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你想做什麼?(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9896 字 7個月前

第343章 你想做什麼?

“開城門!”

城樓上的唐軍士卒對著城下大喊道。

城樓前,三百銀槍孝節軍騎著馬列隊整齊,看起來頗有氣勢。方重勇騎在馬上,位於隊伍的最前方,看著麵前這座西域當中不常見的雄壯關隘,心中不由得嘖嘖稱奇。

很快,城關的大門被打開,這座夾在兩山之間,寬度不足百米的城關,終於“張開嘴巴”,露出門那邊的景色。

那是曲折幽深的穀道,一眼望不到頭。兩邊都是石頭山,不算高聳挺拔,但絕少樹木,甚至可以說是寸草不生。

任何一支軍隊,穿過這樣的穀道,都要小心再小心。

李棲筠對身旁的方重勇介紹道:

“這裡便是焉耆鎮的西麵門戶鐵門關,歸焉耆守捉管理。平日裡若是沒有通關文書,私自過關者囚一年。平日裡通關文書頗不好辦,幾乎都是做生意的商人才走。

隻要有數百銳卒守住這裡,焉耆鎮以西的敵人就無法通行,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言語間頗有些自豪。

鐵門關所在山穀本來並無關隘,是唐代以後才修成了這座雄關。作為一個大唐官僚,心中自豪亦是人之常情。

高昌國已經叫西州,並且朝廷派遣了刺史管理,一如河西五州。可為什麼焉耆鎮卻是以“鎮”命名呢?

方重勇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在外人看來莫名其妙的話。

而普通的羈縻政策,已經無法滿足大唐在西域的軍政部署。所以像高昌國那樣編戶齊民,都是勢在必行。

狹窄的東市西市內如同蒸籠烘烤,讓每個在裡麵做買賣的人,都感覺自己像是紅殼子的龍蝦,已經被蒸熟了一樣。

難道是在溫泉遍布的華清宮?

“不是高仙芝的事情,多說無益。”

以什麼身份,以什麼立場去做事呢?

方重勇這一路上都在考慮這些問題。

這個時代的人,看到的都是唐軍從東邊來,看到唐軍各種拳打不服。

長安熱,興慶宮自然也不可能涼快。那麼此時此刻,大唐天子在哪裡避暑呢?

方重勇微微點頭,唐軍正式編製裡麵並無“焉耆守捉”這個單位。但是焉耆鎮卻把零零碎碎,分布在各處烽火台與關隘的守軍統一編成了焉耆守捉。也算是“因地製宜”了。

在方重勇看來,大唐“天兵”一路向西,各處綠洲小城百姓皆出城迎接,贏糧而影從支持王師西進,這隻是某些人一廂情願的幻想。

既然是軍管,那也就是意味著這裡其實並非那麼安全,一旦唐軍在西域收縮勢力範圍,那麼焉耆也不是很安全。

方重勇無奈歎息。何昌期現在答應得好,到時候遇到什麼狀況可就未必了。

何昌期湊到方重勇身邊低聲說道。

夏季到了,長安城內十分炎熱。來往的路人都是揮汗如雨,精神萎靡不振。

而方重勇的目光,卻已然看到唐軍從西北返回關中,大唐的勢力在西域收縮。

事實上,焉耆與龜茲,當年都與大唐經曆了從友好到交惡的過程。

可是大唐這麼想,焉耆王與龜茲王卻不這麼想!

要是這兩地被大唐編戶齊民了,那他們也就從王族淪為本地大戶了,換言之,他們會失去目前所有的權柄。

聯想起李棲筠這番話,方重勇意興闌珊的輕歎一聲說道:“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小小一個鐵門關,又豈能擋住洶湧民意。”

這誰能忍呢?

於是你死我活的衝突在所難免,焉耆王與龜茲王還引入西突厥勢力助拳,當然了,也還是擋不住唐軍鐵騎。

“越是向西,大唐的力量就越是薄弱。你們都要謹言慎行,安西軍十將白孝德就是龜茲舊王族出身。安西軍中,如他這樣的人不在少數。須知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

這是屬於安西都護府的地方部隊,平日裡不會參與調動,跟安西軍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係統。大唐軍製的複雜之處便在於此。

方重勇告誡何昌期說道。

那時候,會不會有人想卷土重來呢?

大概還是會有的吧。

方重勇現在要抓緊時間阻止高仙芝帶兵出征,他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管理安西四鎮的政務,要不然,焉耆鎮很多事情都值得調查研究一番。

中原政權控製這裡費了老大勁,失去這裡卻是輕而易舉。

大唐染指焉耆與龜茲,乃是出於經略西域的需要。這兩地對於大唐在西域的擴張很重要,甚至不可或缺。

哪怕沒有吐蕃人來搞事情,這裡也會有地方強權慢慢崛起的。

沒錯,一開始是接納而且表現得非常友好的,但後來卻直接翻臉了。其間的原因無關善惡,隻與利益衝突有關。

方重勇搖了搖頭說道,已經策馬走進鐵門關的門洞之中。這座關隘非常“厚實”,門洞長數十米。以西域這邊的生產力條件來說,當初建立這座鐵門關,大唐可謂是下了血本。

“節帥,您不用操心。到時候那高仙芝若是不聽號令,拿掉他的兵權便是,還有什麼心憂之事呢?”

不利於團結的話,不要說。”

何昌期咧嘴笑道。

李棲筠不知道方重勇為什麼要這麼說,隻好輕輕點頭,不置可否。

那絕不是在西域隨便玩玩就回家的!

焉耆鎮是出西州以來的第一站,本地水資源又非常豐沛,乃是深入西域的橋頭堡。某種程度上說,戰略地位甚至還在無險可守的龜茲城之上。

……

“請節帥放心,到了龜茲,末將就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啊!”

他顯然是對高仙芝顧頭不顧腚的盲目征戰,內心有所不滿。

因為這裡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實行了均田,但多半都還是軍屯,一切也基本上以軍管為主。

自己如今作為西域經略大使,還能做些什麼呢?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華清宮條件雖好,但向來就是冬天避寒的地方。天氣寒冷時,溫泉池附近如同春天一樣溫暖。

這裡可以避寒,卻不能避暑,確切的說,華清宮夏天更熱,已經年過花甲的基哥,當然不可能去華清宮忍受這種酸爽。

年輕的時候倒是可以去體驗一下夏日溫泉的情趣。

所以基哥到底去哪裡了呢?

答案是他在一幫神策軍與宦官的護衛下,來到了長安城南數十裡不到的黃峪,住在山上的翠微宮納涼避暑!

黃峪是一座山脈,長約八公裡不到,山上樹木茂密,還有山泉位於其中。

這裡風景優美不說,夏季還非常涼爽。

其上山的山道,就是當年太宗特意派人主持修建的,具體來說,在貞觀二十一年太和宮擴建的時候,太宗利用之前組織起來的民夫,擴建完太和宮後,“順便”在這裡修了個避暑用的翠微宮,作為太宗的夏日行宮。

基哥一住到翠微宮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宗當年夏日也在此辦公,他一來這裡,就感覺特彆的涼爽舒適,妙不可言,於是乾脆就不走了。

他命人將梨園的樂師和舞姬叫了一批技藝精湛的過來,夜夜演奏西域的樂曲,跳胡姬的舞蹈,日子逍遙快活似神仙。

然而,有權有勢的人裡麵,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基哥這樣感覺快活愜意。也有一些人食不甘味,坐立不安,焦躁得恨不得咆哮怒嚎。

長安周邊的涇陽縣永王府裡,那位年輕的永王李璘,就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最近一段時間,長安城內發生的某些事情,對他很不利!

高力士得基哥之命,在查前段時間契丹人俘虜叛亂的事情。當初方有德就稟告說被契丹人立起來的,那個宗室出身的刺史李齊物,在他破城後,對方就已經提前服毒自儘。

這種情況很有些不合常理,因為李齊物是被逼迫,才不得不當這個“偽帝”的,心中應該有不少“委屈”。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李齊物難道不應該留著一張嘴,當著基哥的麵求情,讓基哥饒過他一家老小麼?

提前自殺又有什麼用呢?

當然了,線索到這裡就已經斷了。李齊物自儘,全家流放,算是蓋棺定論了。這件事總感覺背後有黑手,把那些零散的力量組織起來,那位神秘的“軍師”也沒被抓到。

而李璘卻從高尚那裡得知,現在高力士在慢慢查水麵下的線索,明麵上指向太子李琩。

“都是你!當初都是你說有機會本王才動手的!結果現在好了!你讓本王怎麼辦?”

李璘忍不住對著高尚怒吼道。

“奴當時已經勸說耶律氏,攔住河壩,暴雨時水攻涇陽縣,衝擊鄭國渠製造混亂。結果他約束不了那些契丹奴隸,什麼事情都做不成,奴總不能自己動手吧?

當時奴能夠趁亂毒死李齊物,留了線索指向太子,沒被方有德抓到,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殿下現在如此指責奴,實在是令人寒心。”

高尚故作一臉沉痛的搖頭說道。

“本王……本王也不是在說你的不是。

唉,誰也沒想到,那個老東西當時就在涇陽的神策軍中啊!”

李璘十分懊悔的自責道,早知道是這樣,他就在涇陽縣城內,多少是有些手段可以用的!

見到對方悔不當初的模樣,高尚英俊的臉上有一絲不屑閃過,又迅速隱沒不見,沒有被李璘察覺。

怎麼就沒人想到?難道我高某就不是人麼?

高尚在心中大罵李璘是蠢豬。

他出發去邠州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他難道沒說聖人一定會離開長安,最後到方有德的神策軍中避禍嗎?

可是李璘這個蠢貨又做了什麼?

他什麼都不敢做,不敢趁著神策軍兵力空虛而賭一把!不肯把局麵搞亂!

安祿山是蠢豬,契丹奴隸是蠢豬,長安聖人是蠢豬,連這位永王也是蠢豬!

自己飽讀詩書,滿腹韜略,沒有機會出頭,就是因為出身不好,所以不得不暫時忍耐,甚至還被人暗算當了宦官!

高尚心中有數不儘的英雄恨。

可是他不敢表露出來,因為無論是李璘還是基哥,甚至是高力士,都能隨意捏死他!

“殿下,為今之計,以不變應萬變為好。契丹奴隸造反的事情,不需要再多做什麼去掩蓋痕跡。

當然了,為了引開聖人的目光,奴會去向聖人告發,就說您發現太子計劃在翠微宮放火少山,正在猶豫要不要稟告此事。”

高尚眼中寒光一閃說道。

高力士不是在查上次的案子嘛,那就搞出來一件更棘手的事情,分散高力士的注意力!

現在天子在翠微宮避暑,如果有太子想要燒山的謠言,這長安城應該會更熱鬨吧?

至於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那重要麼?

高尚覺得是不重要的。

因為永王的“職責”,本身就是“盯住”太子。他們這些皇子越是攻擊太子,天子就越高興。

事實本身的真相,反而不重要了。

“呃,為什麼本王不直接去找聖人告太子的狀呢?”

李璘有些迷惑不解的詢問道。

聽到這話,高尚氣得要發飆了,他壓住火氣解釋道:

“皇子想當天子,這才是正常的想法。殿下知道太子想燒山,將聖人燒死在翠微宮,最後猶豫要不要去告發,這才是人之常情。

奴去告發過一次後,殿下再去告發,這才是應該走的流程。”

“對啊!果然還是你考慮周到!

嘿嘿,這次李琩不死也要脫層皮!”

李璘冷笑說道。

高尚隨即附和道:“殿下英明,那可不是這樣麼!”

他嘴上這樣說,心中卻是不以為然。

聖人不會再換太子了,無論如何也不會。李琩作為靶子立起來了,那麼他就是個獨一無二的大號擋箭牌。沒了李琩,聖人依舊需要一個太子,來堵住朝堂上的悠悠眾口。

彆說李琩壓根就沒有策劃燒死基哥。就算真有,隻要沒有實質性的舉動,基哥就不可能動他。

對於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基哥想看的,隻是太子與眾多皇子勢成水火,而不是那些是非曲直。

李璘居然連這個都想不明白,罵他一句蠢豬,還真是侮辱豬了!

高尚心中暗暗想道。

當然了,正因為李璘是個蠢貨,所以才好操縱呀!換個皇子,可就沒多少操作空間給自己發揮了。

高尚的最終目的,是想推李璘上位麼?是想讓他這個宦官權傾天下麼?

不不不,都不是的。

對於高尚來說,再重要的事情,也沒有他下半身那點事情重要。當年高尚窮困潦倒在令狐潮家裡讀書寄人籬下的時候,就管不住下半身偷了令狐潮的侍妾,搞大了對方的肚子還生了個女兒。

如今基哥切了他的命根子,等於是奪取了他生命中最快樂的那個部分。

以後就算把皇帝讓高尚去當,又能如何呢?

所以他壓根就不在意自己能得到什麼,在高尚心中,基哥不快樂,大唐崩塌,宗室如野狗四散奔逃,就是他最大的快樂。

“那你趕緊去吧。

對了,要跟聖人說一說本王的好,不要把本王形容成一個希望父親快點死的禽獸。”

李璘麵色糾結的囑咐道。

聽到這話,高尚差點沒笑出聲來。

他忍住心中的鄙夷,對李璘叉手行禮道:“請殿下放心,這些奴心裡有數的。安祿山雖然死了挺可惜,但殿下將來的機會還很多,不到最後一刻,千萬不能放棄啊!”

“等本王繼承大統,一定高官厚祿封賞於伱!”

李璘緊緊握住高尚的手,哽咽承諾道。