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忠誠不絕對(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11158 字 7個月前

第390章 忠誠不絕對

柘枝城的規模相當大,不過外牆卻非常低矮,城牆也很單薄。簡而言之,外牆壓根就沒想防住敵軍的進攻,僅僅隻能阻止盜匪光顧,能提供的安全感非常有限。

騎馬進入柘枝城,走在寬闊又滿是泥沙的土路上,方重勇環顧四周,發現這裡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百業蕭條,防著唐軍如同防賊一般。

街麵上一個“閒人”都看不到。

“估計是高仙芝之前搜刮得太狠了,現在我們也被看做是高仙芝那邊的人。”

何昌期策馬上前,壓低聲音對方重勇說道。

後者輕輕擺手,沒有廢話,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方重勇都懶得說了。

嗬嗬,估計現在柘枝城的狗聽到唐軍來了,都要當場挖地洞躲起來。

柘枝城數十年積累的財富,現在全在王宮裡頭放著呢!方重勇不著急,何昌期他們這些丘八急得屁股都冒火了!

金絲凱亞雖然罵高仙芝罵的厲害,卻一次也沒提過,讓她自己當未來的石國女王,也沒有懇求讓方重勇送她回石國登基。

這樣的人會懸梁自儘?你敢信?

反正鄭叔清是不信的,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陳希烈真真正正就是自儘的,起碼,是他自己去上吊的。

至於為什麼在大食人被反水後的空窗期,沒有人敢趁火打劫,光顧石國王宮的庫房。

如果這都能不知不覺辦到,那此事藏在幕後的人,當真是手眼通天!

與其說是對國破家亡的恨,倒不如說是對失去高貴身份和優渥生活的惶恐。

看到方重勇走神了,何昌期上前提醒道。

那就得問問現在在車光倩那裡保管著的,那位大食呼羅珊總督阿布穆斯林……的人頭了。

“陳希烈為什麼會自儘!到底是哪個獄卒放刺客進去的!他肯定是被刺殺的!”

如果說柘枝城的外城,跟毫無防備的菜園子差不多,那石國王宮可就“莊嚴”得多了。

來到王宮跟前,何昌期有些豔羨的說道。

王宮就是一座城堡,不僅規模很大,而且引入了藥殺水的支流,作為護城河,直接從城外通到王宮。

不僅躺在方重勇懷裡懶洋洋的描述城內美景,嘴裡還時不時的咒罵高仙芝幾句。

“唉!”

鄭叔清在大理寺衙門大堂內咆哮著,在一旁端坐的顏真卿默不作聲。

蔥嶺以西,除了方重勇以外,應該沒有人的脖子比阿布穆斯林更硬更難砍下來的。

陳希烈在大理寺獄,甚至因為衣服臟了,讓鄭叔清通融一下,讓獄卒給他送一件新衣服換上!還特意說他沒罪,現在絕對不要穿囚服!

這種女人啊,就該被節帥這樣的大英豪,好好的調教。”

就在剛剛,本來在大理寺獄好吃好喝的陳希烈,忽然被人發現“想不開”自儘了!

……

方重勇輕蔑一笑,策馬走過護城河上的吊橋,進入石國王宮。

“走,進去看看,本節帥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讓高仙芝迷得走不動路。”

而且極有可能真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吊死的。

他是不是無能不好說,但狂怒卻是千真萬確的!

“這幾天,陳希烈見過什麼人沒有?”

方重勇想起金絲凱亞房事的時候,很多次在她儘情玩耍,一直興奮到幾乎虛脫的情況下,都還對柘枝城的王宮念念不忘。

大理寺衙門大堂內,鄭叔清焦急的走來走去,像一隻氣急敗壞的貓,在那裡無能狂怒。

數丈高的城牆,防禦齊備,看規模應該可以儲存不少物資,就算被圍困一時,還能蹦躂一段時間。

鄭叔清平日裡喜歡當甩手掌櫃,可是顏真卿卻是個認真辦事的。鄭叔清發泄情緒固然不可取,但他有句話說對了,事後顏真卿仔細探查過。陳希烈監牢的門沒有開過,仵作也去驗屍了,這個倒黴蛋真就是上吊死的。

方重勇頓時明白了這個女人的恨意根源在哪。

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命更重要。

“節帥,要入皇宮嗎?”

壞未必是真壞,但懶是真的懶,被自懂事以來優渥的生活條件給寵壞了,屬於溫室裡的花朵,美則美矣,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

反正現在無論怎麼找,鄭叔清他們都沒有找到哪怕一點點蛛絲馬跡,指向有人謀害陳希烈,造成“被自殺”的假象。

如今連阿布穆斯林都已經身首分離,那些想趁火打劫的人,可得掂量掂量被唐軍抄家的嚴重後果。

方重勇忽然感覺自己怎麼就跟哥布林差不多了。有點像是那種特強壯,還很猛很能打的哥布林。

倒不是他看不起鄭叔清的失態,而是這件事確實透著古怪。

陳希烈為什麼會想不開呢?

鄭叔清不知道!他完全看不出陳希烈是個會自殺的人!

把貌美而嬌弱的公主搞到手後,往死裡褻玩調教。

“節帥,該說不說,那位聖女的家,還真是氣派啊。

想來金絲凱亞完全沒什麼政治才能,也沒有治理國家的心思,她自己對此心知肚明。活脫脫就是一個不知民間疾苦,也不想知道的懶女人。

隱藏在恨意下麵的,是對未來生活的迷茫和自身存在的否定。

顏真卿忽然問了鄭叔清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誰知道這話直接把鄭叔清惹毛了!

“哪裡有什麼人!啊!

就是因為怕出事,每日送飯都是本官親自去送,你要說嫌疑,本官嫌疑最大!

那是不是要把本官抓起來審問啊!啊?”

鄭叔清眼睛赤紅,對著顏真卿咆哮道,可謂是吐沫橫飛。

按說,他真的已經很小心了。除了他親自送飯外,還安排了五個獄卒看守,彼此之間互相監督,決不許有人單獨行動,非到萬不得已,決不許靠近陳希烈所在的監牢。

但最後就是出事了!

如何發生的,沒人知道,可陳希烈上吊的屍體就在監牢裡掛著,誰也沒法推卸責任!

鄭叔清惡向膽邊生,現在幾乎是逮著誰咬誰。

“鄭正卿,你冷靜一點。下官前幾日不在大理寺衙門,你好好想一想,還有什麼事情遺漏的。”

顏真卿皺著眉頭詢問道。

這幾日剛好長安周邊縣城裡有一個官員犯案,當地縣衙不好處置。顏真卿就去緊急審訊,把人帶回了大理寺,所以不在長安城,避過了風波。

所以現在顏真卿對鄭叔清的遭遇很是同情,但著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忽然,鄭叔清像是想起了什麼,如遭雷擊!愣在原地嚇得不敢動彈!

“不不不不……不,不,不會吧?”

鄭叔清說話都打著哆嗦,已經語無倫次,跟中邪了差不多。

“鄭正卿想起什麼了麼?”

顏真卿疑惑問道,很顯然,鄭叔清此刻的麵色很焦急也很恐懼,絕對是想起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

“本官現在有急事!來人啊,備馬!本官要去華清宮!向聖人請罪!”

鄭叔清撒腿就跑,官帽掉地上了都來不及撿起來,還是一個皂吏看到了幫他拾起來以後,送到他手裡。那時候鄭叔清都已經找到馬匹,準備在長安城內策馬狂奔了。

一路疾行,幾個時辰後,當鄭叔清來到華清宮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值守的神策軍軍士當中,還好有人認出了他的官袍,才沒有將他當做盜匪,一箭將其射死!

被禁軍士卒引入華清宮大殿後,很快鄭叔清就被高力士引到“九龍湯”湯池旁,此刻基哥正在溫泉中假寐,臉上一副陶醉的表情。

而鄭叔清一路騎馬奔馳,渾身是汗被冷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官帽早就在路上的時候就被揣在馬囊裡,一路迎風飛馳,他的頭發早就被風吹成了雞窩頭,看起來極為狼狽。

“鄭愛卿不在大理寺當值,來華清宮做什麼呢?

難道是抓住行刺右相的真凶了麼?”

基哥一邊假模假樣的在溫泉池裡劃著水,一邊不以為意的詢問道。

“那個,微臣有重大發現,要稟告聖人。”

鄭叔清跪在地上,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誒?何必多禮呢,說吧,情況如何?”

基哥轉過身看著鄭叔清,麵色平靜問道,態度很是隨和,卻讓人看不出心中在想什麼。

鄭叔清站起身,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高力士,見對方對自己含笑點頭,他這才吞了一口唾沫說道:

“聖人,昨日陳希烈對微臣陳述,他說他自己罪孽深重,禽獸不如,不配為人。

還說自己愧對聖人恩典,愧對右相提攜,不配活在世上,日夜都受著煎熬。

微臣問他為什麼要這樣說,他隻是搖頭,什麼也不肯對微臣講。

微臣又問他需要什麼,他說他什麼都不要,也沒臉提要求,僅僅隻是要求微臣能給他一件乾淨的衣服穿,還強調不要穿囚服。

微臣想著此事也無傷大雅,畢竟朝廷也沒給他定罪,所以就給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沒想到,今日微臣親自給他送飯的時候,卻發現……陳希烈已經懸梁自儘了!

微臣是真的沒有料到,他會就這樣在大理寺獄內自儘。

微臣以項上人頭作保,絕對沒有任何人對陳希烈用刑,甚至連審訊都沒有,微臣甚至可以確定,除了微臣以外,沒有任何人跟陳希烈說過話!大概是他真的心中有愧,無顏見天下人吧!

微臣一時失察,請聖人降罪!

無論是下獄、流放還是罷官,微臣都沒有怨言!”

鄭叔清再次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基哥從溫泉池裡起身,換上一件睡袍,深深的歎了口氣。

不知道他是在說陳希烈咎由自取呢,還是在說鄭叔清失職失察。

“微臣有罪,與大理寺其他人無關,請聖人責罰!”

鄭叔清再次磕頭請罪說道。

基哥這才將他扶起來,緩緩搖頭道:

“愛卿何罪之有?

朕是在感慨陳希烈一時間鬼迷心竅!

他是覺得哥奴擋了他的官路,有哥奴在,他一輩子也當不了宰相。

殊不知,若是沒有哥奴,他連長安城都進不來!朕當初都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

可歎哥奴當初一力舉薦陳希烈,他竟然無恥的恩將仇報,買凶做局殺人!

世間的事情真是太過荒唐了!百官都應該引以為戒!

既然陳希烈已經悔過認罪,那就不要牽扯到他的家人了,就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低調一些,速速結案吧。

朕的意思,愛卿聽明白了麼?

右相已經去了,朕不想有人在背後非議這件事。”

基哥慢悠悠的問道,語氣雖然很平淡,卻是讓鄭叔清汗毛倒豎!

“微臣明白,陳希烈良心未泯,想起右相當年的知遇之恩,他無法麵對自己的良心,於是便在大理寺獄自儘了。

這個案子真是……可惜,太可惜了。微臣不知道要怎麼評價才好了!請聖人明鑒!

微臣這就回去寫卷宗,準備結案!”

鄭叔清一臉沉痛的說道。

基哥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他拍了拍鄭叔清官袍上的塵土說道:“快回大理寺辦差吧,早點辦完差事,哥奴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聽到這話,鄭叔清這才忍不住鬆了口氣。

他誠惶誠恐的拜謝告辭,來到華清宮腳下,結果剛剛走出宮門,不知道是不是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他兩腿一軟,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鄭叔清此刻雙腿打著哆嗦,壓根就站不起來了。

遠處值守的神策軍士卒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便上前問詢,鄭叔清隻是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必搭理自己。

很久之後,他才恢複了平靜,慢悠悠的從地上掙紮著站了起來。

鄭叔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感覺自己在鬼門關外轉了好幾圈,現在才算脫困。這次局麵的凶險,堪稱是前所未有,他到現在心臟都在狂跳不止。

鄭叔清朝自己的馬走去,隱約感覺到背後似乎有兩個影子跟著自己。

他完全不敢往回看,嘴裡輕輕念叨著:“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關我的事。冤有頭債有主,我就是個苦命做官的,拖家帶口,朝不保夕。你們找我沒有用,去找應該找的人吧。”

鄭叔清那瘋瘋癲癲的樣子,看得一眾值守的神策軍士卒莫名其妙,搞不明白這位大理寺卿到底在弄些什麼。

……

柘枝城內的石國王宮,外觀宏偉,裡麵卻裝修得富麗堂皇。那位石國的國王,兵戈不怎麼修,倒是挺關注室內裝修的!王宮內古樸大氣的風格,有彆於興慶宮的精致,卻更具特色,令人流連忘返。

不過此刻的王宮大殿內,卻無人欣賞宮殿內的景致。

一隻腳站在王座石椅上的方重勇,拔出疾風幻影刀,指著台階下麵一個個麵帶恐懼的西域小國國王和貴族們,臉上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

“石國的貴族,退到門口。高仙芝搶了你們的,本大使要物歸原主。我現在說的事情,與你們無關。”

方重勇甩了甩刀,示意無關人等退後。

那些本來心都已經快要懸到天上的石國權貴們,紛紛大踏步後退,一個個都忍不住暗自慶幸。

果然,很多時候女人在床上的枕頭風,就是管用啊。

彆管金絲凱亞現在被調教成了多麼淫蕩的女人,在床上侍奉方重勇的時候又是多麼風騷,起碼這次她救了石國的貴族們。

這些人都在心中讚美金絲凱亞舍得以身飼虎。

看到石國貴族已經退開了,方重勇對身旁的封常清說道:

“去記一下,在場除了石國貴族以外所有人的名字,記一下他們分彆是屬於哪個國家哪個城鎮的。

之後讓何昌期帶著名單,去各地一一按圖索驥。凡是當地的權貴與大胡商,他們本人或者直係親屬不在名單上的,全都沒收財產,貶為奴隸!”

方重勇大聲下令道,可謂殘酷到了極點。

簡單點說,今天不在場的權貴,以後就是奴隸了,這踏馬比高仙芝玩得要狠多了!

在場不少人都是聽得到漢語的,一聽到方重勇的話,頓時人群裡炸鍋了!

康國那位特使康娑缽上前對方重勇行禮問道:“天使,當初您不是說好了,我們這些人都是身不由己,被大食國所脅迫。您理解我們的苦衷,不會來追究我們這些小國的責任嗎?”

他這話一說,下麵又是一片嘩然!眾人頓時交頭接耳起來!

如果說方重勇真的有過這樣的保證,那他現在的行為,可比高仙芝當初玩得要惡劣多了!

“康國使者,飯你可以亂吃,話伱可不能亂說啊!

本大使哪裡有答應過你說的那些?”

方重勇走下台階,雙目直視康娑缽,毫不客氣的用佩刀刀鞘,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嗬斥道:

“本大使當日說的是:高仙芝以後不會再來找你們的麻煩了。

你看,現在高仙芝在碎葉鎮,來都沒來石國,可不是沒有麻煩你們嗎?

我說高仙芝不來找你們,可沒說本大使不來找你們啊?

你這人聽懂彆人說話的本事,很是欠缺啊。”

方重勇環顧眾人,在場眾多西域小國權貴們紛紛低下頭,完全不敢跟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