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最近有些煩躁。
這種煩躁不知從何而來,認真感覺也不像是危機感,再努力分辨一下,從生死之間磨礪出的第六感同樣宣告撲街。
總的來說,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最強想到最後有點惱羞成怒,半夜狂奔一路從總監會逛到咒術高專,惹得一乾人紛紛側目,不知道這人今天又犯什麼病,明明從物種上看更像是端莊甜美的布偶或是白貓,但活得宛如二哈奶牛貓一般不乾人事。
大晚上睜眼看到床頭倆放光藍色燈泡的夜蛾正道心跳直接飆升到192,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施展正義鐵拳,就聽到全咒術界身價最貴的奶牛貓幽幽開了口:“夜蛾老師,我好像抑鬱了。”
夜蛾正道:?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一手帶出咒術界最大問題兒童的老校長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到了這個歲數還要遭受五條悟的摧殘,但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一日受五條悟摧殘終生被五條悟折磨,他默默地打開燈,打算聽這人到底想說什麼。
當然不是心理問題——沒點心理問題都不能說是咒術界的人。
看到夜蛾正道打算促膝長談,五條悟也自覺站起,不問自取地從廚房裡摸出來幾包大福和果子,將黏黏糊糊的甜點扔進口腔。
“硝子呢?”在談話正式開始前,夜蛾正道率先問道。
“硝子她很過分啊,”五條悟嘴裡塞著一堆東西,說話還相當清晰,“說平時應付我就夠麻煩了,不想在晚上增加工作負擔。”
——所以你就來找我麻煩是麼?
夜蛾正道覺得自己還不如不問,問了以後更想把五條悟掃地出門。
“你想做什麼?”他要速戰速決,現在是淩晨三點十分,爭取三點十五結束談話,奪回睡眠時間。
五條悟不加思考脫口而出:“想帶著學生把高層全揍一遍。”
“出去。”夜蛾正道打算回去睡覺,他就不該打算聽這怨種胡扯。
“我沒開玩笑哦,”五條悟仿佛沒看到老校長起身的動作,繼續自顧自地說,“如果不去做,可能就沒機會了。”
六眼無時無刻在運轉,淺藍的光芒恒久地閃爍在他眼眸,裡麵有一點迷茫,一點急躁和一點不知所措共同閃過。
夜蛾正道許久沒見過五條悟這副模樣了——這是將真實情感掛在臉上的樣子。
怎麼說呢,還是有些懷念的。
五條悟是咒術界的一道風向標,是同伴眼中的支柱,是學生眼裡性格糟糕而無所不能的“笨蛋”。
——是“最強”。
因此他要強大,又要平和,要站起來,也要坐下去。
但夜蛾正道是老師,老師是看見過最強做小混蛋小混賬的人,是看著五條悟長大的人。
沒人說過“天上地下,老子第一”的最強不會長大,當那些清澈明亮的過去蒙上一道血色,肆意狂妄的少年終究長成遊刃有餘的大人。
長大的過程就是不斷割舍填補的過程,如同在海上航行的忒修斯之船,腐朽的船板要拆下來換掉,釘子會不知不覺生鏽消失,甚至連主乾都會壞到爛掉,需要填上全新完好的另一個。
——那被換掉全部零件的忒修斯之船還是之前的那個嗎?
還是吧,應該是的。
它依舊有“忒修斯”的名字,依舊在海上航行,載著相同不同的人駛向遠方,也仍然一次一次忍受海風海水的侵蝕,一遍又一遍重複失去再換新的過程。
——這才是名為“長大”的無數細小痛苦啊。
——是一場生長痛。
*
伏黑惠暫住在一間小小的旅館中。
旅館的房間半新不舊,稍有動靜便會不要臉皮的牆壁富有曆史痕跡,床板一動就要驚叫一次,連空調運轉起來都先要發出長長的一聲嗡鳴再吐出一股黴味的風,像是在抱怨住客還要使喚它這個老東西工作。
就這麼一間小破旅館,收費比大酒店還要黑,住著一晚的時間,價格直逼節假日時的五星酒店標間。
但——它是唯一一座不需要身份證明就可以住下的咒術高專聯絡點。
湊合過得了,還能離咋滴.jpg
被孔時雨那些資料暴擊的伏黑惠緩了一個晚上也沒想好怎麼辦,隻得先將重要信息寫在紙上,再塞進一隻蝸牛樣咒靈的外殼中——這是她聯絡夏油傑的方式,咒靈外殼一旦關閉就不會被外人打開,直到將消息送到主人手中,中間即便被祓除也不會泄露資料。
安全綠色無毒,除了慢沒有任何缺點。
第二天早上,輾轉反側也沒睡好的伏黑惠一整晚都在試圖說服自己——
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那是不同的人。
就算自己自我意識過剩想要幫,也不一定會被接受。
而且突然跳出來一個自稱來自另外世界的人不是更可疑嗎?
等等——
伏黑惠看著不怎麼乾淨的鏡子中屬於自己的臉,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自己的同位體好像是男性。
沒辦法,其他信息太震撼,導致她所有腦細胞燃燒起來處理破碎世界觀的問題,而沒有關注自己的想法。
或許這就是她沒有上身同位體的原因——她沒被這個世界判定為“伏黑惠”。
他現在好像是十五歲?
我十五歲在乾什麼呢?
好像在與虎杖釘崎吉野他們一同入學,咒靈殺傷力並不大,並且因為咒術界最強保駕護航所以出任務都像在學校郊遊;空閒時間除了和父母滿世界旅遊,就是被其他人拖出去玩。
伏黑惠匆匆放了一盆水,然後猛然將臉埋進水裡,讓涼意衝刷乾淨自己的思緒。
等肺部榨取完身體最後一點氧氣,雜亂無章的想法重歸乾淨,她才從水中抬起頭,呼吸間是淡淡的血腥味道。
少女再次看向鏡子,水珠順著臉頰的弧度落下去,在空中相互碰撞又碎成更小的水光,折射陽光,倒映出一片氤氳的綠色。
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非常非常危險。
但沒關係,她不需要完全地投入進去。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伏黑惠打開那個從灰色地帶買回來的手機,播出一段爛熟於心的號碼——兩個世界的人,卻使用著相同的電話號碼,或許也能算作一種命運吧。
“在麻辣教師品嘗甜品時候打擾他的人,即便是父母也絕對不會饒恕哦。”對麵的聲音依舊輕浮,但伏黑惠總感覺分外陌生。
“五條悟,”她叫出那個名字,像是一道咒語,“五條老師——噓ついたら針千本飲(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好久不見。”伏黑惠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