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景,有一段錄音想給你聽聽。”
中午放學,季向景和蘇益剛走到校門外的人行道沒多久,他們就被裴嘉夜和葉自南攔住去路。
他沒說話,而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兩人,倒是他身邊的蘇益有些沉不住氣,語氣不好地說:“沒什麼好聊的。”
“我們沒什麼惡意。”葉自南說著聳了聳肩,打開手機,“保持安靜,認真聽。”
接著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整首留著當麵唱更好。”
再接著是另一道熟悉的男聲:“我也覺得。”
頓時,季向景擰起眉頭,看向兩人的目光滿是審視。
為什麼這段錄音裡是兩道熟悉的聲音?
僅靠一段真假難辨的錄音就想跟季向景單獨聊天,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葉自南又說了一句。
“那句話不是你說的,是另一個你說的。”葉自南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話就說到這裡了,我們在前麵等你。”
葉自南一說完,他身邊的裴嘉夜便轉身往前走,他看了一眼季向景便跟上裴嘉夜。
“什麼另一個你說的呀,這不就是你跟裴洛洛說話的錄音嗎?”蘇益看向他,神色疑惑,“為什麼他手裡會有這個啊,你對這兩句話有印象嗎?”
季向景搖搖頭,神色凝重,蘇益都聽出來那個男聲是自己,他自然也聽得出來。
不過他的記憶裡裴洛洛並沒有跟自己說過那句話,‘整首留著當麵唱’整首是那首歌?當著誰的麵唱?
如果那段錄音裡那個聲音的主人不是他,那麼便是葉自南嘴裡的‘另一個他’——第二人格,不過葉自南是怎麼拿到這段錄音的,又是怎麼知道另一個自己的存在?
季家一向對季向景患有雙重人格這件事嚴加保密,不過裴嘉夜想查的話,那他肯定會知道,隻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假設裴嘉夜查到第二人格與裴洛洛有聯係,那麼他為什麼會來告訴自己?又想利用自己做什麼?
季向景想到這裡,眉頭皺得更深,這裡麵疑點重重,想要快速知道更多線索,他隻有跟上去。
“不用擔心,你在這裡等著我,要是十分鐘我還沒有出現,你就報警。”
季向景說完快步跟上去,直到他走到牆麵拐角時,葉自南喊住他:“這裡。”
他停下看了過去,葉自南隻身一人站在牆邊,神色平靜地看著他,見他停下後,葉自南便轉身往拐角一側的小道走。
這是一條通往不遠處拆遷樓的小道,由於平時人跡罕見,這裡的地縫倒是生了不少雜草。
季向景跟著葉自南又往裡麵走了十幾步,等兩人來到空間相對寬敞的地方時,便見到站在那裡等他們的裴嘉夜。
季向景直接停下腳步,不再跟著葉自南走過去,而是極其冷漠地說:“有事說事。”
裴嘉夜麵無表情地看了季向景一眼,神色淡淡,沒有說話,他將自己手上的平板電腦交到葉自南手中。
葉自南點點頭,接過後走到裴嘉夜跟前,在距離他三四步後停下。
“這是要給你看的視頻。”他說著將手裡的平板舉到自己胸前,點擊播放視頻。
一道熟悉的清潤男聲響起,季向景視線落在視頻上,微微皺起眉頭。
“姐姐這是要給我表演嗎?”
“嗯,以前就說過,那個賬號你知道嗎?”
“嗯,一開始沒有找到,後來發現了,姐姐,為什麼隻放半首歌呢?”
“整首留著當麵唱更好。”
“我也覺得。”
……
這個視頻隻有4分鐘,它的結尾很巧妙,停在裴洛洛給那個人擦完眼淚後,笑著說:“好了,以前也沒發現你是個小哭包呀。”
在視頻第二次播放時,季向景冷冷說了句:“關掉。”
裴嘉夜扯了扯嘴角,緩緩走過來,讓葉自南關掉視頻。
“這是她家書房的監控視頻,是不是很高清?”裴嘉夜說著走到距離季向景兩步處停了下來,神色淡漠地看著他。
季向景沒說話,繃緊神經地看著裴嘉夜,眼神流露出些許憎惡。
“這可是我拿條件換來的,現在給你看,隻是讓你認清一點。”裴嘉夜說著,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你季向景隻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
季向景眸色一沉,看向裴嘉夜的眼神多了些探究,“你到底想說什麼?”
裴嘉夜無聲笑了笑,接著語氣刻薄的說:“一個比不上自己第二人格的替身。”
“聽到了嗎?她說那個賬號是給第二人格注冊的,裡麵的歌全是給他聽的,而你隻能可憐地撿著半首歌聽,又或者說,原本你應該一首都聽不到……”
裴嘉夜還沒說完,便見到神色憤怒的季向景抬手揮拳朝自己襲來,裴嘉夜一個側身躲開他的進攻後,便繼續說:“你說,她一開始為什麼要接近你……”
季向景沒有說話,唇線拉直,抬手握拳一揮朝身側的裴嘉夜襲去,試圖讓他閉上嘴。
裴嘉夜和季向景過了幾招,一個閃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其扣在他後背上,暫時壓製住他,隨即語氣譏諷的說:“真以為自己有很大魅力嗎?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
“嗬嗬,我是替身,你是什麼?”季向景冷笑反問,他一用力掙開裴嘉夜的壓製,起身後退幾步。
“我比你好點,名義上的哥哥。”裴嘉夜說著整理了一些衣服,微微一笑,“要是沒了第二人格,你覺得她會搭理你嗎?”
季向景沒說話,額前耷拉下來的碎發遮住他一半的眼睛,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我將這些告訴你,就是希望你知難而退,不要在她眼前晃悠。”
裴嘉夜說完便轉身離開,葉自南緊隨其後。
一陣微風拂過,季向景隻覺得自己身處寒冰之中,他的心臟像被人緊緊抓住一樣,呼吸困難。
種種的不自然建立在第二人格跟裴洛洛相識的基礎上,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什麼她會想和他當朋友?為什麼她不介意自己的靠近?
他苦澀的笑了笑,拿出手機轉身往外走,撥通裴洛洛的手機號碼。
*
“喂,怎麼了嗎?喂,信號不好嗎?……”
裴洛洛剛走到小區門口便接到季向景的電話,接通後他又遲遲不說話。
就在裴洛洛打算掛掉重新打時,電話裡傳來季向景沙啞的聲音:“你在哪裡?”
“我現在在小區門口。”
“我有事找你,在那裡等我。”
裴洛洛應了聲好,電話便被季向景掛斷,她走到一處樹蔭下站著等他過來,大概過了20分鐘,他便急慌慌地跑過來。
“季向……景……”裴洛洛剛喊他的名字,便被他一把抱住,下巴壓在他的肩膀上,耳邊儘是他急促的呼吸聲,她頓時身子僵住。
“對不起,讓我抱一下。”他清潤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難過,身體也有些發抖。
裴洛洛睫毛動了動,輕聲說了句好,抬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撫。
6月天的中午很是炎熱,就在裴洛洛受不了想要推開季向景時,她聽到他說:“我有3個問題想問你,跟我說實話好嗎?”
裴洛洛有些詫異,但還是應了聲好,隨後他緩緩鬆開她,接著身體後退一步,凝視著她。
“第一個問題:你分得清我和第二人格嗎?”他語氣平靜地問。
裴洛洛瞳孔微張,抬眼看向他時,便闖入他眼神平靜的琥珀色眼眸內,仿佛她剛才感受的難過隻是錯覺。
“我……”裴洛洛稍稍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點點頭。
畢竟季向景都直接那麼問了,肯定是知道自己跟小景認識,而且她也沒有故意瞞著他,隻是他不問,她不提而已。
季向景強壓下心中苦澀,微微垂下眼瞼,聲音帶著些許沙啞:“第二個問題:fall這個賬號是不是為第二人格注冊的?”
他說著很慢,以至於裴洛洛跟著慢慢緊張起來,移開跟他對視的目光,她忍不住屈起身側的手指,答非所問地說:“誰跟你說的?”
裴洛洛是知道季向景一旦情緒激動就會失去意識,讓小景暫時擁有身體的控製權,但直覺告訴她不該回答這個危險指數高的問題。
聽到她反問和見到她不自然的小動作,季向景心中便有了答案:那個賬號是她為第二人格注冊的,裡麵的歌也是唱給第二人格聽的。
頓時,一種說不出來的酸痛在他心底翻湧,洶湧著衝到他的咽喉處,逼得他不得不咽了咽口水。
過了一會,他啞著聲問:“第三個問題:看到我,你會想起他嗎?”
裴洛洛呼吸一滯,隨即詫異地抬頭看向他,張了張嘴,最後在他逐漸泛紅的眼睛中,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實話告訴我。”季向景說著便察覺到自己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他忽然想起到這兩次第二人格出現後,他醒來發腫的眼睛。
他鼻頭一酸,嘴角微微下垂,聲音更低了些:“他離開你後,都會哭很久很久,你呢,就一點也不想他嗎?”
就一點沒將自己當成他嗎?季向景不敢問出這句話,隻覺得胸口如刀絞一般,疼得讓他意識有些模糊。
突然,季向景一把抓住她的手,微微低頭與她對視,溫聲說:“說實話就好,你難道不想再見見他嗎?”
他說完鬼使神差地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閉上眼睛眷戀般蹭了蹭,任由心裡不斷膨脹的苦澀感不斷充斥著他的神經。
裴洛洛沉默著,她垂下眼瞼避開他的視線,並在他蹭自己手背時用力扯了扯,拿回手臂的主動權。
她後退一步,微微皺起眉頭,說:“你現在的狀態不好,還是不要在外麵逗留了。”
季向景沒說話,抿著嘴自嘲的笑了一聲,隨即一言不發轉身離開,徒留裴洛洛神色錯愕的待在原地。
過了一會,她打開手機,手指有些顫抖地給雲念發消息,隨後快步追上季向景。
當裴洛洛趕上季向景時,他正站在路邊,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乾什麼。
突然間,裴洛洛不敢上前,她有些害怕季向景會繼續追問那些問題,但她也很擔心他的狀態。
她不敢想象小景出來後,他要麵對的事情,可怕的封閉治療。
而且她拿捏不住季向景的態度,這也使得她更不敢上前,隻好站在遠處看著他。
十幾分鐘過去後,一輛眼熟的車子停在季向景跟前,他打開車門準備上車前,扭頭看向裴洛洛所在的方向,嚇得她身體一僵,一時不知所措,不過好在他很快就收回視線,坐進車子裡關上車門。
裴洛洛認出這輛車是裴家劉管家的車後,她就鬆了一口氣,轉身往小區走。
*
季向景上車後,直接問:“劉管家,1月1號你一大早來接他,都看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少爺。”劉管家淡定否認。
“車內有監控,你在好好想想。”季向景冷聲道。
“少爺,那天我來接他,見到他和裴小姐坐在公交站座椅上,離開前他們短暫擁抱一會。上車後他問起我,少爺是否知道兩人的關係,我說您不知道,接著他又問少爺是否打聽過他的事,我說您沒有。”劉管家發音清晰,條理明白地說。
很早之前,他將這件事告訴雲念後,她就說一但季向景逼他說,他就可以如實告訴季向景,並要給雲念發消息。
“你知道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季向景問。
“五年前,夫人帶您去C市治療的那段時間,他便和裴小姐認識,你在國外治療完成準備回國時,見到那本小相冊上的照片和一壘信件都是他的……”劉管家說。
照片……
信件……
季向景有些失神,印象中確實有這些東西,那時他讓人全部燒毀他當時住院的全部東西,其實他分不清那些是他的,那些是第二人格的,隻覺得都沒必要留著。
“照片是夫人給他收集的裴小姐照片,信件的內容是他給裴小姐寫的話,上一年他第一次出現也是去找了裴小姐,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少爺。”劉管家說。
季向景沒說話,他頭靠在座椅上,失神地看著天花板,緊緊抿著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五分鐘後,劉管家聽到身後傳來他沙啞的聲音,“去醫院,告訴夫人,不許他們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