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這個人是位英雄哦。”小光拖長著語調努力地模仿,說完後把本子一合遞了出去,“以後這種事情你要自己問媽媽。”
兩雙上挑的鳳眼對視。
對麵的男人半蹲著身子,接過本子時還不忘順手捏了捏她頭上紮著的小丸子。
“小光真厲害啊。”晴藍的眼裡滿是笑意。
她皺了皺眉,帶有嬰兒肥的小臉板著,認真發言:“你又敷衍我。”
你處理完文件從書房出來,本想倒杯水就回去繼續工作,結果在客廳看見了一大一小的“對峙”。
哦,是單方麵“對峙”。
你有些頭痛,無奈地喊了一聲:“諸伏留光——”
“今竹留光,”小光轉過頭來,尚帶幼態的鳳眼卻已初現了冷靜堅定的特質,她執拗地重複了一遍:“今竹留光。”
你覺得這兩年來歎氣的次數與日俱增。
畢竟不是每個小朋友都像柯南一樣能接受親近的人一直是易容的麵貌。
尤其是本就不常見麵的父親。
“小光,來,”你招招手,“跟媽媽去房間。”
她遲疑了一下,朝你走過來時自以為隱蔽地瞟了眼站直身體的景光。
真是個嘴硬心軟的小家夥。你想。
手機鈴聲響起,你和她下意識地朝聲源看去,目光落在了還穿著警服的景光身上。
“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向了口袋。
小光依舊繃著張臉,“快去工作吧,諸伏先生。”然後小跑到你身邊她攥住了你的衣角。
你把景光送出門,給了他一個臨彆吻。
“小光還需要點時間,”你說,“你也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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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一個夜晚接到的電話。
那時你剛分手。以結婚為前提的相親很容易受現實因素的影響,於是,在你坦白自己曾長期接受心理谘詢之後,你們和平分手了。
這可真是一個快速勸退相親對象的好理由。
也許是多了一個“前男友”的緣故,你又夢到了他,暖陽和落櫻,枝杪間漏出的光影,藍色的發帶…是初遇。
分不清回憶還是夢境,你接起電話時昏昏沉沉,隻是下意識呢喃出了夢裡的名字:“Hiro?”
不會有人應答。你早就習慣了。
將電話擱置回床頭再翻個身,蜷縮起來,在空氣中滯留了一會兒的手臂蹭到臉邊時還帶著春末的微寒,驅走了些許睡意。
風吹簾動,你微睜著眼,盯著半開的窗戶。
然後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抄起手機亮起屏幕,“正在通話中”。
坐在床邊,你一下一下地輕晃著腿,影子在清灰的月光裡時隱時現。
“好久不見。”他說。
已經四年了啊,你想,確實很久了。
於是你清了清嗓子說:“請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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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消息的時候,你覺得人沒事就好。
有消息的時候,你覺得自己也是有小脾氣的。
然後聽了景光的這幾年的經曆,你扯了扯他易容後的臉,覺得人活著就不錯了。
“That I exist is a perpetual surprise which is life.”
(我的存在,對我是一個永久的奇跡,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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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朋友眼裡,你又交了新男友。
“比上一個好,”她悄悄地跟你耳語,“臉一般但看起來身材很好啊!”
你心想其實臉也很好,並在口頭上肯定了她的眼光。
這位已婚婦女湊近你問了句話。
你:“?”
她看了眼你的表情就拉著你開始嘀咕:“@#¥%…”
你都懂,但你不敢說。
這導致了景光從盥洗室出來時,你看著他沐完浴卸好妝的樣子莫名心虛地大喊:“也沒有很好啦!”
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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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開始催婚了。
內容大概就是:
啊,我們這單身了二十幾年的女兒好不容易談個戀愛還被人渣了,相親對象也吹了,現在終於有一段穩定的感情,也算是走出來了!
所以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你真怕他們知道真相後把景光打出門外。
在你費時間委婉地解釋之後,你的父母表示“兒孫自有兒孫福”,然後心安理得地把你們趕去籌備婚禮。
“請多多指教,今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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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點不可理喻,但你有理由懷疑你的丈夫曾經渣了安室先生。
看看人家喝的。
比親友還像親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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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竹先生經常出差,這是鄰裡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你省掉了很多解釋的環節。
總不能他突然出警你還得跟人打掩護說“他去上廁所”。
那可能需要擔心的人可能就輪到你了。
雖然知道些緣由,但你還是打趣他說:“做警.察跟做賊一樣。”
景光幫你擦著頭發,聞言把浴巾蒙在了你頭上,低下頭語帶威脅:“逮.捕。”
你扯下浴巾,偏頭湊近他的脖頸輕咬了一下,“襲.警。”
由此可知,戀愛使人智障。
小光出生的時候,景光也不在身邊。
雖然知道你們夫妻恩愛,但前來探問的好友還是有點忿忿不平,“今竹君這是打算隻生不養嗎!”音量好歹還顧及著房裡有個人類幼崽。
你做了個安撫的手勢,然後更正:“是我生。”
她被你正經地表情威懾到了,並覺得你是個傻子。
你時常覺得小光有兩個爸爸。
“諸伏叔叔”成了“爸爸”以外最崇拜的存在。
雖然在小光麵前出現的頻率都不高,但在樹立榜樣方麵真是意外地有用。被要求對“諸伏叔叔”的存在保密的時候,她也言聽計從,有著懷揣小秘密的興奮和保衛秘密的義不容辭的使命感。
就是景光每次都在小光睡著後才卸妝還挺費心思的。
為了方便,景光剃掉了他的胡子,你摸著他光潔的下頜處,有點憂心長期的易容會不會對皮膚有影響。
但後期“諸伏景光”這個身份活躍起來的時候,你更憂心了。
後來他直接消失了三個月,如果不是定時郵件還在發,簡直就是二次複刻。
你假裝不經意地路過波洛咖啡館,安室先生果然不在。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的會麵你是知道的,畢竟有時需要保證一定的知情權才能更好地保守秘密。
你儘可能地穩住情緒,但偶爾會出神。連小光都覺察到不對勁,夜裡窩在你的懷裡小聲地問:“爸爸去哪兒了?”
你說他很快就會回來。
你再見到景光時,他的胡子已經冒回來了。
熟悉的眉眼,本來因為易容而捂得白皙的皮膚黑了些,還有幾道結痂的傷痕。
你打量了他好幾個來回:“該剪頭發了。”
“彆哭呀。”他揉了揉你的頭發,粗糙的指腹輕拭你的眼角。無奈又溫柔。
你把頭埋在他的肩膀,把淚全洇在他衣服上,對自己的表現有點自暴自棄。
畢竟已經不是可以任性的年紀了,都當孩子媽了總該成熟穩重些,你的預設明明是要做“可靠的避風港”,這種時候隻需要笑著對跟對方說“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景光說,“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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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結束了,但後續的掃尾還是很費功夫的,你也不指望那倆勞模能休息。
準備好女兒野餐的便當,你買了一束花帶去孤兒院。你曾經的心理谘詢師成了這裡的“諸伏院長”,得空你就會來看看。
“你得到想要的結果了嗎?”鏡片後的眼睛平和地注視著你。
“也許。”你說。
後來你跟景光半真半假地抱怨:“你好意思讓人家永山院長改姓嗎?”
“唔…”他不自在地抖了抖圍裙,“大概是FBI的惡趣味。”
你覺得也是。但那時候被FBI監管的景光還不忘找個人盯著你的動向,總讓你感到有些微妙。特彆像人質。
其實本質上也沒錯,各個機關之間信息不互通又不信任,救下一個臥底總是希望有得到回報的可能性,知道其關係者的動向也很有必要。
“我了解你,所以順勢拜托了他們的人,”景光關火將菜裝盤,“雖然很抱歉,但及時了解你的心理狀態更重要。”
哦,白撿的權威醫師,你並不介意。
總之,事情結束後,你終於可以不用藏著婚姻屆了。
畢竟上麵寫的可是“諸伏”而不是“今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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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值得頭痛的問題,就是小光的對“諸伏景光”的認知。
不著家常出差做菜一流的“今竹爸爸”。
非親戚常串門格鬥一流的“諸伏叔叔”。
小光覺得都不錯,媽媽就是值得最好的。
但是諸伏叔叔總是在爸爸出差的時候過來,人小鬼大的小光覺得不太行,然而在提出疑問後又被說服了。
她想:原來他們可以好到穿一條褲子啊。
那可不,好到可以合體呢。
被小光撞破真相的那一天,你和景光在書房裡商量怎麼“循序漸進地讓女兒探尋真相”。如果是自己一點點發覺的話,感官衝擊會小一點吧?說不定喜歡上推理的感覺還能讓那邊的工藤照料一下,玩著玩著就能慢慢適應了。
功敗垂成啊。
果然是心頭大患解決後人都懈怠了,居然沒發現貓在書桌下撿東西的小光。
然後“諸伏”就被拉入黑名單了。
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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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你怎麼想的?”你枕在景光的臂彎裡,“在聽到我相親以後。”
“雖然很不甘心,但還是你幸福就好。”他老實回答,這溢出來的“奉獻精神”讓你佯裝不滿地戳了戳他的鎖骨。
“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嗯?”他配合地略偏過頭。
“I have my stars in the sky, but oh for my little lamp unlit in my house.”
(我有群星在天上,但是,唉,我屋裡的小燈卻沒有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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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硬心軟的小朋友在四年級的新課本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諸伏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