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彆緊張,慢慢講,我又不是老師……(1 / 1)

弦月生 煌夏 4015 字 7個月前

送走Mia後,初月回到廚房想了想,最後還是擰熄了火。

她今天一直待在家裡,前麵的炒菜吃得多,這會兒一點胃口也沒有,餃子好像吃不下了,所以就索性不煮了,裝進保鮮盒全部凍進了冰箱裡。

收拾好廚房後出後,看了看時間,打開電腦春晚直播,還有半個多小時新年的鐘聲就會敲響,她安靜地對著投影,像是等待著一種神聖的儀式。

回過神來不由被自己這樣鄭重的行為弄得啞然失笑。

又是新的一年了,漂泊異鄉的孤獨感在這個時候會被無限放大。通訊錄中外婆家那個永恒寂靜的號碼,記憶中熟悉的年夜飯的味道,這些都在記憶深處重新洶湧。

時間過得好快,還記得小時候過年外婆給她包壓歲錢的樣子,十塊錢裝在一封掉色的紅包裡麵,粗糙乾裂的手遞到她的小手中時,初月總能看見她被染得泛紅的指腹。

“我的初月,新的一年乖乖喲,健健康康的。”

手機嗡嗡響了兩聲,將她的思緒打亂,應該是卡莉姑姑。初月拿起來,一看到上麵的備注,驟然緊張了下——猜錯了,竟然是蕭北辰。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進去,消息內容很尋常【春節快樂。】

應該不是單獨發給她的吧。

初月握著手機,猶豫了下,還是回複他【謝謝,也祝您春節快樂。】

就在她要息屏的時候,消息又閃了進來,是她前幾天發給他的關於專業上的一個問題的解答,很長,打印紙上整整一頁手寫,後麵很嚴謹地連參考文獻都附上了。

自己請教的一個小問題卻得到他這樣的重視,初月心中大為感動,編輯了一句【感謝您百忙之中的回答。】看了看,好像過於官方了,不滿意刪掉,又輸入【您的回答很用心,我很感動……】好像有點刻意的矯情,缺少真摯誠懇。

敲字的時候,注意到對方正在輸入中,她緩下,故意等了等,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他要說什麼,竟然能輸入這麼多?半天不見消息過來,初月最終還是將那句【很感謝您給我解惑。】發了過去。

很快那邊回複過來【不客氣,前幾天在忙,所以沒有及時回複你。吃過飯了嗎?】

初月手指輕動【吃過了,您呢?】

那邊回【也吃過了,在等新年的鐘聲。】

初月瞅著這句句號結尾的話,等了一會兒,不見下文,便開始糾結再要不要回他。幸好那邊也沒讓她糾結多久,一分多鐘後,消息又彈進來【方便接聽語音嗎?】

這下不糾結了,心又提起來,慌慌的,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他為什麼要打語音電話?他想說什麼?初月因為這一句問話亂了心緒,緊張萬分,而心中卻好像並不排斥這個請求。

【方便的。】

三個字發送過去,電話隨後而至。

她調整了下呼吸,接通。

“您好,蕭先生,這邊是徐初月。”

常用的問候脫口而出,那邊安靜了一瞬,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嗯,初月小姐,是我。”

低沉醇厚的嗓音從聽筒中傳來,鼓動著耳膜,很近,像是這個人就在身邊一樣。

她不由將手機握緊了些,儘量克製著自己的呼吸聲,隻聽那邊問道:“有打擾到你嗎?”

“沒有,”初月說:“今天是空閒的,待在家裡。”

“在看書?”

她好像提前有所感應,知道他會問這個一樣,回答脫口而出:“嗯,看了一些,您推薦的還沒有看完,最近還有在看文獻,需要準備論文。”

她的聲音輕輕的,語速有些快,認真地像是在跟導師彙報最近的學習進度。

電話的另一頭,蕭北辰站在落地窗前,望著星星點點萬家燈火,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湧現心頭。

前麵他看到了她發的動態,四張圖片整齊排列:端端正正貼在淺藍色的公寓門上的對聯,一張倒過來的福字,小桌子上放著的酒瓶酒杯和沾著麵屑的纖細手指。

她配了文案:初月,春節快樂。

看到這個之前,他為了不掃興勉強喝了幾杯酒,剛從餐桌上的觥籌交錯中抽出身來。

蕭北辰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那條動態就這般觸動,但是此時聽著電話裡麵小姑娘輕輕軟軟的聲音,不自覺彎了唇角,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彆緊張,慢慢講,我又不是老師對不對。”

初月萬沒想到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打趣的話,完全出乎意料,一時愣住,不知道怎麼接話。

“看到你喝酒了,是和朋友一起嗎?”

“啊?”初月沒反應過來,她沒明白他怎麼就看到了,隻好承認說:“是和朋友一起喝了一點。”停頓了下又補充:“是上次哈德森夫人送的葡萄酒,隻喝了一點點,沒有喝多。”

“我前麵也喝酒了。”他說:“也隻喝了一點,不多。”

初月僵著背在沙發上坐得筆直,直播中的春晚節目接近尾聲,新年的鐘聲響起,兩個人都默不作聲,靜靜聽著,手機細微的電流聲都仿若被放大。

或許她記錯了,前麵與Mia碰了不止兩杯葡萄酒?這會好像上頭了,讓她整個人都懵懵的,心跳快得要從胸腔出來一樣,她不由抬手捂住胸口,鼓足勇氣,問道:“您也是一個人過年嗎?”

無論是ALS官網上的他的簡介,還是一些網站詞條上麵的信息,關於他個人生活的都很少,隻知道是未婚,出生於一個很有實力的家庭。

初月想象中的大家族,家教森嚴,規矩繁多,威嚴的長輩應該不會允許小輩在大過年的不回家,卻聽電話那邊給了完全相反的回答:“嗯,算是一個人,家中長輩今年都不在國內。不過前麵有聚餐,才剛回到家。”

她誤會了他說的聚餐,以為是工作上的應酬,接話語氣中不自覺帶了些同情,“過年還要應酬嗎?那您很辛苦了,家裡的長輩也會擔心的吧。”

她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有些唐突了,好像在探聽他的私生活一樣,而以往對這個最為敏感的蕭北辰,也全然沒有生嫌,他解釋說:“也不算應酬,是和在本地的親友們的一起。”

“嗯,那還好。”初月輕輕應了一聲,說:“我原本也約了朋友的,她陪我吃了午飯,我們一起包了餃子,但是前麵她有事離開了。”

“那餃子煮了嗎?”

“沒有,有些吃不下了。”

這一通電話遲遲沒有掛斷,初月覺得和蕭北辰說話好像總有一種魔力,他的話不多,但即便是沉默也不會尷尬,一切都那麼順其自然,她的緊張總會在他溫和醇厚的聲音中漸漸被安撫,消泯。

不知不覺中,兩人聊了好多,初月絮絮將她小時候和外婆一起過年時候的趣事兒講給他聽,他也時不時會問一問關於西北小城的一些習俗。

蕭北辰說他以前去過那邊幾次,街頭老人拉響的二胡混雜著來往車輛的鳴笛聲,有一種古老與現實跨時空碰撞的奇妙感覺。

初月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家鄉小城春節後的正月。

早春的冷冽正在慢慢消融,午後日頭磊落懸在當空,烘著那一片從寒冬中剛剛蘇醒的黃土地。那些在公園亭子裡邊拉二胡邊嘶吼秦腔的老年人們,常年勞作皮膚曬得黝黑,枯瘦的身體,炯炯有神的眼睛,脖頸上突顯的青筋,還有仿佛響徹的天地的“王朝傳來馬漢稟……”

第二天從沙發上醒來後,初月想起昨晚的情景,仿若做夢一樣,與蕭北辰的聊天對話框中通話時長顯示兩百多分鐘。

竟然聊了這麼長時間!

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或許真的是喝多了。她暗暗為自己找理由,但是哪個酒醉的人能把前一夜的對話記得這麼清楚呢。語音掛斷前,他說:“春節後我還需要在國內忙一段時間,可能三月底會來K國。”

她說了什麼?

她說:“那我們到時候可以見麵。”

初月狠狠壓抑住即將出口的尖叫,扯過一個抱枕,將自己的臉捂住。

她昨晚到底都說了些什麼鬼話啊,為什麼要說見麵,人家或許隻是隨口一提,人家或許工作會很忙,人家或許有排得滿滿當當的聚會,她為什麼要那樣子說啊?她在期待什麼?

初月思慮紛紛,將他們從初見到現在的每一次對話、情景,他的表情、聲音、語調,翻來覆去地想,來來回回地梳理,一顆心胡亂跳著,總是亂七八糟地靜不下來。

從睡醒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她就裹著毯子縮在沙發上動都沒動,握著手機將他發來的那些消息翻了一遍又一遍,將他寫的書籍推薦字斟句酌地讀,試圖從中找到些什麼端倪,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尋找什麼。

許久關閉對話框,看到動態那裡有個紅點,她的心又提了起來,屏息點進去,卻是費恩昨天發的看舞獅的照片,她沒有細看,放下手機,長長舒了口氣,說不上來是輕鬆還是失落。

突然她想起昨晚蕭北辰說看到她喝酒了,手指輕動——果然,自己昨天的那條動態設置是公開可見。

她沒有公開動態的習慣,一直都是心情好的時候,拍幾張自己做飯的或者學習的照片,配一句:‘初月,好好吃飯。’或者‘初月,要努力啊。’

昨天這個純屬意外,可能是和Mia聊天的時候把這個給忘記了,隨手就發了出去。

想到這個被蕭北辰看到,引來昨晚那一通對話,初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懷著亡羊補牢一般的心情,又仔仔細細將那幾張照片挨個檢查了一番。

就這樣一直磨蹭了好久,她才收拾起床,之後突發奇想給自己做了一頓相較以往比較豐盛的早飯。她吃得很慢,邊吃邊打開平板聽書,試圖平複自己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