管肆意長大,我們都會護在你身邊的。”
黛玉抽泣著搖頭,躺在椅子上,用毯子捂住自己,先是娘親和幼弟,現在又是爹爹,叫她一人該如何是好。
顧有枝待在身旁,見這孩子哭累睡了過去,輕輕拉下毯子,隻見原本慘白的小臉被憋的紅撲撲的,起身給她蓋好,便轉身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叫了在外候著的雪雁進去陪著。
月攬見顧媽媽走了出來,連忙快步過去,附在顧媽媽耳邊輕聲說:“剛剛婆子過來說,那個林家族親欲闖後宅,驚擾了一片人。”
顧有枝一聽,眼睛一轉,看向對麵老爺的屋子,見沒有異動,問道:“現下如何了?”
月攬扶著顧媽媽往外走,輕嗬的說道:“鬼鬼祟祟的,還沒穿過前院月牙門就被盯著了,才進假山那片被粗仆給趕了出去,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做起事來真是讓人臊得慌。”
顧有枝隨月攬穿過棲子堂外的曲橋,高高的日頭斜下,透過假山斑駁的照耀在顧有枝的身上,抬手拂過擋路的柳枝,二人一路往前,朝黛玉院子走去:“隻要他們安安分分的,外院的事咱們不管,姑娘院裡收拾的怎麼樣了?”
“王嬤嬤帶著春心幾個在歸置呢,今早剛剛發了幾條船,將府裡大件的東西都運往京城近郊了,幸好船走得早,不然差點跟那幾位撞見了,還有太太的一部分嫁妝和姑娘院的東西在,這些東西都預備著跟著姑娘走。”
兩人邊走邊說,不消片刻便到了姑娘院子處,隻見眾人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顧有枝尋了一圈,就見王嬤嬤帶著弄弦,正拿著賬冊一一記錄院中的事物,顧有枝走了過去,幾人互相見了禮。
“老爺那邊怎麼樣了?”王嬤嬤將冊子遞給月攬,跟著顧有枝前往一旁。
“估摸著也就這幾日了,那邊已經叫人在準備東西了。”
顧有枝走進茶水房,放了幾片薄荷,倒了兩杯茶水,將一杯遞給王嬤嬤之後,便自顧自的坐在門口的廊上看著。
“還以為這輩子要在這府裡老死了,哪成想,人老了老,還能去京城走一遭。”王嬤嬤喝了口茶,一臉苦笑,她也算在這府裡待了三十餘年了,打小就被賣進林家,跟著府裡的老嬤嬤學規矩,一生沒有生養,太太生了姑娘,就被安排在姑娘身邊。
顧有枝起身,給王嬤嬤續了茶,朝遠處抬了抬下巴,揶揄道:“看看這些丫頭,那邊可是國公府,這段時間嬤嬤可是任重道遠的很呢。”
“呸,還賴上我了不成。”
“那可不,賴的死死的,不然去了那偌大的國公府手腳都不知道擱哪兒呢。”顧有枝放下茶杯,左右拍了拍袖子,準備去看看都收拾的怎麼樣了。
王嬤嬤見人要走,連忙攔了下來:“誒誒,跑什麼,那兒哪用得著你,坐下,咱們好好聊一聊。”
嗯?顧有枝轉身疑惑的看著那人,捉摸不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罷,撫平衣裙,坐回廊下,一手逗弄著旁邊的那一樹茉莉花葉子。
王嬤嬤見人坐定,左手摸著耳垂,細細道來:“這幾日我都在看前些時候從林管事那尋來的帖子,就是賈府人員名錄那個,百來號人呢,看得我腦子都糊了。”
“嬤嬤可看出什麼了?”
王嬤嬤白了顧有枝一眼:“這我能看出什麼?乾巴巴的字,人都對不上號,隻能說淺淺的了解一下而已。”
“也就你說的那個眼珠子。”王嬤嬤高深莫測的對著顧有枝挑了挑眉,隱晦的說:“什麼意思?你個不知羞的,該不會想讓姑娘跟他...我可不同意,你也少打這注意,雖說年紀相當,我可仔細看了,就一養在脂粉堆的玩意兒,哪兒能配得上我們姑娘。”
說著王嬤嬤還挑著眉,不屑的瞅了瞅顧有枝,滿眼都是嫌棄,這都什麼眼光啊,幸好被顧富貴家給早早收了,不然就這眼光,指不定被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呸呸呸!”這都說什麼話呢,嚇得顧有枝慌忙的站起身,去捂王嬤嬤的嘴,造孽啊,好歹原身跟嬤嬤也十多年默契了,咋就點不通呢。
王嬤嬤連忙閉嘴,掙脫開,用帕子扇了扇臉,將顧有枝推遠了點,咳嗽的說道:“你這手裡全是碎葉子,糊我一臉。”
顧有枝低頭看著手裡,還真是一手茉莉葉子,無奈的搖頭,可惜那株茉莉花了,可千萬彆被點酒看到,否則又得念叨。
拍了拍胸口,狠狠的伸手戳了一下王嬤嬤的肩膀,左右一看,低聲咬牙切齒的說:“嬤嬤!我不是那個意思!”
哦?王嬤嬤挑眉,抬手將顧有枝的手指順下去,湊到顧有枝耳邊:“那你那天神秘兮兮的跟我提這一句乾嘛?”
真想給自己一嘴巴子,裝什麼,差點壞了大事。
顧有枝拉著王嬤嬤在走廊下坐著,悄聲說:“我起先是想提醒你,這不是姑娘大了嗎?那寶二爺又是常年住在老太太院兒裡,以後跟姑娘肯定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又是表兄妹,我是讓你以後警醒點,也好教導姑娘,男女大防的事情。”
王嬤嬤抬起身,歎了口氣,無語似的盯著顧有枝,不解氣的伸手拍了她一下:“那你不直說,害的我這幾天頭發都掉了好些,生怕你想不通。”
顧有枝也是冤枉,湊到王嬤嬤麵前,討好的對著王嬤嬤嬉笑道:“這不是想著咱倆這默契,懂得都懂嗎?”
“呸,懶得搭理你。”說完王嬤嬤神清氣爽的走了,站在院子裡指著一株薔薇跟著花房嬤嬤說話。
顧有枝看著走遠的王嬤嬤搖了搖頭,低頭看那一地殘葉無奈的笑了,蹲下身將那盆茉莉花用手修了一下,端詳一番,見出不了大錯,就靠著牆角放好。
走進房間,給黛玉收拾出了一套換洗的衣裳,喚來一個小丫頭,叫她送去棲子堂交給雪雁。
又去到一旁的書房,看著書案上黛玉臨摹的各種名家字畫,害怕那些小丫頭毛手毛腳,顧有枝仔細的收起來,放進書匣裡,將畫卷好,捆綁著,收進畫匣裡,方便待會丫頭們進來收拾。
突然聽見外麵傳來驚呼。
“不好了不好了,後角門那裡,有人闖了進來。”
頓時院子裡嘈雜了起來,顧有枝細細聽來,連忙跑了出去,就見院子裡王嬤嬤正拉著個七八歲的丫頭仔細盤問。
顧有枝走過去,就聽見那小丫頭語氣慌亂的說:“好些人從後街走過來,起先秦大爺就發現不對勁,連忙跟著幾個嬤嬤將門關上,沒多久那些人就拍打著院門,打頭的說是姑蘇的什麼三太太,使喚著開門。”
“你們就把門打開了?”王嬤嬤不爭氣的看著說。
“沒有沒有,那陣仗哪兒敢開門呀。”小丫頭連連擺手,指著後角門的方向說“是他們將門給撞開了。”
王嬤嬤將手裡的鏡子狠狠的摔在地上:“無法無天了這些人,真當林家沒人了是吧。”
說完從廂房裡拿出一根棍子,氣衝衝的喊了幾個身強體壯的婆子,朝後角門走了去。
顧有枝見狀,喚來弄弦:“派人去給林管事知會一聲,叫他不要亂,後院這邊我們看著,出不了岔子,再找個腿腳快的,去衙門報官。”
左右看了看,見院裡隻有幾個小丫頭了,笑著說:“彆怕,該乾嘛乾嘛,都去忙活吧。”
安排完,顧有枝從地上撿起個棍子,在手心拍了拍,論打架她可沒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